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遗忘花开时（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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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喜欢那个总跟着他的女人。
那女人的头发长到拖在地上都还有几尺，黑色的发丝将她整个身躯都遮得严严实实，只露一张白俏的脸。可即使是白天，看着这样的装扮总显得有些可怖。
也许是因为那过长的头发家里人都唤她“发鬼”，他便也学着下人的神态轻蔑地那样叫她。
可与别人叫她时得到了的淡淡回应不同，只要他叫她，她总会露出欣喜的神情。
他讨厌极了那惨白小脸上纯粹的笑。
就像他也厌恶着这个家的气氛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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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的夜晚他总是睡不好觉，便倒也习惯夜里在偏院的庭院里散步。
可他恰巧遇见了发鬼一人坐在拉门旁看着对门那堵高高的院墙。
发鬼似是出神许久喃喃道:“今年的百鬼夜行怕是也……了”
“百鬼夜行？”中间一段话他虽未听清却是听见了一个提起他兴趣的词，他可不会忘记这令人生厌的家的姓是土御门。
“算是妖怪的游行吧。”发鬼像是早早知道他在哪里一般，从发丝中抽出手，敲敲身旁，示意他坐过来，“妖怪的生活有时也与人类无异。”
他露出吃惊的样子坐下来，他是第一次见到发鬼露出脸以外的皮肤。
一时间竟是无话。
墙外的响声愈发喧闹，他们看不到墙外的妖怪和引路的狐火灯笼，可是热闹与欢笑却是听的真切。
像是听到倩兮女尖锐的笑声般，他突然感觉自己的意识正逐渐抽离，浑身的血脉像是被困的野兽在嘶吼一样。
在他彻底陷入昏迷前，一双清凉的小手摸上他的额头。
那人轻叹了一口气说，“殿下，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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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知那晚的记忆是梦还是现实，可他与发鬼的关系却也是有所缓和。
偶尔他也会与发鬼交谈，看见那纯粹的笑也不再蹙眉。
于是便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土御门家似是很不希望自己和发鬼单独相处般，每每都会差人打断他们的谈话。
他讨厌土御门，到不仅仅是因为是阴阳师世家，而是这家的气氛诡异得令人心生厌恶。土御门不希望的事，便是他一定要做的。
久而久之，他竟是发现发鬼的头发在慢慢缩短，之前还拖地几尺的青丝如今已是不及地了，可那黑发仍然像是盔甲般紧紧地覆住发鬼自头以下的躯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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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晚百鬼夜行，他和发鬼似是约好般一同坐在移门前。
发鬼呆呆地望着高高的墙头，却好似能透过墙看到百鬼游戏作乐。
他不禁想起与发鬼初见那天的情形。
至如今已是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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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的他不知缘由地丢了记忆被土御门家收养。说是收养，倒不如看管贴切。
他常偷溜出去游玩，在那天便遇见了一大片姜花田。
已是盛夏，姜花也正盛。
他本就极喜欢这带着清香的姜花，于是天天都要来一回。
如此，便遇上了发鬼。
那天发鬼的出现让他吓了一跳，怎会有女子打扮成这样？便偷摸着靠近她。
谁知发鬼早早便瞧见他了，见着他的模样很是惊讶。
面上带着惊喜却是弦然欲泣。可见他靠近竟笑的纯粹。
他嫉妒她可以笑的像身旁的姜花一样干净，在他走近时他便发现了她是妖怪，一只妖怪怎么会有这样的笑容呢？怕是在迷惑他吧。
谁知待他回土御门家时那发鬼自己跟来了，甩也甩不掉，便只能直接回了屋子。
那时他就奇怪土御门家难道丝毫不在意这只妖怪吗？竟会对发鬼不管不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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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他的灵力越发好了。即使隔了一道高墙他也能分辨百鬼的声音。
依稀听见了骨女又在和桥姬争吵，鬼一口也在那里幽幽地说着“救救我”却又自己嘻笑起来。
他皱了皱眉，为何用“又”？自己肯定是不认识她们的。
在他深思之际，耳边似是又回荡起倩兮女的笑声。
脑内像是有什么一闪而过却是怎么也抓不住，他紧闭双眼，有一道身影逐渐在脑海中成形却又转瞬即逝。
又有一双冰凉的小手扶上自己的额际蒙住他的眼，只是这回发鬼竟是靠近自己，渐短的发丝扫过他的手背，脸上吹拂过一阵凉凉的呼吸。
两人僵持了许久。
“罢了，”最后还是发鬼坐回了位子，长发垂落在胸前遮住了侧脸便看不清她的神色，“妾身已经满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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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他总是不理解发鬼那时那些话那动作那神情的含义，他仍以为发鬼会陪着自己许久的。
或许发鬼陪着他够久了？
可无论如何……那终究只是他以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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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似又是一天与往常无异的宁夜。
空气中似有盈盈暗香袭来，却有种山雨欲来的压抑感。
身为阴阳师世家的土御门府内竟妖气浮动，他急忙去找发鬼。
“不在？”他略微有些失望，只又去下一个地方寻找，他头痛欲裂浑身燥热，却只当是自己急红了眼。
他最后是在中庭找到发鬼的，与她在一起的还有自己曾从发鬼口中听说过的百鬼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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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何缘由，发鬼的发丝恢复了初见时的长度，可乌丝已然变为华发，他终于是看到了发鬼不被发丝包裹住的身躯，竟是道不明的孱弱瘦小，皮肤在月光下隐约有些透明。
土御门家的人不知是去了那里，偌大的府内只有他和百鬼一众。
他定了定心神，正想说些什么，却发现他们看见他时竟均是盈盈一拜。
“恭迎大人。”
他皱眉，不明他们究竟在胡说些什么，再次欲要开口却发现自己一动也不能动。
如此，便眼睁睁地看着发鬼……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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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鬼的满头华发翩然环绕在他的身边，再慢慢地慢慢的缠在他的身上。
缠上了身躯，掩住了口鼻，还未曾被覆盖的眼睛和耳朵看着，听着发鬼。
看到发鬼在那里笑的比他见过任何时候的她都要开怀，极像那夏日繁盛的姜花在夜中绽放，不染夜色瑰丽，唯见纯粹无暇。
听到发鬼说:“妾身能与大人朝夕相处足有一年，已是满足。即使大人尽忘了那些事，妾身陪着您也是满心欢喜的。今夜，妾身在此先恭贺大人夙愿已成。如此……大人便想起来吧。”
说完，浓密的发覆上了眼睛和耳朵，将他紧紧包裹住。
他的意识似是沉在幽深的黑暗中淌漾，不期然地想起了许许多多事。
随着包裹自己的发丝愈来愈轻，愈来愈薄，他的心也沉了下去。
发鬼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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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所有发丝落尽，那白发匀速在空气中变为灰烬被风吹散。
发鬼死了……妖怪死了，便是连灰也不会剩下的。
原本被发鬼的发包住的他想起了一切。
想起了自己的计谋，想起了自己的部署，想起自己曾经很早很早便与发鬼相见，想起自己将还是人的发鬼变为妖怪，想起……真正的自己。
鲜红的衣袍似是业火红莲般绽放在这寂静的夜中，他转身，望着匍匐在地上的百鬼众人笑道:“我回来了。”
“恭迎殿下回归。”
带着百鬼他离开了这土御门府，走出这个院子之时他似是留恋的看了一眼却又凉薄地笑出声。
似是在为计划成功了一般欢喜。
他记起了一切。
他便是鬼王酒吞。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遗忘花开时（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