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名故事》剑圣

5、伤心太平洋

　　伤心太平洋

　　海风很大，大得似乎连远处风吹岭上的镇风塔也在抖动。那在附近乡镇比较有名的白雀寺，瑟缩在山里，只露出黄色的一角墙。隐隐有钟声传来，应该是和尚们的晚课吧？

　　阿齐躺在小山的一块石上，看着沙滩上的海鸥，嘴里衔着根草，脑子里想着学校里的那个漂亮的女孩——镇长的女儿，这个小岛最有权势的人的女儿。
　　我也不小了，阿齐想，我也有16岁了，是不是该交个女朋友了？
　　阿齐想，人家女孩子会怎么想呢？
　　他不禁狠狠把嘴里的草根咬了一下。
　　唉呀，海边的野草都有点咸。

　　天边一块乌云，台风快来了。
　　风越来越大，渔民们开始相继回港避风。

　　爸应该也回来了吧？阿齐想，该回家了，要不被父亲发现自己逃课就糟了。
　　阿齐一骨碌爬起来，跳下巨石，朝码头跑去。他知道父亲一定会带些有趣的东西来，因为今天是阿齐生日。
　　要不然，有哪个傻瓜会冒着台风的危险出海作业？
　　阿齐期待着，该不会又是□□吧？
　　上辈人就是这样，不知道年轻人心里想什么……自以为在岛外的世界混过，就高人一等了，唉，上一代人真是……

　　海边的卤味店生意总是平平，所以阿齐根本不用等，就从店家手里接过一小袋4块钱的卤猪头肉。在店里向海的窗口前，阿齐坐了下来等父亲，等了几分钟，忍不住从袋子里捏出一小块肉来，先咬了一小口，再咬了一大口——把小小的肉块吞下肚子去。

　　一边看着海，爸怎么还不回来？

　　柜台的收音机正在播新闻：“有关部门已经落实好责任，做好这次台风的防范工作……”
　　好笑！每次台风，镇里总有几家呼天抢地，因为他们在海上的养殖场又得遭殃了——所谓“落实好责任”，在镇长的眼里就是不出人命，出了人命也得盖着——可是他的女儿却又那么漂亮！

　　阿齐已经不止一次听父亲说，别多事，咱们得罪不起当官的。
　　听说镇长是市里某个领导的外甥……
　　听说那位领导原来也是镇长，也是市里某个领导的外甥……
　　所以阿齐的父亲说：“咱们惹不起。”而且也没什么事情犯的着去惹镇长。
　　听说镇长的女儿要去美国留学了——美国在哪里？阿齐想，好像就是要对付拉登的那个国家，好像就在美洲——应该可以确定是，那堂地理课阿齐没睡觉。
　　美国有什么好？听说那里的东西特贵，吃一顿动则几十块钱，阿齐记得学校门口的炒饭也就两块钱一盒。这镇长的钱恐怕不太干净——可是他的女儿却又那么漂亮！

　　风越来越大，天越来越暗，心越来越急。大海总令渔民敬畏，但阿齐的心里更多了一份担心。但愿爸快回来。

　　收音机正播《伤心太平洋》。阿齐也轻轻哼了起来：“往前一步是黄昏，退后一步是人生，风不平浪不静心还不安稳，一个岛锁住一个人……”
　　忽而骂自己：“妈的，这臭嘴！”渔民总是敬畏大海的，所以阿齐很怕自己的歌被龙王听到了。
　　别认为这是封建迷信——无神论永远只能在文明世界存在。
　　阿齐又埋怨起电台来，小学就听这歌了，都过了新千年了，还放！
　　也难怪，小地方的电台嘛——看人家央视，几十年的老歌，还不照样日夜不停地放，那叫经典。
　　海浪拍打着礁石，浪花一个个碎成白色的粉末。阿齐想，怎么作家把它比喻成珍珠？哼，作家们肯定没见过养珠人和采珠人是怎么工作的！

　　天空闪着电光。
　　父亲的船出现在目力所及的远处。阿齐想，不会认错的，整个小岛上只有爸的船是通体红色，暗红。据说这红色许多年前帮父亲和父亲的父亲度过大难，所以就没改。其实也因为没钱买油漆——连眼前这袋子猪头肉，也是自己生日，父亲特许才敢买的。

　　浪很大，船好像出了问题。
　　阿齐赶紧跑到大堤上，在狂风中努力踮起脚尖远望。
　　过了一会，那船驶近了些，真是父亲的船——父亲的船好像出了问题。
　　幸而船还在向码头驶来。阿齐于是还踮起脚尖望着。
　　离码头还有几百米，船似乎失去了控制，开始在狂风中徘徊。
　　阿齐知道糟了：一艘没有动力的船，在这种天气下，由于海岸波浪的反冲，无论如何是靠不了岸的！

　　“宋叔！宋叔！我爸！我爸！”
　　店家赶紧从店里跑出来，看到几百米外海中挣扎的暗红色的船，忙喊道：“快叫人帮忙！”说罢就朝码头办事处跑去：“你去通知镇长！”
　　阿齐没有主意，只能听店家的话，奋力跑了起来。

　　“镇长……我爸……出事了……”阿齐喘着气。
　　镇长问明情况，看看天：“这个……阿齐啊……你看是不是让我先吃完饭再去？你没经验，没这么容易出事的，呵呵……”
　　阿齐有点生气了，他勉强忍住没发作：“镇长，你就少吃一顿吧！人命关天啊！”
　　“就你有个爸么？凭什么不让我爸吃饭？”镇长的女儿发话了。

　　阿齐懵了。

　　镇长一家人开始吃饭，桌子上一大盘猪头肉。

　　阿齐呆了一会，越想越气，冲过去一脚踹在镇长的碗上，又一巴掌打翻了镇长女儿的碗：“凭什么让我爸在海上等你爸吃饭？”

　　码头。
　　风更大，并且已经开始下起大雨，阿齐跪在父亲的尸体前。
　　当镇长被他揍了几拳，硬拽到码头时，正有几个水手计划着等天晴出海打捞阿齐父亲的尸体——船沉没了。在这种天气下，水性再好，在海里也难以生存几分钟。
　　没计划完，就有人嚷起来：“看！”
　　然后一阵混乱，阿齐父亲的尸体居然到了码头上——而不是被卷到海底，或者被冲到不知什么地方去。

　　“节哀吧！”店家哽咽着拍拍阿齐的肩膀。
　　“节哀吧！”镇长也拍拍阿齐的肩膀。
　　“啊！”阿齐狂叫着，一拳打在镇长的太阳穴上，又是一脚踹在镇长小腹。
　　水手们赶紧把阿齐拉开……

　　镇长的女儿本来是来看热闹，没想到看到一具尸体，和自己父亲被揍的场面。
　　阿齐清楚地看到她眼里的愤怒。
　　阿齐知道她也看到自己眼里的火，恨不得把镇长一家都扔到海里的火……

　　半年了。
　　阿齐刚从监狱里出来，又来到小镇的码头。卤味店的生意仍然不好，店家看来老了许多。
　　见到阿齐，店家高兴地打招呼，端上一盘卤猪头肉。
　　“宋叔，我没钱。”
　　“你也没了爸。”
　　音箱里播着歌：“如果潮去心也去，如果潮来你还不来，浮浮沉沉往事浮上来，回忆回来你已不在……”
　　“呵呵，这电台该破产了，我爸去世那天，播的也是这歌……”半年了，他才十六岁半。
　　“哦，这不是电台，是随身听。”
　　店家拿出一个袋子：“这是你爸抱着的东西，随身听，还有光碟，还有袋子里这火机、手表……”
　　“谢谢！”阿齐在半年后，收到了生日礼物，一台二手随身听，一张光碟。

　　大堤上，阿齐望着海——太平洋——大洋那边是美国。
　　“我打了她爸，她还生气吗？”
　　海风有点大，阿齐拉了拉围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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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伤心太平洋
　　主唱：任贤齐

　　离开真的残酷吗
　　或者温柔才是可耻的
　　或者孤独的人无所谓
　　无日无夜无条件
　　前面真的危险吗
　　或者背叛才是体贴的
　　或者逃避比较容易吧
　　风言风语风吹沙
　　往前一步是黄昏
　　退後一步是人生
　　风不平浪不静心还不安稳
　　一个岛锁住一个人
　　我等的船还不来
　　我等的人还不明白
　　寂寞默默沈没沈入海
　　未来不再我还在
　　如果潮去心也去
　　如果潮来你还不来
　　浮浮沈沈往事浮上来
　　回忆回来你已不在
　　一波还未平息
　　一波又来侵袭
　　茫茫人海狂风暴雨
　　一波还来不及
　　一波早就过去
　　一生一世如梦初醒
　　深深太平洋底深深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