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8、虚伪的春天(之四) ...
-
在房门关闭的一霎那,她脸上所有的笑容消失殆尽。
看来,李翔是真把她当成一个头脑简单的傀儡娃娃了。她把床上的娃娃扔到地上。她脱了那件“古董钟”,只穿着内衣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习惯性地,把挂在脖子上的弹片含进嘴里。四下里很安静,能听到起潮的声音。她想象着,天上的迷星正和海潮一起升起来。
她那样想着,眼里跳动起狡诈的骄傲,嘴角翘出一丝忧伤的微笑。
她想起来小时候在迷星上看皇佑星的情景。迷星是皇佑星的卫星,那里的黑夜非常漫长,相当于皇佑星14天的时间。在漫长的黑夜里,她最喜欢天上那颗硕大的“月亮”。父亲告诉她那颗星球叫皇佑星。她说她要去皇佑星玩,可是宠爱她的父亲从来不答应她那个小小要求。她真是太喜欢那颗天上的皇佑星了,总要姆妈把所有的窗帘拉开。她要抱着她的娃娃,看到“大月亮”,才肯安心睡觉。
躺在床上想着小时候的事,她觉得浑身变得轻松起来,渐渐感到困倦。在梦里,她还是小时候,捧着她的月光花,看着天上美丽的“大月亮”。就在那个漫长的夜晚,“大月亮”上飞来无数黑色的“鸟”。整个皇宫都燃烧起来,天空都是炸开了火。她看不到她的“大月亮”了,她丢了她的月光花和娃娃。她被姆妈抱着拼命地奔跑,惨叫、哭嚎、鲜血、倒下的人影、魔鬼的长舌、死神的狞笑……
眼前滑过一道火红色的“流星”,那不是流星,是一颗炸弹。炸弹在她眼前爆炸,天和地都裂开了。她什么也看不见,只看到血的颜色。
她向深不见底的黑暗坠落下去。
到处都是空,她拼命地抓,什么也抓不住,救救我——
谁来救救我!
她拼命嘶喊。
远方,有只温暖的手掌,穿过血河,穿过黑暗,一直伸进她的梦魇。
她听到有人叫她,声音那么温柔,像小时候妈妈的爱抚……噩梦惊醒,她一把抓住覆在额头上的手掌。意识还没有彻底清醒,孤单和恐惧都还血淋淋地暴露着。她浑身颤抖,满身是汗,她大口地喘着气,死死地抓住那只温热的手掌。
李翔朝惊魂未定的女仆摆了摆手,示意女仆没有大事,可以出去了。他也想离开,可是他的手被唐娆死死攥住,不使些力气恐怕抽不出来。他没有使力,而是坐在床边,任凭唐娆抓着他的手。这种有点暧昧的姿势,却在他心底勾出一阵近乎纯净的感觉。他不知道这是什么,只知道这种感觉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了。
唐娆睁开眼,看到坐在床边的李翔。
意识一下子清醒过来,她并没有表现出一般女孩子的大惊小怪。松开他的手,平静地向他表示感激:“谢谢你把我叫醒。”
“半夜里喊救命,你把仆人吓坏了。你看,我把武器都带来了。”
她看了眼他手里的能量枪和他身上的睡衣:“对不起,打扰你睡觉了。”
“我看你该挂个护身符,而不是那玩意儿。”他朝她脖子下的弹片努了努嘴。
她笑了笑:“也许我会考虑你的建议。”
离开唐娆的时候,李翔顺便拣起掉在床边的娃娃,放到唐娆枕边。唐娆也柔顺地把娃娃揽进怀里。
——她已不是小女孩,他也不是她的亲人,可是两人之间的这个动作竟然自然得让人吃惊。
李翔回到卧室,有点睡不着。披了件外衣走出去,从衣兜里掏出一枚暗红色的钥匙,打开锁,走进那间只有他自己能进入的房间。推开窗子,夜风吹进来,夜晚的海,看上去很孤独。
一个人在晚上面对大海,白天的各种想法都逐渐沉淀下去。无欲的心内变得很安静,他无端地想起唐娆,想起她肆无忌惮的大笑。那个女孩子,不会像皇佑星的女士们用芙蓉扇遮住嘴巴,有时候甚至不懂得起码的礼貌。
然后,他又好像听到自己小时候的笑声。
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
那天,是皇佑星攻击迷星的前夜。
他和弟弟,还有秦禳进入星战部基地。他想到一个荒唐的游戏,他们把自己的名字刻到那些导弹上,比赛谁刻得多,他还得了冠军……
海潮在黑夜里涌动。古老的灯塔船,在海浪里摇曳着孤独的光亮。
他又想到挂在唐娆身上的弹片。他注意到,那枚弹片上有刻刀留下的黄色痕迹。他不能确定,那枚弹片是否来自刻有他名字的炸弹。
当然,他也没有必要去追究这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倒是唐娆肩膀上的疤痕和她背上的鞭痕,让他稍有一点触目惊心。那些伤痕落在女孩子的身上无疑是丑陋的,他心里却没有恶感,相反,竟然有一种近似温柔的情绪激出他的胸口。她不会像皇佑星的女子那样做出楚楚可怜的样子,可是,这倒让他更觉得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