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思 （学园爱丽丝 系列文）》御流离

39、碎湮

　　身负称之为“爱”的异能体质，却从未体味何为爱的悸动——直到那天，一抹褐色的身影不经意闯入他的视线。

　　【你就是费洛蒙爱丽丝吗？】

　　如午后阳光般温暖的笑容，悄然扣开他不曾开启的心扉。

　　或许她没有秀美绝伦的容貌，但那张粘着些许尘土的脸庞令他就此无法移开自己的视线。

　　【你被人欺负了吗？】

　　很自然地，像是相识多年的老友一般他拿出手帕温柔地擦拭眼前那张布着细微抓痕的脸庞。似是早已习惯这不公的对待，她只是不以为意地微微一笑。

　　【谢谢，你真的很温柔。】

　　她顽皮地阂了阂眼，毫不犹豫地对着初次见面的男孩伸出手去：【我叫安积柚香，请多指教。】

　　安积柚香，众人嗤之以鼻的盗取爱丽丝拥有者，徘徊于常人与爱丽丝边缘的异教徒——常人视之为异类，爱丽丝惟恐避之而不及，身处四面楚歌的境地，为何她还可以笑得如此灿烂？

　　对于这匪夷所思的事实，他迷惘了……

　　【鸣海，知道吗？笑容是最好的武器哦。】

　　清澈的眼眸中闪烁着引人入胜的华彩，她面带妩媚的微笑，凝望着某个方向如是说。

　　或许那时的她正思念着“那个人”吧，那个给予救赎的阳光，将陷入泥沼的她引出绝境的人。

　　思及此，他不由自嘲一笑。若是自己比那个男子先一步遇到柚香该有多好，令他心动的明朗笑容实则是为那人而生，而她亦是几近执拗地迷恋着那温文尔雅的颀长身影……

　　【我喜欢老师，不，我深爱着老师。】

　　她毫不避讳自己对那人的炙热情感，即使一次又一次被婉拒，却始终不曾舍弃这看似无望的恋慕。

　　为何她不愿将目光转向他，难道她不知道他亦是深深地眷恋着她吗……

　　只是他亦无法逃脱这诡异的怪圈，哪怕是追随着一抹虚幻飘渺的背影也罢，只要能跟随在她身边便已足矣。

　　【你是个无可救药的白痴傻瓜。】唯一的好友岬曾怒气冲冲地如是说。

　　或许岬说得一点也没错，但每个人都有自己执着的事物，柚香追逐的是老师的背影，而他则是徒劳地追逐着一段无所回报的苦恋。直到柚香终于投入那人的怀抱的那天，他在滂沱大雨中被打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原来这就是爱，锥心刺骨，心痛得几乎已然失去了知觉。

　　【你也喜欢着她吗？】

　　一抹鬼魅的身影在暴雨中与他擦肩而过，妖娆妩媚的脸庞没有一丝温度，嘴角弯起的凛然笑容令他第一次感知何为不寒而栗。在那一刻，魍魅芹生悄然走近他们的人生。潜在能力系“毁灭”爱丽丝的拥有者，隐藏着无穷尽的未知力量，鬼魅的身影一直站在暗处默默地守望着那抹褐色的身影——或许光与影本就水乳交融，隐匿在黑暗深处的他或许比谁都渴望那炙热温暖的阳光吧……

　　只是他们都不曾真正拥有那阳光般的存在，特别能力系导师的暴毙令他们十数年的人生彻底改写。也许是因为太过耀眼的存在会引来魔鬼的觊觎，一夕之间曾拥护那位老师理念的学生遭到无情的镇压与驱逐，爱丽丝学园在刹那间沦为撒旦的乐园。

　　【鸣海，我要走了……】

　　向来以笑示人的柚香竟在他面前哭了。那天，她无言地悼念着逝去的爱人，亦是在悼念已然死去的自己——今后的她只会是一具行尸走肉，未来的人生将被无穷尽的复仇主宰。

　　【从内部改造学园吧。那些孩子就拜托给你了。】

　　即使学园之于自己不过是噩梦的代名词，但她并未忘却爱人的理想，走之前郑重地将爱丽丝的未来托付给最为信任的学弟，这样她也可以了无牵挂地离开。只是方转过身去，自己的意识竟开始渐渐模糊。

　　【学姐，带我一起走。】

　　他在她耳畔魅惑般地呢喃着，【别丢下我一人好吗，柚香……】

　　第一次唤出她的名字，即使是不择手段亦要她别再狠心地舍弃自己。只是下一刻，他的手腕被紧紧扣住。

　　【我永远都无法回应你的感情……】

　　原来她一直都是知道的，只是自欺欺人地刻意忽略投向自己的眷恋目光。

　　最后，她惆怅摇首，终硬下心来夺取称之为“爱”的异能。

　　【对不起，鸣海，再见了……】

　　决绝地拂袖离去，留下他一人舔食被离弃的心伤。

　　被夺走的或许是一辈子分量的爱啊……

　　他绝望地阂上眼眸。只是被扣开的心扉已然无法闭合，不再对世事冷颜以对，以明朗甚至是夸张的笑容完美地将自己层层伪装。

　　是因为她曾说过笑容是最好的武器吗？其实也不尽然如此。为实现她的夙愿步步为营，笼络三校长的信任攀上昔日的伙伴弃之敝屣的教师职位，却也因此在与孩子们的相处中渐渐拾回昔日的欢愉……

　　【这次你们的任务就是游说日向家兄妹入学……】

　　时光荏苒，在他摸索着前进之时，一纸任务又将他的人生推至陡峭的断崖。乍见到那拥有火红眼眸的冷俊男孩，恍惚间仿若是看到曾经的自己，冷漠得令人退避三舍……

　　在一次又一次的碰壁之后，他终于知晓这名唤日向枣的孩子亦拥有不寻常的身家背景，虽然父亲不过是个平凡的画家，但过世的母亲却是和柚香处于同一立场的反学园分子——不经意被触动了麻痹已久的心弦，他竟萌生就此放过日向枣兄妹的念头，只是……

　　【为什么这么做？他们还只是8岁的孩子啊。】

　　望着急救室内被蒙起双眸的小女孩，他揪起失火的始作俑者忿忿地质问道。

　　【我只是遵从校长的命令而已。】

　　被毫无怜悯之心的话语所激，他扬手甩向那覆着鬼魅面具的脸庞。当那张刻骨铭心的妖娆脸庞映入眼帘，他不由自主地忆起那不堪回首的雨夜。

　　【是你……】

　　眼前的男子正是雨夜邂逅的那个鬼魅少年——爱上同一个女子，却分道扬镳地选择不同的道路去实现那个女子的夙愿，而今的魍魅芹生已然成为三校长的心腹，以破坏与毁灭改造着学园。

　　【你根本与柚香学姐的初衷背道而驰。】

　　面对他的质问，芹生邪魅一笑。

　　【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会以自己的方式实现她的愿望。】

　　鬼魅的身影翩然而去，带着无辜卷入阴谋的日向枣走入无尽的黑暗。

　　他痛恨自己对此无能为力，只能将一腔心血投注在孩子们的身上，即使被嘲讽被侮辱也罢，他绝不允许别人伤害这群本已脆弱不堪的孩子……

　　【‘黑猫’似乎又有动作了，在校门口守着吧。免得又被PERSONA抓住受罚。】

　　早已明了他的执拗，岬轻声一叹，将方才得来的消息全盘告之。两年来，那个被冠以莫须有罪名而强制入学的孩子千方百计想逃离学园，却每次都因未遂而被导师严厉制裁。为免再次受到无谓的伤害，身为班导的他有义务在第一时间制止枣犯事。

　　当他倚在墙上无所事事地张望四周之时，一抹耀眼的褐色身影强烈地刺激着他的感官。就在那可爱的小女孩快被骗上诱拐犯的车的当口，他慵懒地站起身来，轻而易举将打发了一众小角色，尔后那虎口脱险的小女孩丝毫未受费洛蒙爱丽丝影响的事实则令他陷入更深的震动。

　　难道她是……

　　尤记得“那个人”亦拥有相同的爱丽丝，而女孩精致的五官则颇肖似于成年后妩媚迷人的“她”，真的会如自己所揣测的那样吗……

　　【我叫佐仓蜜柑。】

　　佐仓？乍听见这匪夷所思的姓氏，他本升起的些许希望又被无情掐灭。只是未曾蒙垢的蜜柑一如当年的柚香，不费吹灰之力就完全占据了他的心。

　　【我叫你爸爸可以吗？】

　　当稚嫩的声音真挚地道出这句话之时，他着实难掩内心的感怀将小女孩紧搂在怀里。如果可以的话，他真的想成为她的父亲，只是……

　　在相处的过程中，他愈发不明了自己的心意，他真的只是透过蜜柑在窥探她母亲的身影吗……

　　在获知蜜柑身世之谜的那一刻，他顿时陷入茫然无措之中。不知不觉间，蜜柑的一颦一笑，她的纯真，她的灿烂，她一切的一切正侵蚀着过去的记忆，甚至有时他已记不起当初与柚香在一起时的点点滴滴。难道他对蜜柑的疼惜已然超越师生情缘了吗？

　　当他迷失于对蜜柑究竟抱有何种感情之时，曾经魂牵梦萦的女子再次闯入他的生命之中——血缘羁绊不可思议地维系在母女之间，冥冥中像是上天刻意安排的一般，母女两人重逢于物事人非的学园之中，并且兵戎相见。

　　柚香学姐，或许你已经看出这女孩正是你抛下的女儿了吧。为何要像当年把我推离的时候一样离弃与爱人的骨肉，是为了令她得以在宁静朴实的环境中成长？但你又可曾知晓在她乐观坚强的背后，亦会有孤独与不安，即使身边已有挚友陪伴左右，可母亲之于她依旧是不可替代的存在……

　　为夺回学生的爱丽丝，亦是为了确认自己迷惘的心意，他义无返顾地前去“那人”长眠的地方。像是守株待兔一般守侯了整整一个昼夜，他终于等来了那个故人，眼前的她已然蜕变为干练成熟的女子。

　　【很久不见了，学姐。】

　　生疏而有礼的问候，一如十几年前那个封闭自己的少年。柚香黯然垂首，身边默不作声的男子则是轻轻搭上她的肩膀。

　　【也好久不见了，志贵。】

　　原来人心会随着时间而转变，学姐身边空白了十年的位置已被这位冷漠却亦温柔的男子所填补。在学姐的众多拥趸者中，他或许并非是最出色的一位，但他坚持到了最后，十年如一日坚定地站在她身后默默守望，即使是冷硬如极地寒冰的心亦会被这深沉的情感所融化吧……

　　思及此，他怅然阂眸。

　　可是学姐，你并没有给我机会。若换做是我，亦能毫无怨言地追随你至天涯海角，只可惜一切都已晚矣……

　　【感谢你对我学生的照顾，可否把他们的爱丽丝还给我？】

　　ZERO与学园不共戴天，若要实践学姐你的理想，现在的我只能与你为敌……

　　并未同想象中那般发生激烈冲突，她平静地将三块结晶石送还。

　　【鸣海，别再追着我了。】

　　留下最后的惊鸿一瞥，窈窕的身影再次销声匿迹。

　　窃走的费洛蒙爱丽丝没有被归还，他依旧对她有所依恋。只是他不再是那个无力去爱的少年，在新年的第一日，抚着那同样美丽的褐色发丝，选择将余下的情感将悉数奉献给她的女儿。

　　或许他不明白或刻意去回避那蠢蠢欲动的心悸，即使因为所谓的背叛，破灭的脚步渐渐临近，但他依旧执拗地撑着支离破碎的身体默默守护着最后的依恋。

　　蜜柑，我喜欢你唷，比世上任何一人甚至是枣都喜欢你。

　　枣，亏欠你的我都已经还了，像我一样用生命去守护那抹救赎你的阳光吧。

　　他的小女孩果然是上天赐予那孩子的珍宝，从敌视到相知，从相知到相守直至抛却所有的顾虑深深相爱，一路走来波折而坎坷，但自始至终不离不弃，他梦寐以求的夙愿在这对孩子身上真正得以实现。

　　被抛弃的感受如同在炼狱中煎熬，即使是再大的风浪，也别放开彼此的手……

　　可惜这只是他一相情愿的想法，另一个阴鸷的男人终打破那美好却亦短暂的幸福，在枣重伤之后，他倾尽所有守护着的小女孩亦如她母亲一般杳无音讯。

　　【蜜柑呢？蜜柑在哪里？】

　　原来他也会如此疯狂，不计后果地冲至危险能力系，再一次在那张鬼魅的脸庞留下自己的掌印。

　　【为什么你们人人都来问我小猫咪的下落？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分明在他的表情中读到一丝嘲讽，正欲取下抑制器以爱丽丝强行逼问，却被他强有力的手臂所桎梏。

　　【是为了我们共同所爱的女人吧……】

　　温热的气息拂过他的耳畔，他厌恶地侧开头去怒目相视，魍魅芹生只是讳莫如深地微微一笑。

　　【我只需实现她的理想就好，而那只小猫咪却是我最大的阻碍。对于碍事的人，消失就是最好的归宿。】

　　【你这个浑蛋，她可是柚香学姐的女儿啊。】

　　那幽紫的眼眸微微一颤，眼神中亦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她的确是柚香的女儿，却也流有那男人的血统。】

　　原来芹生处处针对蜜柑只是因为她所身负的无效化血统。为何这个男子不能像自己一样将柚香的女儿视若己出呢？或许这就是他们二人为同一个理想却分道扬镳的根本原因吧。

　　只是他已无力深究个中原由，自己的身体早已如寒风中破败的落叶，加之支撑生命的源头被蓦然抽走，在蜜柑失踪的一个月后，他终于油尽灯枯地倒下……

　　【在我走之前，我想见见枣。】

　　【笨蛋。】

　　亲如手足的岬如往常一般轻轻赏了他一棒子，强忍着心中的悲拗，依言将陷入崩溃四处寻找蜜柑下落的枣召回学园。

　　【变态，你打算就这样做逃兵吗？】

　　以往不是漠视就是针锋相对，这是枣第一次以如此平静的口吻对他说话。望着九年前时常沉默以对的别扭男孩已然蜕变为英俊稳重的少年，他不由欣慰一笑。

　　【对不起，或许我等不到蜜柑归来了。如果哪天她回到你身边，请代我说一句，爸爸真的很想她……】

　　从十岁到十七岁，他在旁默默地守护着视若珍宝的女孩，但而今他已没有另一个七年可以等待，只能将重任托付给另一个最爱蜜柑的男子，同时也将自己的责任任性地推给这个少年，亦只有他才能实现柚香学姐从内部改造学园的理想。

　　【有心情在这里说废话，还不如安心养病。如果那家伙回来后看到你这样，会号啕大哭的……】

　　即使表情一如既往地淡漠，但少年郑重其事地握住了他的手。

　　太好了，这样他就不至于太过遗憾……

　　悄然阂上疲惫的眼眸，脑海中蓦然浮现出十几年前的那幕。

　　〖你就是费洛蒙爱丽丝吗？〗

　　学姐，你就那样闯入我的人生，真的让我有些措手不及啊……

　　他释然一笑。

　　人生短暂又如何？

　　至少他终于懂得了什么才是真爱。

　　再见了，我曾深爱过的学姐……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