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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chapter 73 ...


  •   米坦和加鲁曼在两排火把之间前行,他们已经在这个地方走了至少有六个多小时了。这里的温度比冰原温暖很多,大约走到半个小时的时候,米坦就把外套脱下来系在了腰上,加鲁曼很快也脱下了外衣。

      赭红色甬道用壁画分别记录了阿罗格与奈坦的生命轨迹。身为瑞特拉皇室的第一顺位继承人,阿罗格却对统治一个国家没有什么兴趣。他在妹妹成年之后主动放弃了皇位继承权,告别了众星拱月的皇室生活开始了风餐露宿的苦修生涯。

      他曾在叹息之城接受冥神的考验,也曾在精灵之森与异族促膝夜谈;他曾经去过人类领域最偏远的山村,并将文字与斗气散播到那里;他也曾于百年之后再次回到繁荣富足的都城,却因衣衫褴褛故人逝去而只能以乞讨为生。

      阿罗格的足迹遍布几乎所有传说,他从来不介意食不果腹,从来不介意旅途辛劳,他甚至不在乎旁人的误解与讥嘲。

      奈坦的起点和他极为相似,但是他却走上了一条截然相反的道路。他享受受人仰慕的感觉,并且希望能够成为领地内平民视线的唯一焦点。奈坦致力于在人们眼中打造一个最有魅力的形象,在一段时期之内他也确实做到了这点——直到他忽然意识到淳朴平民对瑞特拉家族的崇敬与爱戴似乎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那种崇敬是人类对神子的天然敬畏,它无关身份与财富,无关学识和风度,人们愿意为瑞特拉的一切献出自己最真挚的祝福,仅仅因为那是瑞特拉。

      彼时他们听到的是阿罗格皇子决定放弃家族的财富与尊荣开始苦行生活的消息。奈坦封地内的平民虽然也有一些感到不解,但他们最终无一不为皇子的虔诚与决心表示敬佩。

      然而奈坦,毫无疑问的,却对这件事有着截然不同的看法。《神的对手》这本书记录了恶魔本人对皇子的回忆与评价——

      “那绝对是种不负责任的做法!”他如是说,“他生在那个家族,他就必须承担起相应的责任。苦行不过是个逃避的借口,阿罗格其实只是不想对他那个野心勃勃的弟弟下手而已!他那可怜的妹妹不得不在加冕后承受亲人叛乱的痛苦,并对亲生弟弟作出裁决。现在你们明白了吗?阿罗格只不过是个懦夫,一个彻头彻尾的、可耻卑鄙的懦夫!”

      事实上,阿罗格的妹妹阿芙洛德是瑞特拉第一剑士,流传最广的称号是“长空无云”。史诗并没有提到她为弟弟的背叛感到痛苦,只说她“温和宽厚”“胸怀广大”,即便遭遇了血淋淋的背叛,也仅仅只是在裁决令上写下了一个“终生囚禁”的惩罚而已。

      米坦不太确定这样的女人会不会像奈坦所说的那样将弟弟的背叛算在哥哥的账上,在评价对手这方面,恶魔的观点里总是带有极其强烈的个人色彩,信誉并没有他的老对头日神阿罗格要好。

      事实上,阿罗格在无信者之中最普遍的评价是理智,他的理智也成为那些不敬神灵的人抨击的关键点。无信者们大呼着“他的选择叫我们心凉”,并以此论证“你们所谓的神灵也不过就是这样”或者“神只不过是力量强大的人而已”。

      米坦同样不能理解阿罗格的很多做法,但他同样不太理解有一些无信者的逻辑——如果他们是因为阿罗格不够宽容悲悯胸怀博大才拒绝信仰他,那么毫无疑问的,他们全部应该毫不迟疑投奔索瑟瑞加入罗奥信众。

      可他们没有这么做。对于个人修养近乎完美的术神罗奥,他们的评价是“具有女人特有的软弱无能”“不够有魄力”。

      这让米坦忍不住觉得他们抨击那些正面的神灵的唯一目的只是在为自己的不信找一个借口,他们真正要的是借此给“死后惩罚并不存在”找一个坚实可靠的理由,然后就可以肆意妄为去做他们一直想做然而却被正神们严令禁止的事情了。

      米坦一边思考着杂七杂八的念头一边跟着加鲁曼的脚步沿着壁画甬道向前走着,不知不觉就来到了甬道的尽头——一个宽阔的白石祭坛。那个祭坛中央摆放着一圈十二个雕刻着古朴字符的六角形火盆,一丛丛乳白色的无根之火漂浮在火盆之中,在打磨光滑的白石盆壁上映出了一道道跃动的影子。

      十二个火盆中央的地面上刻着几圈不知什么年代的字符,米坦上下左右看了一圈,终于确定自己无法从中获得任何有效信息——他根本看不懂这些鬼玩意儿。

      甬道出口对面的石壁上刻画着屠魔之战的最终画面,日神阿罗格用他的长矛将奈坦钉在了地上。米坦看着那幅壁刻,忍不住感叹正神信徒在神灵刻像这方面的深厚功底。

      “这里有两个出口。”加鲁曼忽然说,“我去看左边那个。”

      米坦闻声向加鲁曼的方向望去,他仔细观察了一下加鲁曼迈向的石壁,终于从那幅壁画中辨认出一个隐约的门的轮廓。他将目光转向右侧差不多的位置,果然找到了另一个若隐若现的小门。

      加鲁曼说他去查看左边的那个,也就是说右边的门被他交给了米坦。米坦耸了耸肩,不甚在意地走到门前,在赭红色岩石拼成的门板上看到了一句用迪菲兰通用语写成的话:『恶魔蛰伏于此。』

      “这扇门写了一句话。”他大声向左边喊道,“意思好像是说门后藏着恶魔。”

      “我这里也有。”加鲁曼的声音远远传来,“意思不太一样,它告诉我‘神灵之光永存’。”

      加鲁曼话音刚落,一阵石块摩擦的声音从左侧响起,听起来就像石门滑开的声音。米坦警觉地向那边望了一眼,再回头看自己面前的石门时,他发现门已经悄悄消失了。

      简直就像幻觉一样。米坦想。加鲁曼那个蠢货念了门上的句子,所以这个地方认为他们已经做出了选择。

      “恶魔蛰伏于此……见鬼的。”他的嘀咕被又一阵石门开启声彻底打断。米坦目瞪口呆地看到原本已经消失的石门缓缓滑开,露出了后面燃烧着绿色火把的黑曜石甬道。他在门完全打开之前警觉地贴上门边的墙壁,随时准备对可能出现的恶魔实施偷袭——或者干脆利落大步逃跑。

      祭坛里陷入一片静默。五分钟后,米坦挪到右侧门与加鲁曼回合。

      加鲁曼这边的门外是一片静谧的森林,温暖的阳光透过枝叶洒在林间小道上,道边的草丛里盛开着一朵朵明黄橙黄深浅交替的野雏菊。

      “现在两扇门都开了。”加鲁曼陈述事实,“你那边情况如何?”

      “一条黑乎乎的地道。”米坦诚恳地看着他,“光源是美丽的绿色。”

      “听起来不太适合人类生存。”

      “是啊,所以我们走这边吧,没有鸟语但有花香。”米坦迅速说道,“这里是信仰者的地盘,他们肯定不会鼓励人类奔向恶魔的怀抱。”

      加鲁曼沉默片刻,说:“你或许是对的,但我建议分兵。”

      米坦瞪了瞪眼,十分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什么。

      “我觉得有什么东西在盯着我看。”加鲁曼按住了短剑的剑柄,“这个地方肯定知道我们的意图。”

      “那它也知道我们是闯入者了?”米坦皱眉,“闯入者有可能装乖,也有可能随性。也就是说,现在没有哪条路是肯定安全无虞的。”

      “所以我来扮演那个随性的闯入者。”加鲁曼拍了拍米坦的后背,凭借近战高手的体力优势把他推上了那条林间小路,“装乖就交给你了。”

      “嘿!”米坦在草地上踉跄着了两下,回头望了一眼,正好看到石门最后合拢的瞬间。他小声咒骂了一句,挂着满脸不高兴转身踏上了别无选择的光明之路。

      加鲁曼那个蠢货——他在心中怒骂——如果那家伙不小心把命玩没了,可别指望他去那条“听起来不太适合人类生存”的阴森小路上替他收尸!

      米坦吁了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端着枪以一种警戒的姿态顺着那条看上去温和无害的林间小路走了下去。这片树林十分安静,既没有虫鸣也没有鸟叫。米坦一边告诉自己这样他就不用担心从天而降的鸟粪会污染他的宝贝改装三式枪了,一边为这种不寻常的宁静绷紧了每一根警觉神经。

      这片树林并不大,米坦只花了半个小时就走到了它的边缘。他看着眼前的景象,忍不住眨了眨眼。当他发现他看到的东西并没有因为这次眨眼发生什么变化的时候,他又眨了眨眼。

      景象依旧没有消失。米坦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是什么?!他看到了什么?

      米坦希望有个人冲出来告诉他眼前的那一片深湛的蔚蓝并不是真正的天空,而那些仿佛大片棉花糖一般从脚下不知什么高度开始像视野外无限延伸出去的白色悬浮物也不是云朵。可惜没有任何一个人——甚至一只动物——冲出来告诉他这一切只是个背景布,所以米坦不得不承认,他现在好像确实是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了……呃,至少距离地面几千米的高空之中。

      米坦觉得他有必要继续藏在身后那片树林里,在这个比平时更加接近太阳的地方,他实在不敢确定以他这种习惯了温和眼光的北方种皮肤到底能不能经受得起阿罗格之眼的注视。

      ——哦,好吧,或许还要加上“天神教徒”这个很有可能将伤害翻倍的倒霉头衔。

      米坦将外套从腰间解了下来,团成一个简易布帽顶在了头上。这或许不会有什么帮助,但至少他能够找到一个比较可信的理由欺骗一下自己。

      树林外是一片不大的草地,草地中央立着一块白色的巨石,看起来有点像米坦经常在迪菲兰公堡附近的胜利广场上看到的那块被铁栅栏保护起来的道标石遗址。

      天神教徒最初并没有想把那些很可能是其他神灵留下来的东西保留下来,但他们对这些怪异的石头束手无策,而他们的天神瓦萨西斯则一直对拆除道标石的做法表示不置可否。于是道标石们就这样不置可否地留存了下来。迪菲兰公国的道路并不会严格依照它们的指引铺设,而这些石头周围也被大公的人围上了一圈防止参观者乱涂乱刻的铁栅栏。它似乎已经褪去了神话时代的神秘面纱,只能在科技发展的大踏步前进下凄凉地被遗忘在历史的书页里。

      然而草地上的那块白色巨石却给了米坦完全不一样的感觉。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他仿佛回到了那个苦修士随处可见的神话年代,洁白的道标石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出星星点点的光辉,穿着简陋麻衣的苦修士们三三两两从路边走过,时不时有人将手掌贴在白石表面,闭着眼聆听远古的遗音。

      一个穿着褐色麻衣的孩子忽然从白石后面绕了出来,她大概只有十二三岁的模样,皮肤的颜色与白石相差无几,一头黑如深渊的长发编成一条细长的辫子锤在肩头,辫子里依稀混着几缕绿色,不知道是丝带还是别的什么装饰。

      米坦警觉地端起枪口,并没有因为出现的只是一个看似无害的小女孩而产生丝毫松懈。

      “狼牙米坦,远道而来的客人。”女孩的语调悠扬而平和,“欢迎你,这里是云端之上的浮空岛,我是来自门塞加斯兰的法师,格兰瑞尔。”

      她说的应该是奥肯多冰原语,但米坦却觉得她说的和自己平时听到的大概不是同一种语言。或许是因为她说话的调子婉转悠扬就像在吟唱,或许是她说话间带着的那一点不知从何而来的微妙口音似乎美化了冰原语的发音,也或许是因为米坦记忆中的冰原语并不存在这么温和有礼的措辞方式。

      总的来说,虽然她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词米坦都能听懂,但这种使用语言的方式依旧令他感到分外陌生。

      如果公国境内有人这么说话,那么毫无疑问的,他或者她一定能会被贴上“可能是间谍”的标签,并列入军方的重点观察列表之中。米坦想。

      “加鲁曼说有人在看着我们。”他望着自称格兰瑞尔的女孩,没有放下枪口,“那个人是你吗?”

      “很遗憾,并不是。”格兰瑞尔的声音依旧平稳,丝毫没有因为正被枪口指着而表现出任何紧张情绪,“那应该是梅瑞利亚。”

      米坦想说他不认识梅瑞利亚,但是他的脑子里忽然飘过了对面那个人的自我介绍——一个来自门塞加斯兰的法师。

      希望不会是那个门塞加斯兰……米坦懊恼。哦,可是好吧,该死的,你可以用你的脑子好好想一想,除了“那个”门塞加斯兰,那个可恶的冰角还会和“哪一个”门塞加斯兰发生联系?

      ——或者说,你还知道有什么别的地方是叫“门塞加斯兰”的么?

      米坦觉得他不应该有侥幸心理,但他还是忍不住想要确认一下——

      “你是说……门塞加斯兰?”他深吸了一口气,吐出来,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个’门塞加斯兰?”

      “我想这世上应该没有第二个门塞加斯兰。”格兰瑞尔笑了笑,“我正是来自你所想的那个地方。”

      米坦听到这句话,如释重负一般放下了一直指着对方心脏的枪口。他不会蠢到用一把三式枪指着一个来自门塞加斯兰的法师——如果他手里拿着的是袖珍版末日录,那么或许还可以稍稍考虑那么一小会儿……

      哦,是的,只是一小会儿。在那一小会儿之后他就会果断地把末日录丢到一边,然后向那位可爱的门塞加斯兰法师举手投降。

      至于梅瑞利亚……如果格兰瑞尔真的是来自门塞加斯兰的法师,米坦发现他其实一点也不想知道梅瑞利亚究竟是何方神圣。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4章 chapter 7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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