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际侵略守则》十字路

26、第二十六章

　　事实证明，知识果然就是力量。
　　当入夜后潜伏在走廊阴影之中许久的李乔，从月光透露的微弱光线中看到几个明显惊慌的祭司跟雄兽从走廊尽头的一间紧锁的房间里撤出的时候，他心里不由得响起了胜利的欢呼声。
　　那个领在众人之前的黄色野兽正是他之前在斐仑城被逮捕时，站在金藤旁的两只雄兽之一，也就是说这群人绝对就是要押送红炎去祭坛的队伍了。
　　大神殿里到处传来惊慌的尖叫声。
　　被突如其来的爆炸巨响惊醒，整个神殿都陷入了恐慌状态，散布四处的巨大烟尘不但浓密而又散发着一股恶臭，被这样突如其来的剧变惊吓，所有神殿里的成员都紧张的往门口逃窜。
　　没有一个人还有余力去注意李乔的状况了。
　　他就一直憋着呼吸，等待那行人匆匆的从房间撤退出来，直到众人消失在大神殿通往前殿的方向终于看不见了，李乔才谨慎的从阴影里迈步而出。
　　心脏还紧张的砰砰跳着，李乔再次在内心里感谢幸运之神的存在。
　　是的，这股骚动正是他的杰作。
　　其实答案非常的简单。
　　黑色火藥。
　　在他今早发现花□□中所谓驱邪用的黄石粉就是硫磺粉时，李乔就涌现了这个计画。
　　初中時李喬就上過關於火藥調和的基本化學知識，那時他跟自己那群惡友就曾經在化學實作課時惡作劇的加大了調和的份量炸黑了實驗桌，被當時的訓導主任罰做勞動服務一整個學期。這慘痛的回憶讓李喬記恨很久，但也多虧如此，讓他對黑色火藥配方的印象維持到了現今。
　　眾所皆知黑色火藥是製作上最簡單容易的土製炸藥了，正是所謂的『一硫二硝三木炭』，只要融合了硫磺粉、木碳粉跟硝酸鉀，就可以製作出很簡陋的火藥雛形。至于木炭粉的取得就更简单了，只要从神殿照明用的燃烧火把前端就足以得到相当多数的量，唯一麻烦的是硝酸钾。
　　好在，汗水跟尿液里都有硝的存在，至于李乔是怎么样在兽人所谓的茅坑里取得硝的……
　　他不是很想去回想就是了。
　　当然这样急匆匆制作的土制炸药威力强不到哪里去，李乔可没有天马行空到要把它拿来当武器的打算。可是黑色火藥最大的特徵就是，只要一點點的火苗，就會有劇烈的聲音跟濃烈刺鼻的白煙。
　　對於沒有見識過火藥爆炸、感官又敏銳的獸人們來說，這足以造成一番不小的驚嚇了。
　　他謹慎的打開了那處門扉。
　　原来那里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房间，而是一个露天的中庭！在中庭正中间有着一个石凿的洞口，入口处相当大，应该可以让三四只巨大的雄兽鱼贯进出。深度似乎也相当的深，至少李乔从外面往里面探望的时候，只能看见深不见底的黑暗。
　　握紧了腰间的小刀，李乔深吸一口气。
　　从这里开始就是未知的领域了，他不知道前方会有什么等待在那里。红炎身边还有多少人留守？自己这一去是赌赢还是赌输？
　　不管如何，一次定胜负。
　　他拿出从花铃那里摸来的兽脂蜡烛，下定了决心踏入那片黑暗之中。
　　咖跶咖跶。
　　阴冷的地道内蜿蜒曲折。
　　虽然努力的鼓舞士气，但在黑暗中走了好一会儿之后，李乔终于开始有些不安了。虽然沿路上不时遇到分叉的小道，但不知方向的他只敢顺着最大的通路前行。
　　如果，红炎根本不在这里该怎么办？
　　或者他们早就到了神殿祭坛，又或者净化仪式早就开始进行了呢……想到这里，李乔觉得冷汗开始从额头上流下，怎么样也缓不下些微颤抖的狂乱心跳。
　　兽脂蜡烛的光芒并不强烈，在阴暗的地底只散发出微弱的光。
　　继续在黑暗之中前行，他先是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然后，越来越浓郁。
　　血腥味浓烈的刺鼻。
　　李乔发觉自己竟然无比熟悉这个味道，就像刻印在本能里。
　　……那是红炎的血的气味。
　　那腥甜味道刺激着李乔的神经，血管内的血液彷若沸腾，四肢跟胸口都开始猛烈抽痛起来。这感觉既快速而凶猛，简直像是被人凭空打了好几棍子那样疼痛！不知所以然的，李乔就是能辨认出这是属于红炎的感觉，并不是来自他自己本身；比先前任何一次的感应都更加强烈而不可忽视，几乎让人喘不过气来。
　　这就是所谓，伴侣的牵绊？
　　可是为什么？
　　他跟红炎并不是真正的兽人伴侣，根本不应该拥有这样的联系。
　　是什么地方出了差错？是什么时候产生了连结？
　　……是血。
　　李乔脑中一抹灵光顿时闪现。
　　他对红炎的血液有所感应。
　　青弧曾经所说能闻到自己『血液里染上诅咒的味道……』、白月节那晚他对红炎流血的反应、身体不受控制的失控，被忽略的疑点一一浮现，彼此间到底有没有关连？可是不管怎么思考，结论都只是一团雾水。
　　血腥气味越发刺鼻，他知道自己已经快接近目标。
　　李乔没有兽人敏锐的视觉能力，就算心里再怎么着急，他也只能小心翼翼的一步步踩在石头地上，困难的前进着。黑暗之中，所有的时间流逝似乎都变得缓慢至极，就在他觉得有种自己走了快一个晚上的错觉之后……
　　极其轻微、却很真实的，有声音传了过来。
　　视觉无法看清楚周围的状况下，听觉就敏锐起来了。李乔只感觉似乎有水滴滴落在石地上的声音，滴答滴答的，然后像是某种生物的呼吸声。沙哑、沈重却微弱。
　　然后，在蜡烛暗沉的光晕照耀下。
　　……那只野兽就出现在那里。
　　李乔觉得自己的呼吸几乎就停顿在胸腔里，他眨着麻木的眼睛，不敢相信的看着眼前的景况。
　　「红炎？」
　　他试着开口轻声呼唤，可是连声音都有些颤抖。
　　巨大的笼子里面，一只黑色的巨犬正绻伏在那里，它看起来已经有段时间没有进食了，削瘦的肌肉紧贴着骨头呈现出一种宛如死去般的不真实感。更让李乔心脏抽痛的是，就像是要固定标本那样，四支长长的白色尖叉从上而下贯穿了红炎的肩膀跟两足，大量的鲜血正不住的从那些地方涌出。
　　鲜艳美丽却惊骇无比。
　　颤抖着手指，李乔将手穿过了笼子的空隙，将自己因恐惧而冰冷的手轻轻放在了黑犬倒卧在地上的沈重头颅－－
　　……是温热的。
　　红炎还没有死，李乔觉得心里某个高悬的部位又放松了。
　　李乔实在无法想像，到底是怎样强大的生命力才能让生物在这种状况下还不死去。但，与其承受这样剧烈的痛苦，他又悲哀的觉得也许死亡反而是件好事。
　　可是红炎甚至连死去都没有办法。
　　那被贯穿的伤处无视自然跟生物本身的意愿，细胞组织迳自在蠕动抽搐，它们试图生长包裹住贯穿自己的骨叉，在重建组织之后、又被贯穿、又重组、又再次的被破坏－－
　　「红炎……你听得见我的声音吗？」
　　再也看不下去了，李乔只能试着开口呼唤。
　　其实他心里毫无期待，毕竟要在这种状态下还能维持意识清醒几乎是不可能的吧。但就如同奇迹一般，随着他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那只巨大的野兽虚弱的抽动了一下。
　　然后时间如同停止一般，红炎的眼睑稍微的抽动。
　　虽然光线黯淡，李乔仍然可以看见那双赤红如火焰的双眼，正专注的凝视着自己。就算承受了如此大的痛苦，那眼瞳看着李乔时竟依旧毫无敌意或愤怒，有的只是满满的信赖跟纯粹。
　　彷佛心脏被猛的重击，李乔喉咙哽了一下。
　　「呜哼…………」黑色野兽发出了像放心了又像撒娇一样的闷哼声。
　　「没事的！你会没事的，我现在马上就放你出来！」
　　李乔慌张伸手就想撬开那看似坚固不已的兽笼。
　　可是，从黑暗之中一双稍微有些冰凉的手，安静却猛然的抓住了他。
　　李乔的第一个念头是：见鬼了！
　　第二个念头是：这个阴魂不散的家伙！
　　灰色的发丝垂落在李乔的脸颊上，引起一种诡异的搔痒。
　　他的心中瞬间闪过了无数个行动，是直接冲上去拼命？先假装投降然后趁机反制对方？还是干脆跪下来求对方大慈大悲放咱们一马算了……可是李乔甚至还没来得及打定主意，那个握住他手的人就先开口了。
　　「……唉，你知道吗？我是真的希望你不要来的。」
　　昏暗之中青弧绿色的眼瞳，似乎正闪着邪媚的光芒。
　　李乔顿时就哽住了。
　　这番话听起来真是怎么听怎么怪，简直就像是青弧从开始就打定了主意李乔一定会前来迎救红炎，而在这里守株待兔似的。想到这里李乔忍不住一阵恶寒。
　　他今天还在想运气怎么会这样好，整天都没看见这个神出鬼没的家伙呢……
　　「你早就知道我会来！」
　　「这并不难猜测。」面对李乔浑身炸毛的质问，青弧倒是显得一派轻松，「你是个很要强的雌性，我可不认为你会乖乖的在大神殿傻等着伴侣的死讯。」
　　「所以你是特地在这里等我的？」李乔不敢置信的瞪视青弧。
　　他发现眼前的这个人，真是他所遇过最难以理解的生物了！
　　既然青弧一早就察觉李乔的意图，为什么不警告神殿加派人手看着他？又为什么不干脆死死盯着他，反而在这里等待自己。
　　「那个味道……是黄石粉吗？」可青弧没有正面回答李乔的问题，「虽然我不知道你是怎么让黄石粉发出如此大的威力，可是的确很惊人，而它的味道也足以让我们闻不出你的存在。以一个雌性来说，你实在比我想像中厉害的太多。」
　　「……可我偏偏就没有骗倒你。」
　　李乔警戒的瞪视青弧。
　　他心里暗自思量，现在这里只有青弧，到底自己有没有办法凭一人的力量络倒这个人。可是李乔甚至还没有做出丝毫动作，青弧就像是捕捉到他闪烁的视线似的，抓着李乔的手警告似的用力的捏了一下。
　　「就算我不在这里制止，你们也逃不了多远的，金藤他们马上就会发现事情不对劲而回来查看，到那个时候你的下场只会更惨。失去伴侣的痛苦的确跟死亡类似，可你是个雌性，不像我。」
　　青弧微笑的叹了一口气，原本抓住李乔的手转而变成捧着他的脸，似乎想从滚落到地上的蜡烛微弱的残光中仔细审视李乔的脸貌一样。那笑容混合着青弧一贯不在意似的轻浮、一点点随性，却又像是有些怀念、有些哀伤。
　　被这样的注视下，李乔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反应才好。
　　「以后你一定还会遇到其他的灵魂归属，虽然也许现在会觉得痛苦不堪，可是真的不需要为此赌上性命。时间可以治愈一切……至少，曾经有人这么对我说过。」
　　「……可能吗？你做得到吗？」
　　不自觉的回嘴，李乔觉得他好像隐隐之间知道了什么。
　　祭司与护卫几乎是不分开的存在，但青弧明明说过自己拥有伴侣李乔却从未曾见过的原因、提起伴侣死亡时的痛处青弧会露出有点哀伤表情的原因、明明应该全力制止李乔，却又刻意容忍他前来见红炎最后一面的原因。
　　面对这尖锐的质疑，青弧一言不发。
　　两个人无言的凝视对方，时间似乎就在那个时刻凝滞了。
　　就在那个瞬间！
　　只见青弧猛地向后一跃，这才好不容易闪过了李乔突然向前猛击的右脚。
　　被袭击的他落地时已瞬间变形成了一只灰色狐狸状的野兽，绿色幽光的兽瞳里似乎有着满满的无奈。而偷袭失败的李乔狠狠的啐了一声。
　　如果是女人、或是真正的雌性，也许早为了刚刚的对话而动容流泪，放弃抵抗。
　　可偏偏李乔是个铁铮铮的大老爷们。
　　从方才那方对话里李乔最在意的不是当红炎死亡后他可能面临的痛苦、或是最后诀别时的悲伤，而是既然金藤一行人马上就会回到这里，那么他跟红炎就必须更快的闪得远远的才是！
　　他妈的现在可不是在那里悲春伤秋的时候啦！
　　看着眼前虽然比红炎小了一号，可是依旧比一个大男人还高大的雄兽，李乔拔出了腰间的小刀。当然，他并没有要杀害青弧的打算，但是至少也要让对方失去战斗意识才行。
　　而另一方面，化成兽型的青弧也审慎的凝视着李乔。
　　虽然李乔没有野兽的感官，但在这样狭窄的地道里青弧也丧失了他最大的敏捷优势，两方一旦对决势必得近身肉搏，这无形之中造成了不相上下的五五波对立。一人一兽霎时间只能彼此警戒的互相凝望，都想找到对方的破绽。
　　不知道是谁先出了手。
　　黑暗之中只听见利爪跟刀刃碰撞的声音，然后是人类的闷哼和野兽的低鸣，最后是沈重的碰撞声和嘶哑的喘息……最后，又是两方的凝视。虽然青弧的攻击都闪过了李乔的致命伤，只是想制服住他而已，但李乔却也是拼了命的才有办法挡下。
　　这样的回合进行了好几回之后，他已经是气喘吁吁。
　　李乔发觉，青弧是想消耗他的体力！
　　的确现在有时间压力的是李乔两人，而青弧只要能阻拦到金藤他们到来就可以了。发现对方意图的李乔不禁更是气闷，呼吸也乱了节奏。
　　……但就是这样的混乱让对方有了可趁之机。
　　突然跟先前温吞的攻击不同，青弧极速的向前一撞－－！那速度快得只够李乔向右闪避，好不容易才闪过了青弧的一记猛击。可是这一闪却也让他失去平衡向后倒地，背部狠狠的撞击在了关着红炎的那个兽笼上！刺骨的疼痛感瞬间从背部蔓延到四肢。
　　不行了。
　　看着向自己猛扑而来的灰色野兽，李桥脑中第一次闪过悲观的想法。
　　因为过大的痛觉有些肌肉麻痹，李乔知道自己这下是来不及反应了，虽然他觉得青弧不致于要了自己的小命，可是八成也会断只胳膊失条手臂什么的。
　　但比起那些伤害，李乔更愤怒的是他还是无法救出红炎……
　　带着剧烈的不甘心，他闭上了眼睛。
　　……可是预期中的疼痛却没有袭来。
　　「唬吼！」
　　接下来的一切都电光火石！
　　…………李乔震惊的看着眼前如同电影般慢动作的画面。
　　随着一声野兽的狂吼跟肌肉扯离的撕裂声，兽栏碎裂的声音随之响起，然后只见黑色的巨犬身影突然在李乔眼前瞬间闪过，最后是红色的血雾在空气中嘶地炸裂开来！
　　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袭击，李乔已经发不出声音来了。
　　原本众人以为虚弱到无法动弹的红炎，竟然强行的突破了自己身体上的禁制－－可怕的将自己的身体直接从骨叉上撕扯开来，几乎从关节处整个断裂的四足喷溅出大量的鲜血之后，然后那些伤口又抽搐而极速的愈合起来。
　　只见他巨大的爆发性力量破坏了坚固的兽笼，那尖锐的爪子向青弧挥出了猛烈的一击！
　　李乔这才惊觉，那些四溅的血液不只是红炎，也有青弧的。
　　灰色的野兽在地上滚了几圈发出沈重的闷声之后，终于动也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