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chapter 5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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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小队很快就不需要为枯燥寒冷的等待感到苦恼了。
加鲁曼的担忧没有应验，6月23日这天天气十分晴朗。道尔森仔细观察着天空的颜色，眼看着它从晴空的天蓝渐渐变为夜空的墨蓝，又从夜空的墨蓝进一步深化成点缀着璀璨星光的漆黑幕布……从始至终都没有出现过任何云朵晕染出的橙红、粉色或灰色。
他忍不住松了口气，晴天至少保证了满月会如期而至，事情的主动权已从不可捉摸的天气那里移交至人类自己手中。
米坦没有道尔森的忧虑。他时不时远远地向南方望上一眼，吸了吸鼻子，抿着舔了舔嘴唇。
“我敢赌三百金币，现在你脑子里除了你老婆的小甜饼之外别无他物。”墨菲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你的判断真是太正确了，真难得找到这么一个可以恭维你智力的机会。”米坦毫不犹豫反唇相讥。
墨菲嗤笑一声，从牙缝里吐出一个词：“恋家狗！”
米坦翻了个白眼，没有继续和这家伙饶舌。他可不是加鲁曼那种娶了短剑随身带的家伙，他那美丽可爱的妻子只能呆在家里等他回去。
米坦又向南方望了一眼，现在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迪菲兰那个方向的天空隐约亮起一圈橘黄色微光，在夜空与橙光交界处的很大一片区域都被橙色灯光辐射成了瑰丽的紫黑色。
这是迪菲兰夜空的颜色——星光微弱而稀疏，月色同样绵软无力。无论孩子怎么抬首仰望，眼里看到的永远只有被温暖明亮的橙黄色光晕包裹着的奇异的紫色天空。
那是他们来的方向，那里有个名不见经传的迪菲兰边疆小城，名字叫做奥多。奥多城有一小部分郊区爬过铁角冰峰的缝隙延伸到了北部冰原地区，十三小队就是从这条缝走了捷径来到奥肯多冰原的冰天雪地之中。
据当地的护卫队长说，那条缝是他们用炸药炸出来的，有时候阿瓦诺人会通过这条冰缝和他们做些交易。
这种事显然不合法，但迪菲兰没人在乎这个。它为尖刀小队节省了翻越铁角冰峰的力气，所以它很快就能摆脱不合法的身份并且被标入地图了。
所有人都知道，护卫队长之所以告诉安德烈那条缝的存在，就是为了通过尖刀小队的关系让这条滚钱缝变得合法。迪菲兰人管这个叫暗律，它存在于白纸黑字的法律之下，隐藏在权色金钱的灰域之中。平民没有人不唾骂暗律破坏公平原则，然而在迪菲兰这样只信奉强权暴力的国家，假如把这个义愤填膺的平民推到权力层的位置上去，他未必就不会做出比现有的权力层更加丧心病狂的事来。
满月在众人的期待中姗姗来迟。也许它早就出现了，但没有人知道它是什么时候出现在那里的。它以一种肉眼不可见的速度缓慢靠近天穹之顶，很快受到了十三小队二十六只眼睛的密切关注。
十三小队的队员围绕在獠牙冰角的第十三条冰槽周围，仰首望着伏兰卡和索瑟瑞人认为是月神食盘的皎洁明月，心中翻腾着各种各样未必虔诚的思绪。
雷塞多揉了揉酸痛的脖子，很快放弃了对月亮的监视。他环顾四周，除了单调无味的冰雪之外什么也没有看到。
十三小队曾在这里扎营，不过出于某种迫切想要离开的心情，他们的营地早在一个小时以前便已清理完毕。野营帐篷，行军火种，便携式矮凳，一切都已收拾妥当。弹药匣和冷兵器藏在身上便于拿取的地方，枪支武器则在肩上的保暖包里享受着它们的主人也无法获得的保温待遇。这里的每个人都处在整装待发的状态——或许有点漫不经心——但不要紧，人的精神不可能永远集中，他们需要把它用在更关键的时刻。
十三小队已经做好了准备，如果今晚一切顺利，他们马上就可以离开这个冰冷冷的白色世界了。
“时间已经差不多了吧？”格鲁尼将目光下移，不怎么友善地盯着獠牙冰角——它看起来和前几天晚上没有任何区别。“那道该死的门到底在哪里？”
“耐心，格鲁。”安德烈冷静地安抚着队员的情绪，“应该快到了。”
其他人维持着可贵的沉默，即使是最饶舌的米坦也没有说话。雷塞多转着脑袋打量着队友的状况，时不时垂眼仿佛在思索什么。除了最初那几眼，加鲁曼后来几乎没怎么理会满月。他认真地凝视着看起来没什么特异的獠牙冰角，仿佛只要他一直看着它它就会发生什么不期然的变化似的。
事实上，冰角不会因为加鲁曼的注视发生任何变化。但盯着冰角而不是天空，这倒是个相对来说比较明智的选择。夜空太辽阔，凭借人类的眼力很难确定“天穹之顶”到底是在什么位置。但如果变化是发生在冰角上的，那么一直注意着冰角显然是个比抬头望天更加聪明的决定。
不过注视冰角也不可避免的存在一定的问题，比如他们根本不知道变化到底会不会与冰角有关。
这个问题满月也有，但不管有用还是没用，这群人总得给自己找点事干。
墨菲很快就不耐烦了。他在原地磨蹭来磨蹭去，身体重心从左脚换到右脚又从右脚换到左脚，浅棕色的眼珠在眼眶里一刻不停地转来转去。他时不时瞥一瞥还在看月亮的家伙，同时毫不吝惜地向加鲁曼投去了一个鄙夷的眼神。
加鲁曼也许发现了。但是看看他那张死人脸……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到底有没有被挑衅成功。
道尔森也是一个对月光还是冰角都没有丝毫兴趣的闲人，此时此刻他正蹲在地上百无聊赖地用小雪球堆迷你雪人玩。在他身后不远处站着披着红色防雪斗篷的坎德鲁斯——那个人就像某种背景布一样沉默地站在那里，比起尖刀小队队员，他看起来倒更像是个无意中路过的陌生旅人。
“门什么时候出现？”格鲁尼狂躁地捏了捏拳头，“我可以把它打烂吗，队长？”
“不行。”安德烈毫不犹豫地否决。
“很快就到了。”雷塞多看了看月亮的位置，“你看，月亮已经升到中央了。”
“那玩意儿一分钟前就在那个位置。”格鲁尼说，“我看不出它该死的有什么不同。”
“光。”加鲁曼凉飕飕地开口，“你期待的不同就在那里啊。”
獠牙冰角的顶端忽然闪过了一道白光。那道光出现得十分不起眼，安德烈发现他根本没有察觉它是如何出现的。
十三小队的八双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突然被点亮的獠牙冰角，米坦的脑子里近乎本能般闪过几个他知道的发光剂的名字，随后又被一一排除。
这是法师的作品。他默默提醒自己。法师能将一切不可能的事情变成现实。
白光像流体一样迅速灌满冰体，獠牙冰角就像一枚巨型宝石一样折射出了难以言喻的美丽光芒。这些光芒在第十三条冰槽前方缓缓游移，渐渐在幽暗的雪地上汇聚成了一行形状优雅的未知文字——
『警惕，陌生人。』
十三小队的大部分人都皱起了眉头，安德烈的脸色更是比死人还要难看。这是一种十分陌生的文字，他们中的大多数都对它一无所知。
“看起来有点像古奥肯多语，现在只有索瑟瑞还在用它。”米坦耸了耸肩，“真可惜，我们中间不可能有任何索瑟瑞人。”
“你傻了，这有什么好可惜的。”格鲁尼毫不留情送了他一个白眼。
“我原本也没指望你能理解……”
“咳咳。”雷塞多清了清嗓子，米坦没有继续再说下去。
“有谁认识古奥肯多文？”雷塞多不怎么期待地问。
“我能看懂一点。”出乎意料的是这个问题竟然得到了回应。雷塞多惊讶地望向声音的来源，发现说话的人是道尔森。
“嘿，你怎么会认识的？”格鲁尼比所有人都要惊讶，“难道你是索瑟瑞人？”
“不，当然不是。“道尔森皱了皱眉头，”我家有一本这样的笔记。我小时候没什么玩具，用古奥肯多词典对照着学过一点。”
“那可真是太滑稽了，小白脸。”格鲁尼咧嘴大笑，“你家怎么会有索瑟瑞笔记？”
“这没什么奇怪的，格鲁。”安德烈的表情看上去没那么糟糕了，“奈斯塔亚的祖先在大清洗的时候收过两个索瑟瑞女仆，道尔森能在家里找到几本这样的笔记也不算什么意外的事情。”
道尔森眉头皱得很紧。看得出来，他现在的情绪绝对称不上轻松愉快。
道尔森全名叫做道尔森·奈斯塔亚，这种与蛮人不太一样的命名方式证明他的祖先曾是一名加特兰贵族。当初为了向瓦萨西斯表明决心以保住家族荣耀，那位奈斯塔亚把自己的两个妹妹三个女儿都送进天神神殿给瓦萨西斯做了女侍，并贡献出奈斯塔亚家族城堡为天神教徒提供便利。
瓦萨西斯当时确实在收集贵族城堡，主要目的是为了那里较为完备的黑牢和刑房设施。但他其实并不缺这个——败逃南方的大贵族留下的城堡无论是从数量还是从质量上都远远高于爵位普遍不高的投降者们。而投降者肯追随他的主要理由是不想放弃世代生活的家族驻地以及家族城堡，他没有必要为了这些逼对方反抗。因此，即使是以贪婪狡猾闻名的天神教主当初也没有要求这些诚惶诚恐的旧贵族把他们的家族城堡奉献给他。
奈斯塔亚的祖先大概是唯一一个例外——他是个彻彻底底的投机分子。他固然不愿意离开家族驻地，但他更不希望自己的家族随着旧帝国的灭亡而彻底没落。所以他放弃了妹妹和女儿，放弃了家族城堡，背弃了自幼信仰的神灵阿罗格，也背叛了从神话时代开始就是日神同盟的术神信徒。他不惜牺牲他能牺牲的一切来讨好当权者，只要在一切过去之后，奈斯塔亚家族还能获得一线生机。
道尔森的祖先毫无疑问取得了成功——道尔森的存在就是最佳的证明。
他的祖先曾在奈斯塔亚城堡关押过上百名罗奥信徒，他的父亲也常常用一种十分骄傲的口吻向他叙述这些历史往事。
但是所有稍稍上道一点的人都明白，带着加特兰遗贵的烙印，奈斯塔亚的后代在被蛮人与平民控制的迪菲兰公国很难找到真正的归属。迪菲兰从来就不是什么宽宏大量的国度，它的建立过程也决定它永远不可能具备那样的品质。
“咳，道尔森，你来翻译。”安德烈言简意赅地吩咐。
“它告诉我们要警惕。”道尔森舔了舔嘴唇，他看起来有点紧张。
安德烈皱了皱眉头，道尔森的表情让他明白了一个事实：这次的任务显然远远超出了评估员的预估。
他们应该把技术部和历史学院的小白脸结成组，然后再配备一个军团专门保护他们。但是现在看看这是什么情况：这里既没有小白脸也没有军团，这里只有几个被暴力因子啃光了脑细胞的家伙正拼命压榨着他们所剩无几的智力因素试图挑战这个充斥着巫术告诫与别国语言的艰巨任务……
这还是第一次，安德烈忽然觉得自己前途堪忧。
“警惕……”墨菲嗤笑了一声。这样的表现正好印证了安德烈的忧虑。不过不等他进一步对道尔森的翻译发表什么看法，雪地上的光字就向冰角的底部移动了一小段距离，同时变幻重组出了一段新的文字——
『誓言已化尘土，汝等好自为之。』
“誓言变成了尘土，”道尔森自觉地作出翻译，“你们要当心自己。”
“他……呸，又来了，这些装神弄鬼的巫术告诫。”安德烈冷笑两声，句子开头听上去像是一个被半途吞下的脏字。
十三小队的其他成员也露出了不愉快的神情。他们都不是喜欢被人提醒的人。在迪菲兰人的意识中，被人提醒是一种弱势的表现。那意味着你知道的还不够多——或者更确切点说，至少你知道的没有提醒你的那个人多。作为迪菲兰最精锐的尖刀小队成员，安德烈他们几乎是从刚懂事开始就在竭力避免表现出这种信息上的弱势。他们厌恶有人用警告的语气提醒他们，尤其是这种只有故弄玄虚的警告却不肯把话说清楚的情况。
他们都不喜欢这种一次又一次受到警告的情况，这会让他们有一种能力不足的憋闷感——尤其是在他们确实缺乏某方面能力的情况下。
加鲁曼抽出短剑，在雪地上把道尔森的翻译和解释一一记录下来。他从始至终一直冷着一张脸，无意中成了这里唯一一个表情没有变臭的人。
光字又向冰角靠近了一些，内容再次变幻重组——
『岔路未必光明，主道从不贪食。』
“岔道口不一定能看到光，主路……永远不会接纳太多。”道尔森犹豫着念出了自己的理解，加鲁曼把这句话写在了雪地里。
“它肯定不是在陈述事实，这里应该用了隐喻。”雷塞多沉吟，“按照蒙昧人的认知，光明是美好的东西，所以它大概是想告诉我们岔路的结果有好有坏，我们不能在里面乱闯乱走。”
“但是主路又不肯接待太多人。如果我们不能都进去，那么肯定有人得走岔路。”米坦耸了耸肩，“这个提示好像没什么意义。”
就在他们说话的空档里，雪地上的第四次变幻已然完成——
『亡者罪孽深重，生者磨难重重。』
“死去的人要受到惩罚……”道尔森皱了皱眉头，“活着的人会经历一些可怕的事情。”
“都死了还怎么惩罚？”雷塞多忍不住提出疑问。
但是没有人回答他，因为下一句话已经出现了。这句话的变幻距离格外的短，所以出现的速度也格外的快——
『汝若幸得不死，勿忘祭拜先知。』
“如果你幸运地活了下来，不要忘记感谢提醒过你的人。”道尔森没怎么犹豫就把“祭拜”和“先知”置换成了“感谢”和“提醒者”。
最后一句话的出现同样十分迅速——
『我知道你不相信，对吧？』
这一次不需要翻译了。雪地上那串美丽的白色光字拼出来的是工整漂亮的迪菲兰通用语，即便是格鲁尼这种典型的坏学生都无法推脱说他看不懂这句话的含义。
安德烈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头。
“怎么办到的？”他沉默片刻，轻声表达疑惑。
“月光。”出乎意料的，加鲁曼开口回答了他的问题。“我看到了，光源来自天上的满月。”
“唔。”安德烈点了点头，没有继续追究冰角的运作方式。
“文字可能是角度和冰镜反射的结果。非常奇诡的设置。”加鲁曼抬头看了一眼圆月的位置，给出了一句评价。
“没有测量仪器的蒙昧人竟然能做到这个程度……”雷塞多一边赞叹一边摇头，“可惜他们把智慧全献给了不切实际的东西。”
“那么现在它已经罗嗦完了，”安德烈关心的只有一件事，“我们到底该怎么进去？”
仿佛在回答他的这句话，冰槽两侧忽然亮起了两排夹在平行线之间的魔文符号。它们共同组成了一扇弧顶门的形状，弧顶门的中轴恰好就是那条黑幽幽的十三号冰槽。
……等等，黑幽幽？
“我记得这玩意儿的颜色以前没这么深。”格鲁尼瞪大了眼睛，“谁在上面喷了墨水？”
墨菲伸手摸了摸那道黑漆漆的缝隙，又把耳朵凑近缝隙附近，用手敲了敲那扇冰门……然后所有人都看到他突然露出了一个十分怪异的表情。
“不，这……这不是墨水。”他有些艰难地说，“它变成了门，真正的门。”他敲了敲那块冰，“这里面是空的。”
作者有话说
第60章 chapter 5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