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囍从天降》睡懒觉的喵

37、第三十六章

　　小兮眨了眨眼，发现自己竟坐在一艘木船上。小船晃晃悠悠，也不知要驶向何方，天地间一片昏黄，根本看不清四周景象。她模模糊糊的，既不知自己是如何到这船上的，也不晓这里是哪里，只听船桨有一下没一下地打在水面，拍得河水哗啦、哗啦地轻响。
　　四周静悄悄的，除了水声什么也听不见，寂静得……就好像整个天地都睡过去了。随着木船一点点撑开，漫天黄雾渐渐散去，隔着薄纱终能看清些景象了——
　　天若沙幕，黄沉沉的，由深至浅地层层铺叠开来。河水亦浑黄不清，让人看不透彻。稍时，河面便慢慢浮现出点点烛光照亮前程，初时看不真切，小兮只当是普通的河灯，待有烛光飘到她跟前时她才瞅清，那烛火竟无根无芯，就那么虚浮地飘在水面上。
　　正纳闷，哗的一声，河里竟蹦出个圆滚滚的小娃娃来。乌黑的大眼睛，胖乎乎的圆脑袋，如年画里蹦跶出来的乖胖娃娃在水里游来荡去，还冲着小兮吐了两个泡泡。小兮骇了跳，再定眼看去时，那娃娃头顶却已燃起微弱的灯火，小辫子高高翘起，犹如点灯的灯芯。
　　小兮眉头还来不及皱起，某些念头便一股脑地窜进脑子里：这胖娃娃便是自己留在凡间最后的牵绊和挂念。人死如灯灭，凡间的灯已灭，黄泉路上的娃娃灯却才刚刚点燃。这盏灯会随着其他许许多多同样的娃娃灯飘浮在黄泉路上，照亮去路。当自己真正放下所有牵绊时，娃娃灯便会熄灭。
　　念及此，小兮低头再去看那灯时，小娃娃已没入河底没了踪迹，只留下那微弱的烛光在风中静静摇曳。
　　人死如灯灭……
　　黄泉、投胎、凡间的牵绊——
　　莫不是……自己已经死了？
　　这念头刚冒出来，小兮便觉四周哗的一下豁然开朗，登时哭声、笑声、闹声统统一股脑地涌入耳内，眼前亦变得明亮无比，四肢找回触感，鼻间能嗅到混合着泥沙的河水味。
　　小兮不适应地咧嘴，下意识地用手遮挡面前忽如其来的光亮，却不觉撞到了身旁的物事，低眉去看，霎时又吓了跳。
　　自己依旧坐在船上，旁边却多出个老婆子。只见这老妈妈目光涣散，头发披散，浑身湿嗒嗒的，衣服上还淌着水。最为恐怖的是，她舌头伸得老长，脚下绑着个硕大的石块，面目狰狞，俨然就是一副水鬼的模样。
　　见小兮瞠目结舌的模样，对面传来女子咯咯的笑声道：“你怕什么？你死得不比她好看几分。”说罢，便意有所指地瞟向襄小兮胸口。小兮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自己胸口血淋淋一片，一摸，竟有个碗口大的血窟窿。血黏糊糊地沾在小兮手上，她却并无半点知觉。
　　想起前尘往事小兮居然也不觉得怕，只瞪着眼珠子瞅对面的女子，她穿着整洁的衣衫，头簪珠花，浑身上下一丝不苟倒看不出是怎么死的。船上另还有五六个人，皆是狼狈不堪，要不就和小兮一样血股淋裆的，要不就是脖子上乌青一片被掐死吊死的。一船人中，唯独自己与那女子清醒着，其他人皆如那老太太般混沌不觉，瞳孔里昏黄一片。小兮猜测，大抵他们还没点亮娃娃灯，是以并未苏醒过来。
　　对面那女子见小兮四处打量，甩着手绢搭讪道：“喂，别看了。说说，你怎么死的？”
　　小兮本不愿搭理她，奈何想从她口里探听些消息，只得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答她，末了又反问道：“你又是怎么死的？”
　　“我嘛……”女子转了转乌溜溜的眸子，还来不及言语前边船头便传来呜哇哇的哭声，伴随着，还有低低的训斥声。
　　“下去，现在就下去。”
　　“嘤嘤嘤。”
　　“嗳，我让你下去，你到底听是没听见？”
　　“嘤嘤嘤。”
　　“我告诉你啊，你要再和我纠缠，大爷我可不客气了！”
　　“我不走，就不！”
　　小兮和那女子循声望去，便见船夫一面撑着桨一面欲将一男童往河里推，奈何那孩子紧紧抱住船夫大腿，死活都不肯下去。小兮见状联系起刚才所见之景，不由倒抽了口冷气，心道莫不是河里的娃娃灯都是这么来的？
　　一面揣度一面人已激动地站起来，大喝道：“住手！！”
　　这一声不打紧，却吼得船头两人齐齐停下动作回头朝这边瞅来，小兮这才看清，那小男孩头上竟长着对毛茸茸的尖耳朵，身后一条细长的尾巴高高竖起。相较之下，反倒是那掌船的船夫更像个正常人——青裾笠帽，墨发高束，要不是因他脚上打着绑脚，手中握着船桨，看起来倒更像个儒雅书生。
　　那男娃见了小兮，高呼一声，不待众人反应便已从船夫大腿处转移到了小兮跟前，抱着她的腿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是一阵乱蹭，待把眼泪鼻涕一股脑蹭干净了，这才哽咽道：“姐姐，你终于醒了。”
　　小兮拉开小男孩，“你认识我？”
　　男娃闻言愣住，怔忪番哇哇嚷开来：“姐姐连我都不记得了吗？还是生小七的气，不肯认我了？嘤……”
　　“小七？七衍？”
　　“嗯啊，是我是我，”七衍点头如捣蒜，眼泪再次婆娑，一面哭一面又抱住小兮大腿道，“太好了，姐姐还记得小七，喵呜、呜呜。”
　　小兮瞅了瞅男孩脑袋上的猫耳朵，还有颈间的花纹，确实和七衍如出一辙，皱眉道：“小七，真的是你。你怎么也在这，难道——”
　　“他没死。”不等小兮说完，船夫便大大咧咧地从船头走下来。见状，小兮紧忙将七衍护到身后，满脸警惕道：“你想干什么？”
　　船夫摸了摸下巴，道：“你误会我了。我刚才要推他下水不是害他，是帮他。”
　　旁边一直托腮看戏的女子听了这话咯咯又笑出声，娇滴滴道：“你骗小姑娘不懂吗？这黄泉脱皮化骨，除了娃娃灯休想再存别的活物，若这小猫精被扔下去，还不当场化了黄水？”
　　见女子拆台，船夫也不恼，弯眼凝着对方道：“你看看清楚，这是猫精吗？”
　　女子闻言顿住，正欲辩驳那船夫就又言：“此乃十大灵兽之首舍利猫，除了辨人寿命，最大的本事就是在三界乱溜达。我刚才若当真推他下了船，他定使飞遁术逃跑，怎可能真落进河里？倒是他一直跟着这艘船委实不妙，过了这地界便已入鬼界，舍利猫你虽有畅通三界的本事，可未死之身在阴间晃来荡去委实不妥，那巡逻的夜叉小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七衍听了这话，缓缓从小兮身后探出半个脑袋，动了动猫耳朵，吐舌哼道：“不走，就不！”
　　小兮将七衍从身后拽出来，叹息道：“小七，你是因为我才不肯走的吗？”
　　七衍默了默，双臂环住小兮眨眼道：“姐姐，是小七不好，小七没保护好你，鬼差来拿你我哭了好久它们也不肯听我的，还是把你捉来了……不过姐姐不要怕，小七会一直陪着你的。”
　　小兮伸手抚了抚七衍水嫩嫩的脸颊，摇头道：“可这里是鬼界，鬼界没有小烤鱼，也没有香蛋煎饼，什么好吃的都没有，你还要跟着我吗？”
　　闻言，七衍明显犹豫了，亮晶晶的眸子闪了闪正想再开口，小兮却打断他道：“小七，我的死不是你的错，你没必要非跟着我。你本就不是攻击类的灵兽，当时又事发突然，姐姐不怪你，怪只怪在……”
　　“嗯？什么？”话末梢，七衍只见小兮娇唇张合，却听不清她说了什么，只得踮起脚尖靠近她些，谁料刚蹭起身来小兮顺势便将其抱起来就是往空中一抛——
　　“喵！！”七衍惊叫着在空中翻了个个，这才稳住身形没落进水里，他现出原身悬在半空，诧异万分地盯住小兮，却见对方眼底满是悲凉地摇头。
　　“走吧，不许再跟着。”
　　“回去，回你来的地方去。”
　　“喵～”七衍有些不舍地又往前踏了步，他想不通姐姐为什么要赶他回去，其实就算他跟着她去了阴间，那些鬼差也拿他没个奈何，可姐姐如此执意，会不会有什么用意？
　　比如……让他去搬救兵来救她？
　　“喵呜！”七衍自以为懂小兮心思地亮了亮眸子，再抬头却见小木船已晃晃悠悠地走远了。
　　水声涛涛。
　　隔着茫茫黄泉，小船终消失在了一座巨大的牌坊前。那牌坊以白玉所砌，高耸入天，遥遥的，七衍看清，那上面赫然写着两字：鬼界。

作者有话说

　　上册总共有四十七章，剩余十章全部放存稿箱了，每天两章，大家可以每天来看^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