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老》禄小言

1、第一章 把她扔出去

　　作为一个路痴最大的悲剧就是，她刚到新主子家的第一天就迷路了。
　　兜兜转转好一会儿以后，沐攸辞觉得自己离目的地越来越远了，越来越僻静的小道，和越来越诡异的氛围，重要的是，一路走来，一个人都没有。
　　刚才明明还看见满屋子转悠的侍卫婢女，怎么一晃眼全都不见了？

　　按照一般道理来说，这样偏僻的院落只有两种可能，给失宠的男人住，或者是金屋藏娇。
　　所以不管怎样走到尽头都应该可以遇上一个美男子吧？

　　这样的猜测不是没有道理的，平阳公主的色名可是远近流传，贪财贪色贪权利，一个都不少。
　　不过，她是当今皇上唯一的女儿，将来就算继承皇位也不稀奇，稍微贪心一点……也没什么嘛，否则自己又怎会出现在这里。

　　这样想着，沐攸辞已经一路走到了小路尽头。
　　这是一个很宽敞的院子，该有的装饰一点不少，只是没什么人气，寂静的有些吓人。
　　她踏着轻轻的步子走进去，就看见一株枝繁茂密的梧桐树，挺拔修直的枝干向天空舒展开来，翠绿的叶隙中洒下斑驳离碎的阳光，落在树下的刻着格子的石桌上，像是一个个棋子落在棋盘当中。

　　桌边坐着一个男子，剑眉，长睫，紧抿的薄唇，高挺的鼻梁，轮廓分明的俊秀侧脸。
　　果然猜中了，真有个这样好看的男人呆在院子里。
　　看起来，似乎是睡着了，可是只穿了一件暗青色单衣，也不怕着凉。

　　似乎想到了什么，心中某个地方突然有些微微的疼痛。
　　沐攸辞甩甩脑袋，驱散掉脑海中那些突如其来的片影。

　　不过，这人大概十分不受宠，连身外衣也舍不得穿。出于好心，她还是走上前去，想提醒一下这个贸然睡在风口里的男人。
　　却刚好对上了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漆黑，冰凉，透着桀骜的冷漠。
　　“什么人？”他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些独特的磁性，十分好听。
　　“奴婢是刚来公主府的婢女。”见他醒了，沐攸辞便停住脚步，坦然对上男人质疑的目光。

　　“公子，属下看管不力，让这丫鬟惊扰了公子午休。”一个侍从突然从院口出现，看到沐攸辞，先是一愣，随即大步上前请罪。
　　什么嘛，她哪里有打扰他午睡，他是自己醒的好不好？沐攸辞挑挑眉，刚想说些什么，就听到那男子再次冷冷开口。
　　“把她扔出去。”
　　“你！”她瞪大了眼睛，话还没说完，一阵天旋地转，院墙顶砖突然离自己好近，紧接着屁股上就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痛。
　　天，骨头都要摔断了……他居然……真的把自己“扔”了出来！

　　世界上还会有这种人！
　　难怪他会失宠……沐攸辞揉了揉像是散了架一样的骨头，她若是个普通的丫鬟，肯定早就残废了，那个心理变态的家伙，要不是自己现在不能被赶出公主府，绝对不会就此咽下这口气！
　　什么破院子，她跺了跺脚，转身忍着疼痛向回走去，打死也不到这个破地方来了。

　　不过她还是很不幸的在第二次迷路的时候又跑到这个破院子里来了。
　　这也不能怪她，这里比上次多了不少人，害的她完全没认出来自己到过这里。
　　直到在院口看到某个像发怒前豹子一样的男人和他周身笼罩的低沉气息，沐攸辞才恍然大悟自己又碰上那个混蛋了。
　　看着一地的碎盘子和一群哆哆嗦嗦的婢女，她以为他会说：“把她们都扔出去”。
　　事实上，她也有些期待看看自己上次没能亲眼目睹的被抛全过程多重放几遍。
　　不过这个愿望还是随着公主殿下的驾到落空了。

　　“非临，这些奴才又惹你不高兴了？”平阳公主的纤纤玉手抚上男人宽厚结实的胸膛，神色却十分倨傲：“来人，把这些狗奴才全都拖出去，重打二十大板。”
　　公主都代为发话了，男人自然不好再多说什么，那风雨欲来的狂暴气势也被生生压了下去。
　　看起来，公主殿下好像挺帮着他的嘛，沐攸辞扁扁嘴，不过那男人看起来怎么反而更不爽了，曜石般漆黑的瞳眸中流过一抹暗沉隐忍的怒火，只是一瞬迸溅，很快又敛回暗夜深处。
　　有种很憋屈的感觉。
　　“非临，你若是喜欢吃什么，只管让奴才们去弄，犯不着和这些下人们置气。”那手又顺着上滑，轻轻扭过男人的刀削般的下颔。

　　“啪”的一声，那被称作“非临”的男子竟就直接挥手打开了平阳公主的手，冷冷哼了一声，拨动轮椅转身推回屋里去了。
　　轮椅？没错，好像真是轮椅。上次他坐在石桌后，没能看出来，原来这人竟是个腿不能行的，难怪他脾气那么坏……
　　平阳公主倒也不甚在意，只是笑了笑，眼里闪过几许深意，又对身侧的人吩咐了几句，就从另一个院门出去了。

　　见她走了，沐攸辞从院门后探出头来，便听见屋里传来断断续续的对话声。
　　“恪公子，您多少吃点什么吧，不论什么，奴才们定然尽快给您弄来。”
　　“不必。”男子冷而生硬的拒绝他。
　　“公子……”
　　“出去。”声音中已经夹杂了十分的不悦。
　　“这……”
　　“砰”的一声巨响，远远望去，便看见一个管家模样的男人捂着屁股跌坐在地上。
　　果然，也被扔出来了……

　　“小攸，你今天早上怎么又不见啦，害的我一个人去公主那边送菜，差点没吓出一身冷汗。”柳吟烟坐在床边，晃着腿，一手拿着一个苹果在啃，一张娃娃脸惬意的晃了晃，完全不顾及她在外面扶摇弱柳的小女子形象。
　　公主府就是这点好，长得好看的人即使是婢女也沾光，就像沐攸辞和柳吟烟可以单独合住一间屋子，而不用和其他人为了半寸床铺争得头破血流一样。

　　“别提了，我又迷路了，来了一个多月，连东南西北都还没分清。”沐攸辞也是呈“大”字状把自己晾晒在床上，“主子们就是闲着没事爱拿下人出气的，一天见她十次，至少有三次沉着脸，五次要装作高深莫测的模样。”
　　“嘘，你不要命了，居然讲这么白？公主不用发怒，一句话就可以把你我弄死个千百次了。”
　　她才不怕呢，朝廷江湖两相轻，平阳公主才没本事弄死她，她只要一包毒药就够他们受的了：“所以呢，她今天又为什么摆脸色？”
　　“还不是在侧君那里吃了瘪？她亲手给侧君做的饭菜，听说那人不但不领情，还都给砸了。不过，”柳如烟凑过头来，在沐攸辞耳边轻轻说道：“我在厨房候着时偷偷瞧了一眼，那些菜的颜色，乌黑碧绿，怪吓人的，若我是侧君，我也不敢吃……”

　　“听你侧君长侧君短的，那个侧君是个什么人，还有这种身份？”
　　“真的假的，你还是不是我朝中人啊，连这个都不知道？”
　　“不知道。”沐攸辞老实的摇摇头，她从小在锦绣山庄长大，除了庄中事，其他知道的一概不多。
　　“在京城可是人人都知道，两年前，平阳公主抢了个俊美无双的男人回府，可皇上嫌弃他是江湖人，不肯召为驸马，公主就堂而皇之的和皇上作对，硬设了个‘侧君’这样的名目把人强留在了府中。”
　　“哦~”沐攸辞恍然大悟：“就是那个举国闻名的男宠啊~”
　　“……虽然确实和男宠差不了多少，也没有正式拜过堂成过亲……但侧君毕竟就是侧君，就好比是侧的驸马。”柳吟烟有些佩服起这个人的后知后觉了：“我听说，侧君的脾气很不好，和公主常常吵架的，就算不吵架气氛也会很吓人，弄得一府的人都跟着难受。”

　　“你见过他？”
　　“当然没有，我来这里快半年了，一次也没见过。连他住在哪里都不知道。”
　　“哦，那他叫什么名字？”端起一杯茶，准备接着八卦，平阳公主的事，一定要多多关心才好。
　　“我只听刘管家吩咐事情时提起过，他们都叫他‘恪公子’”。
　　“噗——咳咳，呛死我了……”
　　恪公子？那个坐在轮椅上凶巴巴的男人就是传说中公主殿下的男宠？
　　天啊，饶了她吧。小烟不是说来了半年都没见过他？
　　自己可是一个月就连碰上了两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