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路1945》披******机

35、chapter 34 旧时风景

　　“咦！”玛丽顺着伊莲手指指的方向，一眼就看见橱窗里摆放的布娃娃，她奇怪地说：“你既然知道这些娃娃叫米老鼠，你怎么会不知道这是这次运动会的吉祥物啊！”
　　伊莲嘴角继续抽搐……她突然想起在来时的路上玛丽一脸兴奋对她说的话：在总统先生的授意下，我们设计了吉祥物。
　　所谓的“总统先生授意”……是指总统先生亲自动手设计吧？伊莲突然想笑出声。她承认迪克兰确实是一个天才，在二十一世纪呆了一年，他居然能够在布兰登大陆的运动会上增添吉祥物，并且吉祥物还是最为熟悉的米老鼠！
　　在这样一个毫无关连的时空中，就算他随意抄袭也是属于独家原创……咦，在这之前她居然就没有想到！
　　想到这，伊莲没有回答玛丽的问题，而是拉了玛丽的手：“来，我们去买东西吧！我最喜欢米老鼠的娃娃了！”伊莲几乎要高兴坏了，她最喜欢零零碎碎的小饰品，可惜布兰登大陆上的所有国家都太过于死板，丝毫没有好看的卡通图案。所以在她学会购物之后，她也经常不知道要买一些什么好。
　　有时候在买东西的时候伊莲会想，自己是不是变坏了。因为她开始每个月花光所有兼职的工资，不再吃路边便宜的摊档，给自己买漂亮的衣服和鞋子，买亮闪闪的发卡，买一年都用不到一次的指甲油。她甚至开始穿高跟鞋，虽然她还是喜欢舒服平坦的运动鞋。她开始抽烟，抽的是价格昂贵的女性专用烟，但是她毫不犹豫地买下来，在抽了一半便掐灭，动作优雅，完全没有三年前得知迪克兰有了新女友之后偷吸烟的那些狼狈。
　　这是她爱自己的全部方式。没有男人，她同样可以过得很好。

　　根据玛丽的建议，伊莲准备在林茨呆半个月，直到运动会结束，她就乘火车回海曼。
　　她是一个恋旧的人。尽管只在海曼生活了半年，但在她的心底，她对那座城市还是有着特殊的感情的。这也是她之所以放弃克莱尔联邦报社开出的优越的条件回到这里来的原因。
　　在运动会开幕的当天，伊莲被玛丽拉着去观看了开幕式。
　　由于赫尔曼是党员，分到了两张家属票，玛丽便拉着伊莲一起去看了。
　　如果说之前的米老鼠吉祥物是意外，在看到类似于鸟巢的建筑之后，伊莲就彻底无语了……迪克兰你是怎么办到的？鸟巢是融合了二十一世纪最顶尖的技术建成的……布兰登上的科技至少比二十一世纪落后了七八十年，但是迪克兰却在林茨体育场的空地上建起了一个鸟巢，这不得不让伊莲感慨他的神奇。
　　和奥运会一样，运动会的开幕式是冗长的。伊莲向来不喜此道，晕晕欲睡之余忍不住抱怨玛丽：“喂，我看起来像是一个很爱看这种开幕式的人吗？”
　　玛丽看起来也不喜欢看这种开幕式，她时不时无聊地看着手中的表，不过她眉眼里藏了喜悦：“你不知道吧！这一届运动会是布兰登大陆第一届使用电视直播的运动会！帝国终于又站起来了！”突然她兴奋起来，拉了拉正要睡着的伊莲：“伊莲伊莲，你看阿道夫先生！阿道夫先生要讲话了！这才是重头戏啊！”
　　伊莲被玛丽这样一嚷嚷，睡意立刻烟消云散。时隔三年，她终于又看见了那个魂牵梦萦的人。
　　他在高台之上，她在下面远远看他。
　　迪克兰比起三年前，更多了一层意气风发，即将陷入瘫痪的帝国在他的努力之下重新站起，尽管他还这样年轻，但是他赢得了帝国所有人的尊重。他站在高台上代表帕提亚帝国宣布这一届运动会的开始。他的声音是一贯的自信满满，比起当年在海曼的演讲，他多了一份沉稳，一份成熟。他没有使用演讲稿，睥睨着全场的人，声音清清楚楚。
　　这是他的人生。就算是没有她，他也可以过得很好。就如伊莲没有了他，她过得很好一样。
　　在全场耀眼的灯光下，伊莲认真地注视着那个人。他仿佛是天生的演讲家，天才政客。三年前他当选了帝国的总统后，便用尽一切手段拿下了这一届运动会的举办权。然后用这一届运动会做担保，大举向国外的银行借款，用这笔款子修建国家体育馆等大型的公共工程，解决了许多人的失业问题。同时用政府的名义担保，迅速恢复银行的信用，鼓励各家各户将钱存入银行，从而使市场开始流通。加强了政府对经济的干预与指导，控制了飞速上涨的物价。这个人聪明巧妙地引导着整个帝国，使整个帝国一步步走出了经济危机，并开始大举的战后重建工作。同时他用尽威胁恐吓等狡猾手段，使克莱尔联邦深信这个遭到战败打击以及经济危机重创的帝国已经恢复了元气，逐渐有所收敛。而工人党开始掌握帝国的全部政权，并重建了陆军。
　　伊莲安静看着迪克兰，眼里有满足的笑意。在迪克兰演讲完毕，宣布运动会正式开始的时候，全场帝国的民众自发站起，掌声雷动。比起当年在小小的海曼体育馆有过之而无不及。伊莲也随着人群站起，用力地鼓掌。她的眼睛有些湿润，随后她轻声向好友告别，提前离开了体育馆。
　　夜色已深，林茨各处洋溢着欢乐的气氛，人们张灯结彩肆意庆祝着帝国的重生。
　　伊莲一个人漫步在林茨河边。明月别枝，清风半夜鸣蝉。她坐在林茨河边听流水潺潺，远处是万家灯火。这时候天际升起了巨大的烟花，照得夜空灿烂无比。她突然想起三年前在海曼，平安夜里的烟花，小摊档里的偶遇。
　　这样子的人生，伊莲觉得很满足。
　　他和她都会渐渐老去。或许在不久后她会嫁于他人，他也会娶他人为妻。一生也不会忘却彼此。但只是，她现在一个人孤零零，觉得很寂寞。

　　迪克兰是在酒吧里遇见伊莲的。开幕式结束时候已是深夜。整个林茨依然陷入狂欢中。在这样一个重要的日子里，迪克兰也无法静下心安心工作。乔装之后，他漫步在林茨的大街上。从来不进酒吧的他这一次却鬼使神差地走了进去。
　　酒吧里的热闹喧嚣比起外面有过之而无不及。昏暗的灯光打在乘酒的高脚杯上，四周响着摇滚疯狂的音乐。吧台上舞姬竭力地扭动着身体。灯红酒绿的环境里，迪克兰一眼就看见靠着吧台的那个熟悉身影。
　　伊莲盘着腿坐在吧台边的高脚椅上，左手拿着乘了酒的高脚杯，右手夹了烟，她看着烟雾缓缓升腾起，吸烟的动作异常娴熟。她偏着头，似乎同酒吧的服务生聊得正开心。昏暗的灯光下，迪克兰只看到她的侧脸。三年不见，美得让人侧目。
　　伊莲微微摇晃着手中高脚杯，晶莹的液体在灯光下折射出柔和的温度。她把酒杯凑到嘴边，微微抿了一口。手中的烟燃了一半，她伸手便将那剩下的半截烟掐灭在一旁的烟灰缸里。然后低头从包里拿出另一包烟，夹了一根在手里，极其熟练地点上。
　　这是一个女孩所有的寂寞。
　　她递了几个帝国马克过去，微微闭了眼不再跟搭讪的服务生说话。听着酒吧里疯狂的音乐，靠在吧台上的手不紧不慢地打着节拍。接着她的手里就一空，伊莲睁开眼，发现夹在手里的烟已经到了面前的人手里。
　　迪克兰在一旁沉默地看着伊莲熟练地完成这一系列的动作，终于忍不住走上前一把夺过了她手中的烟，将烟往旁边的烟灰缸里狠狠一掐，他有些恼怒地瞪着伊莲。
　　迪克兰眉头深锁，他上下打量了一番伊莲，有些痛心疾首。他说：“你怎么就变成这个样子？我记得你以前连酒也不沾一滴，一闻见烟味就咳嗽。你怎么就变成这个样子了？”迪克兰打量着眼前的人。她的眉眼还是他所熟悉的。三年不见，伊莲出落得更加美丽。比起三年前的青涩与慌张，如今她的脸上只有自信与风韵，有着一种极不对称的成熟。
　　伊莲看见迪克兰，眼里有一闪而过的吃惊。不过她很快地恢复了常态。她慢吞吞地将放在吧台上的高脚杯拿过，在嘴边抿了一口，满不在乎地说：“这是我自己的事。”
　　因为寂寞，因为无聊，因为孤独，所以到酒吧里吸烟喝酒，到酒吧里挥霍花钱。她抬眼看了一眼迪克兰，三年不见，他的脸上也镀上一层沧桑。可是却越显得成熟与感性。她笑了笑，笑意未到眼睛，可是她全身却在颤抖。她反问：“是谁规定身家清白的女孩子就不能到酒吧喝酒吸烟的？”在这个偌大的城市，漫长的夜里她只是很寂寞，所以她用尽一切办法爱自己，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满足自己的一切愿望。
　　吧台上的灯光打在伊莲脸上，她的脸色苍白得吓人，她身后的黑暗又是那样子深。她说：“一个晚上是那样子长，我不知道应该去哪里。一个人太孤独，所以只能到人群中来。”顿了顿，她又说：“我以前读诗词的时候，读到过一句‘何枝可依’，现在读起来觉得那样子孤独。”
　　说话间，她又抿了一口杯中的酒。酒精使她的眼睛看上去有些迷蒙。她微微抬头看着迪克兰，突然反问：“你呢，这么晚，你到这里干什么？”
　　迪克兰的假胡子看起来有些滑稽。他郑重地看着伊莲，突然握住了伊莲的手。
　　如今是夏季，伊莲的手却是冰冰凉凉的。顿了顿，见伊莲没有反抗，他更加紧地握住了她的手。
　　他看着她，眼里的情绪深不见底。他说：“伊莲，我们再相爱一次吧？我们都那样子孤独，我们会渐渐老去。而我不想再等上那么多年。我希望当我们老去，黄土之下，躺在我身边的那个人是你。”
　　这样一番话说出来，很快被酒吧的喧嚣覆盖。但伊莲却听得清清楚楚。她捂住眼睛想哭，但是她哭不出来。慢慢的，她移开了自己的手，抬眼看着迪克兰，她问：“你确定吗？如果你还喜欢我，那我们立刻结婚！我永远和你在一起。”一个女孩能够说出这番话，是需要许多爱和勇气的。她说完后，并没有像三年前那样害羞地低下头，而是直视着迪克兰的眼睛，等那一个答案。三年以来，她学会许多。比如坚强，比如直视现实。尽管在这个过程中，她的手指紧张地抓着自己的包，但是她的眼神却是毫不退让。
　　迪克兰冷静地看着她。他们之间隔了三年，他已经不能懂她。他缓缓摇头，他的回答也十分清晰，打碎了伊莲全部的希望和热枕：“不，我不能和你结婚。”
　　伊莲想，如果这番对话发生在三年前，她现在一定是红着眼眶，声音哽咽地质问迪克兰“为什么？你说你爱我，却连一个名分都吝啬得给我。你当我是什么？你的玩物吗？”但是这番对话发生在三年后的今天，伊莲依旧保持着那个坐姿，连脸上都笑都不改分毫。她轻轻摇晃着手中的高脚杯，让红酒能够充分与空气接触，她“哦”了一声。尽管她全身都在微微颤抖，但她的表情不变，音调不变，没有笑意的目光一直看到迪克兰心里。她说：“我知道了，这些话当我没说。”
　　她和当初已是不同。

　　半个月后，运动会结束。伊莲谢绝了玛丽的再三挽留，独自坐上了前往海曼的火车。有些风景，错过了，只能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