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梦梁》静品白开水

42、共与蓝母话凄凉

　　“夫人，您找我有什么事情，就尽管说吧。”韵诗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强挤出一抹艰难的微笑，尽量使自己看起来像平常一样温婉随和。
　　“韵诗，你随我来！”蓝夫人拉着她的手步行至自己的卧室里间，床边坐下。
　　“夫人，您这是……”
　　“没外人，咱们娘俩说说体己话。”蓝夫人仍是拉着韵诗手不放。韵诗微微点了下头，并未言语，其实内心也有几分清明，知道她一早让温儿唤自己来的用意。蓝夫人用帕子掩了掩鼻子，声音有些颤抖：
　　“韵诗，我……我对不住你呀！”
　　“夫人，您这话从何说起呀！”韵诗见她开口这样说，不明所以，有些慌乱。
　　“唉！韵诗啊，我虽然老了，可内心却是清明的很！你和轩儿彼此有意，这一点我们早已看出来了。说实话，我也很是喜欢你，可现如今……”蓝夫人说着，眼中蓄满了泪水。
　　“夫人，您别说了……韵诗明白……有道是圣命难违！您告诉我，我该怎么做就行了！”韵诗原本极力控制着的情绪，此刻已有点难以自己了，鼻子一酸，眼泪在眸中打转，内心像刀割般疼痛起来。这蓝夫人的用意，自己此刻已经明了，只是不希望她再继续说下去，感觉自己现在已经够难堪的了。
　　“不！韵诗，你不明白，今天我叫你来，是要将私藏了多年的秘密全部告知于你！而且一定要说！”蓝夫人用帕子拭了下湿润的眼角，语言坚定。接着她站了起来，向前默默迈了几步，眼神定定看向窗格之外，眼眸微眯，似是在极力拼凑着记忆片段，喃喃说道：
　　“其实轩儿并非蓝家独子……”
　　韵诗并不惊讶，因为之前早就听温儿说过，只是温儿不愿意告诉原因，看来还真是蓝家忌谈的秘密。韵诗趁她不注意，用袖子迅速蹭下了眼角，极力平复内心的情绪，接着听她继续说道：

　　“轩儿上边原本有个姐姐，大他八岁，叫墨竹。竹儿从小便聪明可爱，模样俊俏，我们一直视若掌上明珠。竹儿三岁那年，我又怀了身孕，那时就想，如果能是个儿子，一切就都圆满了，其他别无所求。怀孕四个月的时候，街上来个游方僧人，声称可以诊断出生男生女来。老爷原本就盼子心切，信以为真，便请他到家中为我诊脉。一番诊断之后，这僧人说我这一胎又是女儿，当时我心一下子就沉了下去！悲伤不已！”蓝夫人说着脸上也露出凄然的表情，顺手按着桌子缓缓在旁边圆凳上坐下。
　　“我们蓝家到老爷这代，已经是五代单传，我又迟迟生不出儿子来，老爷又不肯续弦，着实让人着急。当时便问郎中可有什么办法扭转乾坤，那僧人便肯定的说，如果按他写的方子抓药服药，便有可能会有奇迹发生。”蓝夫人顿了一下。
　　韵诗内心有些不屑，这个时代又没有B超，能查出生男生女，简直就是鬼话！再说，四个月的胎儿，性别已定，即使神仙也不可能扭转乾坤！接着有听蓝夫人说道：
　　“我们竟然鬼迷心窍，相信了他的鬼话！临走时还千恩万谢，并已重金相赠，这便不提。熟料十天后，别说转胎，竟连腹中胎儿性命都未保住！”这时蓝夫人已经难以自控，眼神悲痛，咬牙切恨。
　　“中间的几年，我一直未能怀上，直到竹儿八岁，我们才有了轩儿。老爷终于得子，全家开心的到寺院烧香拜佛，顺便求签问挂。当日接见我们的是一个年事甚高的老僧人，他拿着挂签双眉紧皱，久久不语。问其缘由，他才说了这样一段话：天下万物，生死轮回，皆有因果，前世业因，今生得果。但今生所有业报，却并非全是前世之因所起。而有些却是今生所做，今世必受的。”
　　“我们当时均非常诧异，便请求他解释清楚。他说我们前半生罪孽太重，虽不是存心，却害死了未曾出生的一条性命。如果下半辈子不好好修行，减消业障，今生便会有无妄之灾。只因以前被游方僧人骗了一次，这次我们并未放在心上，想来又是无稽之谈，便一直持续着平常的生活，现在却是后悔万分。因为八年后，也就是十四年前，竹儿刚到及笄的年龄，竟染上了恶疾一病不起，不久便撒手而去了！这可不就是未曾料到的无妄之灾！”蓝夫人说道这里情绪更加激动，呜呜的哭了起来。

　　韵诗虽做好了心里准备，但听到这里，却不自觉地随着她的情绪内心波动起来。看到痛惜万分的悔恨模样，双眼因流泪而变得通红，韵诗便拿过手绢为她拭泪，然后无声的与她拥抱安抚于她。眼前这位妇人，前半生经历了这样的沧桑，两度失子，着实让人心生悲怜。怪道呢，之前无论是在杭州还是回到汴京，蓝家总有一个房间空着，装扮似女子闺房，应该是为了怀念蓝墨轩这位姐姐吧。当时温儿为自己梳头，拿出来首饰为自己戴，问时也不说是谁的，只说公子允许让她便尽管戴去，此刻想来，说不定也是这位姐姐留下的。
　　“后来，我便皈依佛门，具受‘五戒’。虽没出家，但已是名符其实的‘居士’了，整日念经奉佛，这么多年来，一丝不敢懈怠。一是为了消除业障，这第二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便是今天我一定要告诉你的。”
　　“是什么？”韵诗心被猛然间被揪了起来，这与现在遇到的问题有关系么？
　　“那次解挂中也提到了轩儿，说轩儿今生不可妄娶！除非所娶是大富大贵之人，否则无望之果不除。这也是为什么轩儿这个年龄却并未婚配的原因。如今陛下赐婚，我们虽是很不情愿，但又无可奈何，公主乃金枝玉叶，定是大富大贵之人，或许这便是佛祖的垂怜！如若没有这些，该多好！你和轩儿定是让人羡慕的一对儿！”
　　韵诗终于明白，即使没有皇帝赐婚，自己也不可能和他在一起，因为自知并非什么大富大贵之人。却原来自己和他本就有缘无分，可老天为何又这般捉弄于人，开如此玩笑！莫名其妙把自己带到这里，让自己与他相识，相知，相许，而偏偏又不能相守！
　　那日七夕夜，月光下，汴河边，与他定情，场景历历在目，誓言声声在耳。如今回想，他的话语：今日得赠香囊之意，我蓝墨轩在此向你起誓，无论今后承受任何恶果，定不负你此番心意！“恶果”，这样的字眼，自己竟然没有留意！没去揣测！他一定知道关于自己的卜言，却接受自己，这该是用了多大的勇气！既然这样，命运可容许自己继续任性？爱他，怎能让他独自承受恶果？自己所能做的或许只有那一条路——放手！只要蓝家人平安，他这一世顺利，自己还求什么？在不在一起就真的那么重要吗？虽然此情千般难舍，此意万般难忘……
　　思想至此，韵诗脸庞划过两行清泪。蓝夫人平复了一下情绪，拉起韵诗的手，让她在自己旁边凳子上坐下，心疼的为她擦去泪痕，抚慰的说道：
　　“韵诗，我们都很喜欢你，也早就把你当成一家人了。早听说你是个孤苦伶仃的孩子，无家可回，如果你不嫌弃，我愿收你为义女，如亲生女儿般疼你，今后觅得如意郎君，一定风风光光的把你嫁出去！孩子，行吗？”
　　韵诗别着头看向窗外，二月春风送暖，自己却觉得身心冰冷，杨柳新绿，草木复苏，可明媚的春光却是如此的刺眼！钻心的疼痛，有谁知，有谁解？！如果答应了她，今后日子怎么过？和墨轩由恋人变为兄妹（实际上是姐弟），二人如何相处？这岂不是要多滑稽有多滑稽！自己真的做不到！眼睁睁看着心爱的男子在眼皮子底下，喊别人娘子，这种感觉不用想，肯定比死都难受。
　　“孩子，孩子，你就答应了我吧！我知道是我们对不住你！”蓝夫人见她不语，面无表情，直盯盯的看着别处，带着哭声哀求的说道。
　　“夫人，您别这样……”韵诗真的很难张口，别说答应，此刻心痛的一句话都不想说，只想跑去一个僻静的角落，暗自舔舐着疼痛。
　　“孩子，算我求你了！”蓝夫人说着双膝一软
　　“夫人！您别这样，我答应你还不行吗？”韵诗见状，扑通一声，先她一步跪下。接着内心所以的情绪一下子迸发而出，抱着蓝夫人双腿，失声头痛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