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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破晓(1) ...

  •   又过了大半个礼拜,美方终于以五个点的让步结束了这场无形的价格拉锯。段立言终止了短暂的蛰伏期,赶去DA召开项目组会议,修改并购协议。
      会一开就是一下午。结束后,段立言又拣出几件要紧事,处理完毕后开车回家。
      他外出的这一整天里,守在雅叙茗苑的人不时捎来消息,说今天蹲点的记者只有寥寥数人,霍知非并未出门,门里也不见任何异常。
      霍知非最擅长的反抗便是反其道而行之,这一点段立言比任何人都清楚。她就是有那样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任性,宁可放弃自己原先的计划,也要让他的设定落空,每每看见他稍有些无法得逞的意外,她脸上一派漠然,心底里却笑得不知有多开心。
      段立言就像是个强迫症患者,明知道她退了烧已无大碍,暗笑自己神经过敏,然而一颗悬空的心不等见到她安然无恙似乎根本无法落地。
      这个夏夜闷热不堪,不时有隐隐雷声遥遥滚过。
      就这么在阴沉里飘忽了一路,车终于驶入雅叙茗苑的大门。驶过正楼前方时,他下意识抬头一瞥,只一眼就神色大变,猛地踩下刹车。
      尖锐的摩擦声还未消失,人已从银灰色的车里跳出来。
      豆大的雨点纷纷落下,他三步并作两步冲进楼里,又以最快的速度跑上楼开了门,径直冲上阳台,一把扯过站在高处的霍知非,抱着她重重跌倒在地。
      虽有段立言整个人垫在身下,霍知非还是摔得不轻,背心即将痊愈的伤口更疼得像要裂开一般。她强撑着冰冷的大理石地坐起身,手里撕破的睡衣连带一腔怒气劈头朝他砸过去,“好好的发什么疯?!”
      她在屋里闷了几天,出来松松筋骨。做完一些不太费力的家务,恰好见厨房里有才送来的新鲜海鲜,不难联想起前些天自己辜负了他的好意,于是打算做个海鲜泡饭就当补偿。
      预备好虾仁、花蛤、海参等原料,她又去收拾那只帝王蟹。才刚掰开蟹壳,外面就开始有雷声作响。这么一来倒提醒了她,不然真忘了还有不少衣服晒在外头。
      她洗净了手,眼见一场大雨即要兜头而下,行动愈加争分夺秒,哪知欲速不达,一件睡袍勾住了晒架的边角,她几扯不下,便拖了椅子站上去。
      段立言在车里看到的正是这样一幕——她半个身子伏在栏杆上,暮色里,他凭着衣衫的轮廓都能分辨出她那截纤细的腰,探出的一只手还竭力去够飘荡在半空中的衣角……
      片刻的麻痹过后,痛意慢慢袭来,飞散的魂魄开始一一归位。段立言撑着手肘起身,撂开那件豁出一道大口子的男式睡衣,并没有去看那张气得通红的脸,声音里是罕见的厌倦与疲惫,“就当我是疯了吧。”
      他慢慢走进厨房,霍知非亦忍痛跟过去,意识到他行动上的明显不适,开始有些紧张了,“你……怎么了?”
      他转过身,挽起袖口,拨开水阀洗手。
      左臂上赫然一片红印,显见是之前倒地时的擦伤。霍知非急扑过去,“要不要紧?我看看。”
      刚抓住他的手,却被他一反手轻轻抽回,她顿时急了,“段立言你怎么回事?说句话行不行?”
      “说什么?”段立言回过头,淡黄色的灯光下,他的脸竟然纸一样白,淡淡掠过她一眼,素来明亮的眸子里一点点光也看不见,“说方才我又一次知道了什么叫魂飞魄散,什么叫五雷轰顶?”
      他的话轻到几近自语,却犹如朝霍知非心上狠狠一撞,疼得她几乎发不了声。
      “就像上一次……”他的目光没有焦点,好似真望到了许多年以前,“那次,是你告诉我,你不是姑姑的女儿……”
      霍知非缓过一点劲儿来,却不知他为什么提起那些,也不知该说什么,只会喃喃叫他的名字:“段立言,你……”
      “尽管如此,我还是把你带回来,让你代替死去的妹妹让姑姑有所慰藉,也希望段家能给你一点补偿。不管你信不信,这么多年来,我从来没想过要和你分开。哪怕送你出国,哪怕有姑姑设下的那个局,哪怕奶奶就那样倒在我眼前,一次也没有……”清冷声音里的淡淡悲伤犹如涓涓细流,缓缓沁入霍知非的四肢百骸,直教她血液凝固浑身发凉,“一天天地看着你长大,等着你长大,你说,我又怎么会舍得把你给别人?”
      霍知非听得呆了,仿佛连心跳也止了,站在原地一动也动不了。
      这一刻她终于知道,她是他的心肝宝贝,从前是,一直是,每一天都是……
      “这么多年里,我一直以为,只要有足够的能力,只要我想,没有什么是得不到的,就算有千人指万人骂,我都认了,却偏偏忘了这世上还有我无法控制无法左右的东西,比如生老病死,比如爱恨情仇,比如你……我不怪你对我有诸多猜忌,只怪自己做得不够多不够好,没有办法得到你的全部信任,在你最需要的时候一次又一次将你越推越远。甚至你现在心里的那道坎,归根结底也是我的错……
      “这个病,头一次让我知道了什么叫‘束手无策’。当你说出‘离婚’这两个字,你可有想过我的感受?‘离婚’?”他微微一哂,声音虽轻,却涩得发苦,“大风大浪都过来了,你竟然要跟我离婚?”
      霍知非心头剧痛,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可他却根本看不到,仍是语气淡漠,面无表情,“我没有办法,帮不了你,更不敢给你一丝一毫的压力,只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强迫自己,强迫自己忘了这件事。你那样敏感,不会愿意让家里人知道,我就瞒着他们;你也不喜欢家里有外人,我就找人在楼下看着,不让你察觉;后来外头的局势越来越乱,太多的状况教人始料不及,逼得我不得不把你带到DA。除了看住你,你在哪儿我都不放心,我不放心……
      “可是我心里很清楚,不应该这么做……”他摇了摇头,像是要甩去从心底透出的灰败,“我不应该是这样的,这样的我,跟个疯子有什么两样……”
      “段立言……”她眼眶发热,死死捂着嘴,绷紧身子一滴泪也不敢掉,生怕自己略微一颤就会崩溃。
      他也红了眼,干涩的喉咙开始发哑,“夏从赋说得对,我才是真正有病的那一个——成日里这样瞻前顾后,担惊受怕,仓惶不安,哪怕你身上再细微不过的动静都能轻而易举惹得我发了急奓了毛。我只能不断地跟自己说,会好的,明天就好了,过了今天就好了……你跟我吵跟我闹,都说明你还有心,你还在意,只要你平平安安地,只要你高兴,只要你不伤到自己,别的我都可以不计较不在乎……可我才走了几个钟头,才几个钟头……”他猛地抬起右手指向窗外,眼里“噌”地冒了火,“轰”一下朝她烧过去,“你就这么不要命,居然敢给我爬那么高,居然敢做那么危险的动作,居然……你居然敢?!”说着照着料理台狠狠拍过去,一巴掌拍在那只蟹上头。
      “立言!”蟹身布满的倒刺仿佛在一瞬间扎进她的心,霍知非看着他掌心里慢慢渗出的血迹,惊跳起来抓住他的手臂,急得手足无措,眼里贮满的泪雨点一样砸下来。
      那只蟹在他掌心里越攥越紧,他像是半点不觉得疼,死死盯着她,声色俱厉得让人不寒而栗,“你在做什么?又在想些什么?想过会有危险吗?想过我吗?想过我们的过去我们的将来吗?有没有,啊?!万一你有什么事我要怎么办?我是应该眼睁睁地看着你往下掉还是该跟着你跳下去,你想过吗?!”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她摇着头,泪水越落越疾,用力拖着他的手臂,企图扳开他的手掌,“你松手,快松手啊!给我看看……让我看一眼……”
      任她使尽百般招数,段立言只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就这么看着她,看了很久……最后猛地甩开她的手,转身就朝外走。
      霍知非想也不想便朝他追过去,连鞋也没换,从安全通道跌跌撞撞跟了他下楼,在他发动车子的同时拉开车门坐进去。
      她笨拙地扣着保险带,发现这不是他平日里常开的车,而是一部全然陌生的A4。她隐隐明白了他在媒体的包围中来去自如的奥秘,尚不及细想,身下“腾”地一震,车几乎是贴着地面飞出去,转眼便出了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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