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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Act1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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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湿阴冷的房子里,男孩拉住年轻女人的衣袖,他怯生生说:“妈妈,你要到哪去?别把我一个人扔下。”
女人蹲下身,摸着男孩脸蛋说:“小东乖,妈妈忙完了就过来接小东回家。”
“可是小东一个人很怕。”女人从身后取出一只大抱熊,递到男孩怀里,“那,妈妈把大熊带来了,让它陪着你好不好?妈妈一会就回来。”
“真的?”
“真的。”
男孩怔怔望着女人慢慢走出房门的背影,直到她彻底消失不见。那晚的夜太过静谧,整个世界仿佛沉寂了一般。
蓦地一声枪响,划破夜空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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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十二点,窗子对面的滚石KTV霓虹闪耀。
岑小东开着窗,夜晚的冷空气肆无忌惮地进来,特别的寒冷,但他似乎一丁点都感觉不到。很久之前的画面如影随形得在他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上演。岑小东泪眼模糊,他轻声低喃:妈,你说了会回来带我走,可为什么没有回来?
门吱呀一声响了,老岑拖着醉醺醺的身子歪歪扭扭地走了进来,一进门就嚎:
“小兔崽子,你他妈给老子滚出来!老子养你这么大,不是让你逃学放火烧学校的!”见岑小东没应声,他继续嚎道:“你以为你大少爷,要是学校开除了你,我就、就他妈的把你从这——”话还没说完,就传来老岑雷霆般的打鼾声,一茬接一茬的。
“砰”一声响,茶几上的玻璃杯被老岑无意间撞到,摔碎在木地板上。
岑小东一如往日将老岑扶到卧房,盖上被子,将他臭气熏天的鞋子脱了下来。到客厅饮水机倒了杯温水放到床头柜上。而后,轻轻关上卧室的门。
十年前,他七岁,也是这样阴霾而冷冽的凌晨午夜,他名义上的养母,实则舅妈,从他刚刚站立的那个阳台跳了下去,从此便再也没有醒来。岑小东的爸爸老岑,其实是他妈妈同父同母的哥哥,岑小东的亲舅舅。
当年岑小东妈妈——岑墒,在岑小东三岁时将岑小东独自一人扔在一个破烂而残旧的老屋内,整个人凭空消失。而岑小东在那个老屋中一直待到四天后老岑出现,瘦小而虚弱的身子一直颤抖。老岑将岑小东带回了家,却被岑小东的外婆嫌弃。原来岑墒未婚先孕,岑小东外婆认为其败坏门风而不准回家,也不承认有岑小东这个外孙。
但舅妈对他很好,就跟自己的孩子一样,带他出去玩,给他买变形金刚、汽车模型等玩具。天有不测风云,岑小东舅妈与舅舅多年一直没孩子,被岑小东外婆念叨,念叨地烦了,舅舅跟舅妈带着他搬出了外婆家的大房子,在三环附近买了一栋小套间。但外婆还是在舅舅耳边不停说着什么“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舅舅舅妈为此争吵不断,舅舅吵完后心里不痛快跑出去喝酒,开始也就喝得醉醺醺的,回来倒头就睡。后面就借酒耍酒疯,甚至开始赌博,不到半年时间就将家底输了个精光。舅妈多次劝说未果,终于失去了信念。
那晚,岑小东记得特别清楚,天空灰蒙,没有半点星光,他瘦小的身体蜷缩在自己房间角落。客厅里,舅舅舅妈又因口角而吵了起来,声音越来越大,吵了没多久,舅舅就开始摔东西,甚至隐约听到巴掌声,以及舅舅的嘶吼声,说你想逼死我是不是!
然后整个世界的沉寂,过了很久后,他听到舅妈说,岑江,你放心,今后再也不会有人要你上进,要你像个男人一样站起来!
岑小东从那声音里听到了绝望,他打开房门,惶惶地奔了出来,看到阳台上舅妈弯腰站立,那脸上竟还带着丝丝笑意。她看到岑小东出来,出声道:小东,要坚强知道么?要跟你妈妈一样的坚强。然后,纵身一跳,舅妈整个人就落了下去。
随即楼下传来一个夜晚归来女人的惨叫:跳楼了!有人跳楼了!
小区底下哗然杂闹,人影叠叠重重。
舅舅整个人呆呆地立在客厅里,瞬时傻了。
后来,他就再也没有见到舅妈。岑江换了工作,成了菜市场杀猪的屠夫,每天混迹在小贩与买家之间。虽还喜欢喝酒,却不再醉酒打人,心烦了,也就嘟嘟囔囔几句。不然,像岑小东这般逃课逃学次数多的跟天上星星一样数不清,老岑醒着时就差点将他打成筛子,何况喝醉了呢?
舅妈临死前说“小东,要坚强,要跟妈妈一样的坚强”。这么些年,他打零工赚钱,逃学逃课,拿着那张照片一直寻找妈妈的踪迹,他不相信当年妈妈会将他一人独自留在那样一个黑暗而潮湿的地方。
她说了会回来带他离开,就一定会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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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曼有些心绪不宁,今天岑小东在医院里也太不对劲了。就算那个叫Jane的英国外科女医生长得漂亮,他也用不着一眨不眨地盯着人看吧,多没礼貌。再说那医生起码都三十五六了,保养得再好,眼角的鱼眼纹还是泄露了年纪,当他妈绝对足够了。纪曼特郁闷,坐在床上,将怀里的大熊摔来摔去的。
这时,纪爸爸端着一碗汤圆敲门进来。看纪曼一脸气愤样子,问道:“曼曼,怎么了,跟谁闹脾气呢?”
纪曼一看老爸进来,撅着嘴说:“没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怎么就一副吃了炸药的样子?”纪爸爸戏谑道。
“谁吃炸药了?”纪曼立即反驳。
“好,好,乖女儿什么药都没吃,健康着呢。那,趁热把汤圆吃了。”纪爸爸将碗放到纪曼的床头柜上。
“妈呢?”纪曼咬了一颗汤圆放进嘴里。纪爸爸努努嘴,说:“你没吃炸药,你妈可绝对吃到现在。你看,爸爸现在都不敢过去,怕被你妈炸飞了。”
纪曼叹息一声,“她怎么就那么爱钻牛角尖呢,都说了我跟那杨毅什么事都没有!”
“你妈你又不是不知道,学校待的时间长了,嗯,那个反射弧比较发达。”纪曼噗嗤一声,差点将汤圆喷出来,说:“爸,你又开玩笑了。”
“不郁闷了吧。看,笑出来多好,我闺女就要多笑笑。”纪爸爸和蔼可亲地说着。
纪曼一把抱住纪爸爸脖子,撒娇道:“爸,还是你最好。”
“好啦好啦,都大姑娘了。”纪曼一歪脑袋,说:“大姑娘又怎样,那屋还有个闹脾气的老太太等你安慰呢。”纪爸爸一点头,严肃道:“嗯,的确,此事甚为棘手,革命还未成功,爸爸就身先士卒,先过去探路了。”
说完,纪爸爸起身离开,走到门口说了声“记得早点休息”,便将门轻轻关上。一时间,整个房间安静下来,纪曼微微抬头,手底揪着大熊毛发,她突然就想到岑小东今天被那群混混打成猪头的狼狈样,嘴角不自觉地浮起一丝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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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上课,纪曼一大早就来了教室。她打开语文课本,背昨天老师讲得古文。
大概7点10分左右,梅景拖着疲惫的身体嗵一声坐到了座位上,那黑眼圈比熊猫还来得严重,两眼无神。她一坐上座位就趴了下去。
纪曼推搡她一下,问道:“嗨,梅小受,你昨晚跑去干坏事啦?”梅景一手拨开纪曼搁她肩膀上的手,有气无力道:“别动,亲爱的,让我好好睡会。”纪曼小声嘀咕一声:母猪投胎的啊。便也不再骚扰梅景,转身坐正,将注意力放到了课本上。
谁想,梅景这一睡就睡了一个早上。等纪曼发现的时候,她额头已经烧得跟自家的白开水一个温度。纪曼推梅景,说:“梅小受你赶快起来,自己发烧了都不知道啊?”梅景纯粹是烧迷糊了,任凭纪曼怎么喊愣是一声不应。
中午12点多,同学们差不多都到食堂去吃中饭,教室里除了纪曼和梅景外,就一个人也没有了。梅景这家伙在女孩中也算人高马大,纪曼瞅了瞅自己的细胳膊细腿,瞬间就悲愤了,她脑袋特疼,心道:要怎么着才能将这家伙整到医院去。
这时,梅景电话响了。纪曼将梅景电话从上衣口袋拿了出来,就见显示屏上印着“毒蝎子”三个字。一听就觉得不是什么好人,正犹豫要不要接,电话就挂断了。纪曼吸了吸鼻子,叹道:“罢了,算我纪曼上辈子欠你的。”说完她将梅景一只胳膊挂到脖子上,拎了书包,准备送梅景到医院挂吊瓶。
教室门口走进一个人来,纪曼仔细一瞧,是英语老师林溪。林溪看到纪曼的动作,眉毛挑了挑,问道:“怎么了?”纪曼就说:“林老师,梅景同学发烧了,我正准备送她去医院。”然后她就又看到林溪的眉毛挑了挑,表情似乎还有些拧巴,也不知跟梅小受又发生了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事,就听林溪吩咐道:“我车就在下边,把她扶我车上,我开车送她去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