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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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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铮等人怕敌人寻到踪迹,等闲不肯出古墓,他们都是耐得住性子的人,在墓中倒也消磨了两个月。
掐指算一下日子,已经快过年了,虽是在这里避难,过年也该有一种不同于平日的喜庆气氛。燕容将石室打扫整理了一下,用彩线打了几个络子挂在墙上,果然添了一种暖融融的意味。
石琢想到囚室中又脏又臭,便和父亲商量,想把那里也清洗一下。
石铮看了看他,没说什么,只点了点头。
石铮从厨房提了一大桶热水进了囚室,然后抓过在一旁墙角瑟瑟发抖的刺客,三两下剥光他的衣服就扔进木桶里。
那刺客惊叫着在水里直扑腾,仿佛要溺水的人一样。
石琢从后面按住他的双肩道:“你乱折腾什么?水桶这么矮,又不会淹到你,一撑直腿就站起来了。”
石铮把昏暗的油灯拨亮一些,把毛巾递给石琢,道:“你给他擦洗一下,让他干净些 。”
石琢知道这人怕极了父亲,如果父亲给他擦身,他非得吓昏过去不可,便接过毛巾,一下下给那仍不住挣扎的人擦身子,石铮则制住那人,让他不能乱动。
刺客哀叫扭动了一阵,渐渐没了力气,热水的浸泡让他绷紧的神经放松下来,柔软巾帕的搓洗也让他发痒的身体舒服许多,身子舒坦了,精神也就没那么紧张。
石铮是从后面克住他的,因此他看不到这煞神恶鬼,面前为他擦身的是那个俊秀少年,少年仍显得有些纤弱,不像成年男子那样孔武有力,看起来似乎不具有那么强的威胁性,让他没那么害怕。
囚犯终于慢慢乖顺起来,缩在桶里轻轻“咿唔”着,就像一个婴孩。
石铮见他安静下来,就试着放开了他,见他被石琢摆弄着转过身子擦背,却没有丝毫反抗,便放心去收拾那一地污秽。
石琢之前为刺客擦洗前胸时,便已发现那瘦得肋骨都凸出来了的胸膛上有许多伤痕,现在给他擦后背,见脊背上的伤痕更是触目惊心,什么刀伤、箭伤、鞭伤、烫伤都有,整个后背竟没有多少完好的皮肤。
石琢以前有时心软,只是看他疯得厉害,现在看了他满身伤痕,想到这人为了自己活命而杀人无数,日子却也不容易过,也不知他是怎么走上这样一条路。
石琢想到这里,手上就放轻了力道,轻柔地给他搓洗着,无意之中瞧到那人嘴里咬着一绺头发,一脸天真顺从,就像完全依赖大人的孩子一样,石琢的心忽地一软,一瞬间竟觉得他比自己小得多,好像只有五六岁光景。
石琢的手指划过一道深深的刀伤,轻声问:“这里还疼吗?”
刺客听到有人在自己耳边说话,便下意识地抬起头,呆呆地看着面前的少年。
石琢这才想到这人已经封住了全部感官,像根木头一样,自己问的话,他既听不明白,也不能回答。
石琢给他擦干净身子,又洗了头,一大桶水已经脏兮兮地飘着灰黑的浮沫,好在这人倒是白净许多。
这时石铮收拾完房间,便过来把这犯人从桶里拎了出来,像擦洗一件笨重家具一样,把他身上的水草草擦干了,拿了一套粗布衣服给他穿上,然后把他按坐在铺了毡毯的干草榻上。
刺客被热水浸得有些迷迷糊糊,一时竟忘记了害怕,任他摆布着。
坐在榻上后,刺客习惯性地又缩起身子。石琢只当他还是冷,就拿过一旁的被子给他围在身上。刺客一得了被子,立刻紧紧裹住自己,脸上也露出一丝安全的表情,好像这棉被就是母亲的怀抱,自己正被母亲拥抱着一样。他现在这种表情,石琢此时还不知是为什么,后来见得多了,有一天才突然明白。
囚室里刚刚泼溅了一地的水,石铮把桶提走,擦净了地上的污水,见仍然是潮湿,便生旺了火盆烤着,那刺客便被暂时安顿在中厅。
中厅烛火明亮,石琢仔细看着拥着被子瘫坐在那里的囚人,这人已经瘦得皮包骨头,脸色惨白神情空洞,完全没了从前的勇悍,看起来就是一个饱受摧残折磨的软弱无力的苦命人,真难以想象他会有当初那种悍勇样子。
石琢自言自语:“他为什么会成为杀手?”
余溪淡然答道:“这样的人要么自幼就是孤儿,要么就是家里太穷被卖掉了,总之是不能把握自己的命运。他们自小受训,除了会杀人,便再不懂别的了,而且组织内规矩残酷,想摆脱也不可能。”
石琢歪着头打量着刺客,心中有些酸楚和柔软,人的命运果然不完全掌握在自己手上,一片落花飞到人的衣服上,是一种美好的意境,如果落到茅厕里,就只能归于腐朽了。
石琢心中翻滚了一会儿,凑近那杀手,柔声问:“你叫什么名字?”
刺客抬起头,茫然地看着他,好像根本没听懂他的话。
石琢却没有不耐烦,耐心地又问:“从前别人怎么称呼你的?他们怎么招呼你出去玩儿?”
刺客终于明白他在问自己话,本能地害怕起来,无论别人问的是什么,对于他来说都代表一种危险,于是立刻缩起身子往旁边躲,摇着头不敢说话。
石琢有些失望地说:“难道是没有名字?”
余溪道:“如果他能说话,可能会给你报上一串号码,他们这些人常常是编了号的,平时就用编号来称呼,就像工具一样。”
这时一只手伸到石琢面前,手指上提着一枚吊坠,石铮深沉的声音响起:“他的名字可能是这个。”
石琢接过吊坠一看,原来只是一块椭圆光滑的青色石块,顶端凿了个孔,用一根黑线拴着。石琢有些迷惑,仔细看了看石头,这才发现上面刻了个“升”字,难道这人叫做“升”?
石琢提着吊坠在刺客面前晃动着,好奇地问:“这是你的吗?上面刻的是你的名字?”
刺客的注意力被吸引了过来,他起初表情迷茫,眼神随着晃动的坠子不住摇摆,过了一会儿突然清醒过来一样,似乎认出了那坠子,脸色激动起来,颤巍巍伸手就要抓。
石琢眼疾手快,一下子将吊坠收了回来,眼含戏谑地看着他。
刺客抓了个空,愈加着急,也顾不得害怕躲避人,爬起来就要把坠子拿到手里。
石琢哪会把他这一点力气放在眼里,单手按住了他,把坠子拎在他眼前晃动着,笑道:“你回答我,是不是叫这个名字?阿升?”
刺客听他叫出“阿升”两个字,顿时愣了一下,有些疑惑地望着他,目光中既有熟悉又有陌生。
石琢立刻感觉自己猜对了,捏着坠子在他眼前晃了晃,然后用吊坠轻轻刮着他瘦削的脸,笑嘻嘻地说:“你叫‘阿升’,对吗?这坠子是你自己刻的,还是别人给你的?倒是个有趣的东西。”
刺客着急地伸手又要抓,石琢倏地把坠子拿开,在手里掂了掂,促狭地说:“现在还不能给你,什么时候你听话了再还给你。现在先放在我这里吧。”
然后就把坠子揣在自己怀里。
见刺客挣扎着要起来,石琢抓过被子盖在他身上,身子往下一扑便压倒了他,石琢身子结实,分量着实不轻,刺客挣扎了一阵,就累得气喘嘘嘘,不住呜咽。石琢见他不怎么动了,这才起身,用被子把他紧紧裹好,让他躺在那里歇着。
或许是因为厅里的气氛不像囚室中那么阴森,石琢又表现得活泼亲近,刺客麻木的感觉终于有些苏醒,脸上有了一点人的表情。
吃饭时石琢端着碗过来喂他,他犹豫了一会儿,就被石琢引逗着张开嘴吃了起来,不再要人强逼灌下去。
从此刺客便有了名字,叫“阿升”,石琢发现每次叫他的名字时,他眼中的恐惧就会减退一些,好像遇到了相识的人一样。石琢暗自嘀咕,他不是把自己也认作是杀手同伴了吧?
石铮也不再总是关着他,常常把他带到中厅里来,往往这种时候燕容在做针线,石铮余溪读书或谈论,而石琢就逗着阿升说话。石琢经常手里拿个物件放在他眼前,一遍遍教他说着“书、笔、鸡蛋、面饼”之类,竟像教小孩子讲话一样。慢慢地,阿升从一个字、两个字,到四五个字,终于能断断续续说些话了,真有点牙牙学语的样子。
石铮在一旁冷眼瞧着,不由得有些担心,儿子对这刺客实在有些太好了一点。
余溪也看了出来,便暗中劝道:“阿琢如今行事有些不同寻常,这刺客不能再留,即使不杀他,也不能再带在身边。”
石铮脸上一阵阴晴不定,似乎是想了许多,最后到:“我家三代为将,杀人无数,虽说是为国为家,终究杀孽太重,或许这一场劫难就是上天降下的惩罚。我见过的死人太多了,何必再添这一个,如今即使想让他自生自灭,只怕阿琢也不会答应。咱们紧盯着好了,到最后也许船到桥头自然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