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情剑客无情剑·三弄梅》霜玄九天

51、五十一 菩萨

　　漆黑的深夜，寂静的山林，寒风阵阵吹卷着四周的林木，这本不是一个合适赶路的时间。

　　但看眼下，不断有一个比一个难对付的角色出现，针对的皆是那一本《怜花宝鉴》。王怜花若是知道他那几两手艺会被这么多人视为宝物，豁出性命的争抢，怕是做梦都会笑醒吧。

　　我很苦恼，也很抑郁，杀上官飞时的愤怒，此刻已成了沮丧，对林仙儿随意拿我的身体说事此举，找不到可为她开脱的理由，心里很不是滋味。

　　她和上官飞有染，是什么时候的事，我不想去深究。她有没有勾搭上官金虹，我也不愿去猜测。

　　我时刻都在担心她会不会把自己葬送在金钱帮的手里，她却以如此的行动表明，她在金钱帮玩的很开心，完全不需要我担心。

　　天机老人说，上官金虹是个十分小心谨慎的人，就算他知道他从郭嵩阳那拿到的《怜花宝鉴》是本冒牌货，在确定能打赢我之前，绝对不会贸然出手。所以，就算他有心想试探我，也绝不会让他儿子前来孤身犯险。

　　上官飞死前的惊讶，说明他会来此，当真是听信了去林仙儿的挑拨，而林仙儿本应与上官飞联合起来对付上官金虹。我的身体状况，林仙儿知道的并不十分清楚，她知道我身体不好，却不知我不能随意动武，那么故意把我说的那么不堪，为的就是八上官飞送到我面前，让我亲手杀了他。

　　她此举用意何在？

　　如果上官飞对她来说已经没有了利用价值，那便是说，她又有了新的靠山。而且，这个靠山，在对付上官金虹这一方面，比上官飞有用的多。

　　我承认我并不是一个喜欢没事找事的人，在家喝喝茶写写字，自然比在外面惹事生非惬意的多。而上官金虹虽然有心针对我，却一直在旁敲侧击的试探，并未与我真正的交锋相对。按目前江湖中人对《怜花宝鉴》的渴求程度来看林仙儿一定觉得自己身上那本真的秘籍就像一个随时会点燃的炸药包，设置这个局让我不得不面对上官金虹，只能说明她现在紧张的已然快失去耐心了。

　　林仙儿一直想借我的手除掉上官金虹，因为她看上了金钱帮的资产，金钱帮的势力。她知道我可以帮她杀人，却未必能帮她得到整个金钱帮，是以才会不停的寻找兵器谱排名靠前的人作为靠山。

　　天机老人和李寻欢当然不是最佳人选，郭嵩阳又死于上官金虹之手，那么在郭嵩阳之后的那一位，或者就是她目前所要拉拢的对象。

　　“二哥，兵器谱上第五位是谁？”我想的心烦，随口就问了出来。

　　前面驾车的二哥答道：“好像叫什么银戟温侯吕凤先。”

　　我继续问道：“这个人，是不是也来保定了？”

　　二哥答道：“好像是吧。怎么了，找他有事？”

　　我叹了口气，说道：“没什么，快赶路吧。”

　　二哥应了一声，不再说话，我靠在车厢内，闭了眼，疲劳感一重接一重的倾袭而来。

　　林仙儿果然又换男人了，却不知她的计划里，待我杀了上官金虹之后，又会安排一个怎样的故事来一举夺得整个金钱帮。

　　我这次的逃跑，她应该没有预料到，这么打乱了她的计划，她一定会生气吧。

　　呵呵，其实我早该被她气死了。

　　林外的风，忽然变了味道，有一种不同寻常的压力，侵进了车厢内。这压力，并非杀气，而是流通的风，被什么庞然大物忽然的阻隔，风里的味道有酒有肉似甜似酸，混合在一起，像是垃圾的恶臭，我一捂口鼻，想起了曾经堵在家门口的那几座肉山，一皱眉，提醒二哥道：“小心，有难缠的追上来了。”

　　二哥啊了一声，马儿忽然不受控制的嘶鸣起来，恶臭的味道越发浓烈，只听一阵地动山摇的响动，像是天上砸下来了一座山峰，接着二哥惊恐的怪叫一声，勒停了马车钻进了车厢。

　　“哎哟妈呀，妖怪来了！”二哥躲到我身后埋头发抖，大哥被这动静吵醒，睡眼惺忪的问道：“什么事，放炮了？”

　　车厢外一个粗重的声音响起，说道：“梅三先生，这么晚了，你们兄弟三个赶的这么着急，是想去哪啊。”

　　大哥还在迷糊，问道：“这说话的，是男是女啊。”

　　我打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悄声说道：“一会如果我吹响了箫，记得赶紧把耳朵捂上，若是聋了，我可不负责。”

　　大哥一脸迷茫，还想问什么，二哥一捂他的嘴，说道：“你小心点，打不过，咱们就跑。”

　　我一点头，拍拍他的肩，掀开车帘，走了出去。

　　林中的夜，总是比其他地方要来的静怡，连片的树荫遮挡了头顶的月光，落下一片斑驳参差的影，让我有些看不清对面这一团巨大的事物究竟有多大。

　　“敢问尊驾，是何人？”我眯了眼，仰高了头，总算大致测量出了这一团肉山的具体分量，直觉上，当真像是遇到了一座长满了肥肉的山。

　　对面的肉山呵呵的大笑，震得我身后的马儿不住后退，我拉稳了马车，听她笑道：“我大欢喜菩萨的名号，你没有听说过？”

　　我一拱手，说道：“失敬了。昨日听你的属下说，你来找梅三，是为了那本《怜花宝鉴》？”

　　大欢喜菩萨笑道：“这个自然。先生是个聪明人，你应该不会为了一本书，而置你家人性命于不顾吧。”

　　她的话音落下，林中又钻出了许多团肉山，虽分量没有她那么足，堵在一起，也足够拼成一堵可任意移动的城墙。

　　被这一堆堆肉墙围在当中，我只觉周身压力倍增，外面的林木明明被风吹的沙沙作响，我这却真是一点风都感觉不到。

　　我低下头，以袖擦拭着手中的玉箫，说道：“不管你信不信，《怜花宝鉴》我已经交出去了，与其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为何不去打听打听那本书现在到底在谁手里。”

　　大欢喜菩萨笑道：“你想骗我去跟上官金虹拼命？这小心思真是讨厌极了。不过……我喜欢……”

　　我略有踉跄，后退了一步，见大欢喜菩萨一步一步缓缓走来，看不见她腿脚的动作，大地却真实的在颤抖。

　　这肥婆娘，实在太难缠了。

　　我叹了口气，说道：“我警告你，别再靠过来了。”

　　大欢喜菩萨仿佛没听见，还在呵呵的笑着，说道：“先生，你这是害羞了？别怕，姐姐会好好疼你的。”

　　她身上的臭味，从肉山的缝隙里挤了进来，让人几欲作呕，我以玉箫敲敲马车，低声道：“捂住耳朵。”见大欢喜菩萨忽然如皮球一般的弹跳起来，居然将我头顶的天空完全的遮掩住。

　　我着实怕她着陆之时会把马车压扁，遂卯足了力气，一脚踹上车轮，生生的将马车平移出去，撞上了围成一圈的肉墙。

　　胸口一阵剧痛，不待我清楚的感受到伤口的撕裂，大欢喜菩萨已砸在了我眼前，轰隆的巨响伴随着溅起的落叶碎石，直将我震得连连后退。

　　背后贴上了一大团的肥肉，肥婆们娇笑着抓住我的胳膊，我心里一寒，恶心的几乎跳了起来，眼见大欢喜菩萨大张着双臂朝我扑了过来，我腿上一用力，一个跟头翻上了肉墙，虽然没被她抱个结实，却也被她这冲力，撞了个七荤八素。

　　脚下的肥婆们扛不住大欢喜菩萨的野蛮冲击，被撞的四散乱滚，我落地之后只觉一阵头昏眼花，按上胸口的伤，已能察觉到衣衫正一层层被滑腻的血浸透。

　　喘了一口气，抬头看向又逐渐聚拢的肉墙，大欢喜菩萨嘿嘿的笑道：“先生，看样子是受伤了。谁伤的你？姐姐可是好生心疼呢？来来，让姐姐好好给你看看！”

　　她再度的奔跑过来，越跑越快，就像一只毫无棱角的球。我跃上树梢，却见这坨肉球弹性极佳，居然紧紧的跟了上来。

　　我找不到机会出手，唯有再落回马车上，高高的站在车顶，朝着追过来的大欢喜菩萨说道：“你别再追了，让我歇会行吗？”

　　大欢喜菩萨轰得一声砸进地面，笑道：“别再耍花样了，你知道，你是逃不出我的手掌心的。”

　　我轻叹一声，说道：“是，我跑不过你，不就是想要《怜花宝鉴》吗？你若是能安安心心听我一曲，我就将真正的《怜花宝鉴》，送给你。”

　　她一拍手，笑道：“哎哟，姐妹们，梅三先生要吹小曲给咱们听，这可真是难得啊。”

　　一众肉墙们叽叽喳喳欢呼雀跃，好像觉得我真的只是想吹个曲子这么简单，大欢喜菩萨席地一座，很是自信的笑道：“早听说梅三先生文武双全，没想到你还会吹小曲，若是好听，你便天天吹给姐姐听，好吗？”

　　我笑道：“不如听完了，再做决定吧。”

　　深吸了口气，我执箫贴于唇边，将气流注入箫中，化成不同的音符，流散出来。初时，乐曲悠扬而低缓，没有杀意，没有斗气，只是一段宁静安逸的曲调，衬着林间月色，着实能令人清心静气。

　　我注视着大欢喜菩萨的动静，虽然从她那被肥肉挤成一坨的脸上很难观察到她的表情，却不难从她的呼吸声中，探测她的真气流转。

　　这群人能把自己养这么胖，吃喝玩乐是必不可少，我猜她们一定懂得音律，事实也证明她们确实将我的曲调听了进去。

　　柔缓的乐声，成功的把持住了她们的心神，调中稍稍注入了真气，在不知不觉间，已随着曲声，融进她们的脑中。

　　一曲悠然，已奏了一半，曲调由低到高，有缓至急，忽然转了曲目，奏出了一曲《碧海潮生曲》。

　　此曲即便没有内力相合，已能成功扰人心智，如今被我以内力催动，更让人无法招架，几欲疯狂。

　　先前注入她们脑内的真气，被这一曲摄心夺魄，全然引爆。肉墙们内力不济，抵挡不住，在曲调初转之时，已一个接一个的七窍流血，嚎叫着倒地翻滚，奔逃而亡。

　　大欢喜菩萨内力深厚，虽被这曲调震得口鼻出血，却依然能怒吼一声，往马车上冲撞过来。

　　我不能放任她撞坏马车，只能停了曲调，以箫作剑，迎着她对冲了过去。

　　真气灌注玉箫，形成锋利的剑芒，准确无误的刺进大欢喜菩萨的眉心，怎奈她一身肥肉着实太过结实，箫端不过刚刺进皮肉，就被她双手抓住，再也刺不进分毫。

　　虽然这一击，没能取她性命，击偏了她的冲击，保住了马车就算达到目的。

　　我伤口疼的厉害，连带力气也在急速的流失，拔不出玉箫也不再跟她拼力气，手腕一个下压，硬是掰断了玉箫，换了个角度，深深刺进了她的耳朵。

　　大欢喜菩萨尖叫一声，抓住我刺进她耳内的半截玉箫，想要往外拔出。我一边感慨她胖的连脑子里都是肥肉，一边捡起了被她扔在地上的剩下半截玉箫，双掌合拢，上下一搓，便将这半截箫，抛掷了出去。

　　真气灌注，自每一个箫孔透出，如箫身之上，缀满了利刃，旋转着飞出，速度之快，肉眼几乎不见，足以削去一颗苍天古树。

　　大欢喜菩萨肥肉虽多，总还是没有山石结实，这半截箫被我刻意射进了她的口中，在真气飞旋之下，整个头被削成了肉末，溅的林荫之间，到处都是。

　　我看着那具肥大的无头尸体轰然倒伏于地，回想刚才的一幕，实在忍受不了，跪在地上呕吐了起来，一口接一口，尽是腥咸的血红。

　　为了这部《怜花宝鉴》，我已杀了多少人了？

　　认识的不认识的，数不清道不尽，杀的我自己都有些厌恶自己。

　　身上手上，沾满了血，虽然是我自己的，却怎么看都像是别人的，浸在如此血海之中，罪孽缠身，永无宁日。

　　我不能连累我的家人，将他们送到安全的地方，定要远离他们，终此一生，再不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