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去来》绯衣千罗

1、计骗蒋干（一）

　　“子龙你看这冬天，本是万花凋零，但梅花却是争相开放的紧……”

　　孔明着一身略显宽大的栗色青绸衣，斜倚在窗口，忽然发现一根梅花树已经不知不觉的长高，枝条伸了进来，轻轻挠着他的脸颊。

　　赵云正在帮孔明誊写给江夏的文书，听孔明叫他，立刻飞奔过来，探头用力将那枝枝蔓蔓的枝条向外推攘，完了再用巾帕仔细帮孔明擦掉树枝上带下的湿潮泥污。

　　“子龙，没关系的，就让它这么着吧，你强行扭曲，这梅花就会长斜了，就不好看了……”孔明有点可惜的想够着头看那枝倒霉的梅花枝条怎么了。

　　“军师……”赵云还是说了出来。

　　“恩？”孔明眨巴他那无辜的眸子，展现他一贯温和的微笑。

　　“是因为周瑜好几日没来了，所以军师心神不宁？”赵云说着将孔明放躺下来，“军师别担心，如果周瑜真出了什么事，那边水军军营里肯定要闹出点动静。”

　　“谁说我担心了？”孔明嘟起嘴偏头朝里面，“我一点都不担心。”

　　赵云摇摇头，准备重新坐回去，就听见孔明极小声的喃喃自语：“一定是军务繁忙，要不就是他太累，要好好休息。再不然就是士元那小子又给他惹麻烦了……”

　　赵云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忽的就站了起来，向街道上跑出去。

　　过了没多久，赵云就抱着长剑回来了，手里还拎着一坛酒和几个包子。

　　“军师我打听到了……原来东吴水师这几日来了个贵客。”

　　这个贵客就是蒋干，早年和周瑜是师从同门，之后投奔了曹操，如今出使江东身负两个艰巨的任务，其中一个就是劝降周瑜，另一个就是来证实一下蔡瑁张允是不是准备谋反。

　　不过这两件都很难，至少超出了蒋干的能力范畴，庞统去迎接他的时候，他正在准备台词，用来说服周瑜降曹的台词。

　　叽里咕噜的一顿念完，蒋干整理了衣襟给自己提高自信。

　　“呦——子翼先生你来啦——”庞统远远的就和他打着招呼，蒋干以为看到了自己那边的人，心里有一种特殊的亲切感。

　　“是啊是啊，凤雏先生，这差事我是分分钟都不想干啊，这这这……曹丞相他是想要杀我啊……这种事……”蒋干不情愿的抓耳挠腮，庞统暗地里偷笑，明里拍拍蒋干的背。

　　“放轻松，我带你去见都督……”庞统拉着蒋干往东吴军营里走，一路上，东吴军士们都对蒋干礼数周到，间或有军士来到蒋干面前拱手道一句：“子翼先生高义。”

　　这莫名其妙的热情，却让蒋干开始倒抽冷气。转眼已经到了周瑜军帐外，庞统拍拍子翼的手背，让其在帐外等候，自己掀起帐帘进入。

　　“都督，蒋干到了，那我们的计划……”庞统刚说了一句，先前的兴奋一扫而空，只见周瑜伏身案上低头咳嗽，旁边的药碗早就凉了不知道多久。

　　“我们的计划得改改了，万一被蒋干发现都督病重，曹操就不会相信蔡瑁张允的投诚了。我先去拖延一会。”庞统说着又要出去，被周瑜叫住。

　　“不必，我没事。”周瑜闭起眼来，深深呼吸了几下。按剑而立，”都到这里了，我一定能撑过去，士元你就放心吧。下面都交给我，你帮我批甲行么……”

　　庞统见周瑜执意，也没办法，伸手扯过挂着的批甲，踮起脚尖，手指抚过周瑜嶙峋的肩胛，几乎不盈一握的胳膊，不知不觉眼睛就红了，接着就一下一下的吸着鼻子。

　　“对我有点信心好不好？别哭了。”一把揉过庞统的头发，周瑜低头轻呢的说道。

　　青色披风，白色银甲，手持墨剑，眉目如星，迈着大步打开帘子，周瑜向蒋干张开了双臂：“哈哈哈…… 哈哈哈……子翼，可想死我了，我早知道你会离了曹贼回到我身边的……”

　　“公瑾……，多年未见，你还是那么…那么…”蒋干心里有事，支支吾吾，讲话都结巴起来，只好不停的朝庞统使眼色，庞统咳嗽一声，拖着腮帮，摇头晃脑的帮蒋干接话，“我们的大都督当然一直是英武潇洒，仪表堂堂，宛如天神下凡……哎呦”

　　周瑜当然不会让庞统胡扯太久，起手就在庞统后腰揪了一下，庞统摸着屁股嚷嚷的跳了起来，蒋干见到这画面像是得到了什么提示，立刻调整表情，干涩的大笑“哈哈哈……凤雏先生说的对啊，公瑾你少时就志向高远又聪明过人，干早知道你必成大器，只是没想到如今你能统领几十万水陆大军，成为连曹丞相都啧啧称赞的人物……”

　　蒋干的背诵功课终于可以大显身手，一开闸就没个停了，周瑜也不打断，只是默默注视着蒋干的眉眼，如沐春风的微笑。

　　庞统呼了口气，转到周瑜身后极小声的提醒道：“都督，等会如果你吃不消一定要告诉我，我自有办法领那呆子走开。”

　　周瑜听在心里，面上仍是滴水不露，耐着十足的性子配合蒋干做完整套的表演。

　　“呼……呼……”蒋干不知不觉已经唠了半个时辰，累的他口干舌燥，只好停顿下来歇一歇。只见周瑜站在他面前，美目紧闭，神态安详。

　　“公瑾……”蒋干见到这情况不敢造次，伸出食指小心的触碰周瑜的袖口。庞统见到却忧心如焚，心里骂骂咧咧“就非要逞强,就非要逞强是吧？叫你吃不消告诉我，你又当耳旁风！”

　　正要伸手先抱住周瑜防止他倒下来，庞统忽然地一个激灵听到那人缓缓的吐出两个字。

　　“子翼”。

　　谢天谢地，庞统心里的石头落地，看着那人唇角勾起的笑容，有种特别窝心的感觉。

　　“阿……公瑾……你刚才是？……”蒋干不知所以，困惑的问道。

　　“我刚才听到，你说，曹贼他称赞我是么？”周瑜继续平缓的发问，根本无视蒋干的问题

　　蒋干发觉不对，立刻赔笑道：“是，是，是……曹丞相他说……”

　　“子翼，你用错称呼了，是曹贼。”周瑜又适时打断了蒋干的解释，蒋干脸上立刻由红变青，由青变紫。

　　正在这时，东吴水军操练的号子响起，“江东永固！曹贼必亡！”的口号从四面八方汇聚到蒋干的耳朵里。

　　蒋干顿时呆住，无形的压迫感让自己的双腿不听的打颤，身体吓的瑟瑟发抖。

　　“子翼，你怎么了？”周瑜抱着双臂兀自低头发笑，然后故作恍然大悟的抬起头来，

　　“该不会，你是曹贼派来的说客？”

　　蒋干立刻嗓子发干冒烟，嘴里发苦，说不出半个字。

　　“这哪的话，子翼先生怎么会是说客呢？”庞统适时的打着边鼓，和周瑜唱起了双簧，蒋干却是抓着了救命稻草，顺杆而上。

　　“凤雏先生说的好啊，我只是来叙叙旧情。”蒋干发现他的第一个任务已经失败了，于是便着手于他的第二个任务。

　　当然这对于周瑜和庞统来说，求之不得。

　　“这就最好了，我还要带你去看看我们雄壮的东吴水师，是不是强过曹操老贼额千倍万倍。”周瑜得意的笑起来，一下子环住蒋干的腰际，蒋干惊的一个哆嗦。

　　“公瑾你真的愿意把你的水军给我看？”蒋干被箍在周瑜的臂弯里，仰头就见周瑜犹如玉雕挺拔的下颚，朦胧透亮的眉眼。

　　“这又何妨？子翼想看，别说是区区水军，就是你想看……”周瑜说到这里，故意顿了顿，手指轻轻的拂过蒋干的脸蛋，语气说不出的暧昧不明。

　　“公瑾你别这样看我，我要是个女人，早就三魂丢了七魄了……”蒋干冷汗阵阵，对着这样笑着的周瑜，蒋干觉的他自己是一头待宰的羔羊，巨大的压迫感迫使自己想挣脱出来，可是又因为要从周瑜这套出蔡瑁张允的消息而不得不曲迎，于是身体就呈现一种很奇怪的造型，半推不就，外人看来倒是羞涩之状，周瑜强忍住笑按住心口，深呼吸，深呼吸。

　　“子翼谬赞了，走吧，我和士元陪你到处走走，我们边走边聊，瑜有太多的事情要告诉子翼。”周瑜说着热情非常的拉着蒋干就要走。庞统挤着眼睛耷拉着个脑袋跟在后面，心中不悦。

　　知道是演戏，但就是那么的不爽呢，都督啊都督，世间那么多妙计你不用，非要用什么美人计啊。你从来也没对我这么好过……就算是演戏也没有……你不管孔明小子的感受也就算了，你这是让我情何以堪啊……

　　想着想着，庞统就想的远了去了，将自己和周瑜相处的一幕幕的回忆起来，和刚才蒋干的情节做对比研究，终于发现周瑜还是有对自己好的时候，比如他经常喜欢摸自己的脑袋，还会把自己拎起来，还在那么多东吴将领面前称赞自己……甚至还说自己比孔明聪明……

　　“扑哧——”庞统回忆着笑出了声，抬头却蒙了，周瑜和蒋干人呢？

　　江边上只留的一团团白色的雾气和一声声清脆的喊杀声。

　　“不好啦，不好啦——”

　　人未至，叫声先到，孔明示意赵云把文书先放下，把门打开，果然不多会庞统就沿着门槛几乎是滚着跌爬进来。

　　赵云见孔明眉头深锁，便赶紧扶起庞统猛烈摇晃：“凤雏先生，你这是又出了什么事啊？军师这才安生了几天啊？”

　　“子龙.你先让士元缓口气，给他倒杯水。让他慢慢说。”孔明努力够着头想起身来，赵云哪里还得空去给庞统倒水，忙抢上去把孔明揽在怀里，让他躺成一个舒服的姿势。

　　“孔明，对不起，我实在是没办法了，都督他———。”庞统话说到这里突然语气变得哀伤沉重，而且还停顿了下来，孔明顿时紧张的脸色煞白，浑身打颤，唯一可以控制的呼吸仿佛在那一刻也停滞了。

　　“能让你凤雏来找我的事，公瑾他……他……”孔明上下嘴唇干涩的张合，眼球就要突出眼眶。

　　“你别说了，我知道他死了……”

　　孔明不等庞统答话，自顾自的接了下句，说的很平静，很淡然。然后此话一出，小屋内空气凝固起来，庞统本来才被赵云扶的站起来，吓的一个踉跄，又倒了回去。这回换成庞统眼珠子瞪大，大气喘不上来，手脚立刻不知道往哪里摆，扒着孔明的床沿咽了咽吐沫，一个字一个字的反问道：“什么都督死了？什么时候死的？是不是被蒋干害死的？我就知道会出事！都怪你都怪你，明明你可以劝他放弃抗曹，专心养病的……”

　　说着庞统还红着眼眶，激动的想拨开赵云的手臂去揪孔明的衣襟。结果自然是被赵云一个巴掌打的在地上滚了好几圈。

　　“士元，公瑾没死啊？”孔明终于转明白了，双眼又重新放出光芒，咧开嘴笑道。

　　“你才死了呢，你肯定死的比都督早，你，你都是！！”庞统痛的龇牙咧嘴，跌跤打滚站起来，活动了下全身筋骨让它们各就各位。

　　“这……”孔明深深的，长长的呼出一口气，不好意思的柔声道：“我看你说的那么艰难，以为你说他死了。”

　　“我还以为你说他死了呢。可吓死我了。”庞统不满意的抱着臂膀哼哼。

　　最晕的当属赵云，听完到现在为止的对话后，问了一句话：“你们这是在说一种暗语么？为什么周瑜一会死一会没死的？”

　　孔明笑道：“没什么，是我想多了，所谓关心则乱，人总是喜欢把事情往自己担心的那个方向想。”

　　庞统气道：“呆木头，你才死了呢，我只不过觉的事情很难描述而已，是这样，呆子蒋干来了……今天本来是去水军营……我是跟在他身后可以随时接应，………………然后我一抬头，他们人就没了，最惨的是水军守卫不让我进去找他们，说什么必须有都督亲自手谕才能放行！我看他这样迟早要出篓子，就他那破身体，也不知道还能在蒋干面前装多久……”

　　“胡闹！”孔明耐心听完，给这个故事下了个定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