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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小纪 ...

  •   小纪后来一直到很久都没哭过,好像眼泪都在那个时候流完了,流光了。他那段日子过的懵懵懂懂的,虽然人知道该做事,也知道做什么事,但好像魂和身体并不在一个地方。
      他记得发了丧,大姑二姑两家分了爷爷的地,给他留了个祖屋,听说他已经有实习工作了,又牵走了家里的猪和牛,过了几天姑父送来一些活鸡活鸭做补偿,还说了些话,让他有事找他们家,别觉得不好意思。
      小纪知道自己肯定是哪儿出问题了,他没给事务所打电话,甚至很久没有看见他的手机,他都没去找。他也没打算回城里,他呆在爷爷留下的祖屋里,看着鸡棚鸭棚和菜园子,想着爷爷的样子,好像心里就能稳当些,不然他就心慌的很,总觉得失去了什么。
      或者说,是失去了所有。
      想到这,小纪心里就咯噔了一下,猛地摇了摇头,暗骂自己,乱想些什么。他手里提着鸡食桶走到鸡棚前,用力一提把鸡食都倒进槽里,这些都是他自小做惯的,后来随着他年纪变大看书的时间变长,爷爷也不肯让他多做,现在上手手有点生疏,一天活干下来身子也会特别酸痛。
      但小纪觉得舒服,这样让自己忙起来,他不用再多想别的,况且这个院子的里每一块地,每一只动物都是爷爷亲手伺候,他也想伺候好了,让爷爷开心。
      他每天早上起来,在炉灶上热下自己做的玉米饼,吃完了,就开始烧水和鸡鸭食料,喂的时候顺手上鸡鸭窝里掏蛋,一天总能掏出两三个来。
      他家里鸡鸭够多,有原来爷爷养的一批,有发丧开宴席的时候买的一批没吃完剩下的,还有后来他姑父送来的一批。不用再孵小鸡了,所以每天就在鸡窝里留一只引蛋,剩下的都掏出来。
      他不爱吃鸡蛋,也不想像以前那样攒个百来个等赶集的时候去卖,就和了点石灰水用刷子刷在蛋上,然后整齐的码好在坛子里,放进地窖等着变松花蛋。
      剩下的时间他就钻进菜园子里伺候菜,因为不用除草剂,野草是怎么锄也锄不完的,他每天就锄草,种菜,摘菜,多了他也不吃,脆的黄瓜萝卜做成腌菜,软的茄子做成咸菜,豆角辣椒这些都晒成干,晾在房上。
      家里前院很大,还有几棵杏树,李子,还有一棚紫彤彤的葡萄。
      这些天闲着的时候,他就上树去摘那些熟透的果子,按记忆里奶奶做果干果脯的方法一一腌渍了,收起来。
      小纪不舍得这些东西,他不舍得让这些他记忆里的美好统统烟消云散,就做了这些事,好像能挽回一些似的。
      但是逝者已逝,他即使在这小小的院子里做再多,也换不回那个葡萄架下摇扇子的爸爸,那个北屋里穿针走线做着衣服的奶奶,更换不回一手操办了整个院子,养活了他十五年的爷爷。

      小纪在这段日子里,大部分时间都是用直觉活着的,思想一般都被摒弃在外了。所以他也就没发现,现在这个社会充满了隐患,人心不安的躁动着。
      连他们这个小村子都被笼罩在一种恐慌的气氛下,小纪大姑已经几次找到小纪这里,就为了碎碎念一些她从电视上看到的片段——之所以跑到小纪这里,是因为大姑家里人都听的耳朵都起茧了。
      他想到大姑给他讲的,电视上有新闻在放,最近狂犬病在多个地区大幅度爆发,被染上的人会好似疯狗一样想要咬人。
      专家们说这是一种变异的狂犬病毒,第一期表现是发烧,一般会在二十四到四十八个小时之间,第二期表现是昏迷,最迟二十四小时之后就会病发,病发就是第三期,表现是无控制力,会攻击距离最近的人。
      现在医院都已经设有这种狂犬病专用的隔离住院病房,政府也组织大家要积极送发烧病人前往医院,这样可以使病人及时的得到控制,不会伤人。
      但是即使送到了医院又能怎么样呢,专家并没有讲这种病有没有得治,只说可以得到控制。一旦送了病人进医院,送医的人也要跟着隔离二十四个小时。而且如果发病病人送入了医院,送医的人是不能去探病的,也不会有人告诉他们怎么治,什么时候治的好。
      唯一不同于以往,便利于民的,就是这种送医是完全不收钱的,如果是在第三期的时候叫救护车只需要按油钱出车费就行了,现在完全没有过去那种不交888或是999就不接病人的行为了。
      大姑几次来都只是说了一大堆的类似于天灾了,人祸了,不知道华国还能不能挺过去的车轱辘话,之后还会叮嘱他关好门窗,没事少出门,东西多存点,然后就惶惶然的走了。
      小纪板着指头仔细的数了数,好像上次大姑来,也是快十天前了?
      而姑父也是好久没有路过小纪院子门口了。大姑父工作是在乡里唯一一个邮局里,上下班的路就要路过小纪这里,一般都会在路过的时候按一下摩托笛声的,这个好像真的有几天没听到了吧?
      具体的日子小纪早就过糊涂了,到底几天他是真想不起来。
      这天他想了想,左右是亲戚,大姑不来,自己怎么也该上门看看去,以前爷爷也喜欢领着他去姑姑家看表哥的。
      他装了满满一袋子的熟杏,上门去怎么也该拿点东西去,临出门又回头下地窖里掏了一大块腊肉出来,这也是上次大宴的遗留物。
      小纪看了眼十几斤一块顶好的腊肉,心里点点头,这礼物差不多够分量了,也算是还他姑父拿着那些鸡鸭上门的情。

      他这一出门,才发现事情真有些不对头了。
      村里就一条大路,路两边稀稀拉拉的建着土土的农村平房,每家大大小小都有个院子,平日里大门都是开着的,院子坐着老人或是哄着孩子,或者做些手活。邻里邻居看到了都会笑着大声扯两句。
      现在却不一样,家家院门都是紧锁的,有些家里还在院子大门上加上一层厚木板,堵了个严严实实。连院子里都看不清了。
      即使有些人家没有这样的加重武装,院子也是看不见人得,屋里连声音都没有,大白天的,小纪走到哪里都是一片寂静。
      再往前大约走了二十分钟,就是村中心的小卖铺修脸店之类的集中点,可他远远看过去,好像也没有人开门的样子。
      他从前面一个院子边上的小路拐进去,走过三家院子,再往里第二家就是他大姑家了。
      他走到大姑家门口,用力的拉拉大门上挂的铁链子,弄出哗啦啦的声音来,看屋里没人吱声,又大声叫:“大姑,大姑,我是纪谷,给我开开门!”
      隔了个院子,小纪也看不清屋里到底有没有人在,他只能又喊了几声,就准备走了。这时候屋里影影错错的能看见个人影爬在窗边往外头看,他赶忙又巴上门冲屋里喊过去:“表哥吗?我小纪,我来送点东西!”
      那边窗户上的人影没了,不一会屋子门被打开条缝,探出表哥一个脑袋,对着院子门口的小纪喊:“小纪啊!”
      小纪赶紧哎了一声“表哥,是我!咋不开门纳!”
      表哥又说道:“小纪啊!你来干啥啊!不搁家呆着乱走啥呀!”
      小纪把手里东西往上提了提,让表哥能看到:“家里杏熟透了!我寻思好几天没看见大姑和姑父了,过来看看你们!”
      表哥看见了,也没说给他开门,就对他讲:“小纪你站那等会,别走啊!”
      表哥进屋不知道干什么去了,小纪也听话的等在门口。
      他不知道,表哥走进里屋,正好看见小纪他大姑正拿了盆饭上面浇了些豆角土豆什么的,要进他们家原来给他表哥住的小房间。
      表哥赶紧走过去给他妈拦下来,生气的喊了句:“妈,你要干什么!我不是说不要进去给他送饭吗!他不吃这东西!”
      小纪他大姑也动了气:“什么他他的!他是你爸!你听听你这说的什么话!你爸好几天不吃饭肯定饿了,你做儿子的咋能不给老子饭吃!”说完她儿子,她又打算把钥匙插进门锁里。
      表哥一把把钥匙抢过来,塞进裤兜里,身子一横也挡在门口,作意坚决不能让他妈进去。
      里面的人是他爸没错,但是得了那病,谁知道还是不是人了?
      前两天他爸下班路上,被野地里冲出来一个人扑上来,幸亏骑得摩托,速度快,没被扑上。他爸回到家里来还好一顿庆幸,给他妈讲了,又给他妈吓了一大跳,做了好些吃的,又烫了壶酒说是给他爸压惊。
      谁知道晚上,他爸却发起烧来,表哥在睡梦里被他妈一顿摇,猛地就醒了。手放在他爸脑门上,喝,绝对过四十了!
      他直觉要送医院,他妈却不干,说是她在电视上看多了,送医院的人从来没有回来过的!不管他爸明明没被咬到,怎么也发烧了,反正绝对不能送医院去!
      表哥一咬牙,他也不忍心把他爸送在那个隔离房里去,谁知道里面到底什么情况,他琢磨着自己也可以做个隔离房,就是把他爸锁在小屋里喂两天药先看看情况,也许啥事没有呢?
      他跟他妈一商量好,俩人一个人抬脚一个抬头,把他爸抬进小屋。
      他爸身上发了汗,衣服都透了,他妈让他拿件衣服给换上,她自己去找被子去。
      表哥寻摸件衣服过来,要给他爸换上,把他爸身体一翻过去,就看见他爸背上有个人指甲深深抓过的血痕,抓过的地方都已经变黑了。
      他心里就知道,这是不好了。他不敢告诉他妈,就给他爸换过衣服,又找了以前拴狼狗的链子,把他爸整个都拴在铁丝床上。小屋钥匙他藏在正房屋门上面,他以为他妈矮看不见的,也不知道今天怎么就被他妈找出来了。

      头几天他趁他妈睡觉也进小屋里看过几回,他爸一直昏迷不醒,高烧不止,喂了药也咽不下去。后来有天他一进去就看见他爸眼睛睁开直勾勾的盯着天花板不动,五官上都出了些黑血,感觉到他进来,人一下就激动起来,好像拼了命似的要往表哥这边过去,整个铁床都被带动的吱呀作响。
      他怕被挣开,只好又找了几条麻绳,像捆牲畜一样把他爸捆的结结实实的,嘴上也塞进一件破背心。这期间他爸就好像电视上放的那样,没有人性,像只疯狗一样,只想咬人,也说不出话,嗓子里冒出呵、呵的声音。
      半夜里表哥干完这些事躺回主屋的炕上,睁着眼睛一宿没睡。

      这会他妈要进去,他怎么能让,他妈不知道,他可知道里头那个早就不吃人饭了。
      表哥堵在门口,又拿过小纪大姑手里的饭碗,一边推着她往外走一边讲:“小纪来了,在大门外头等着呢,手里还提着东西,妈,你去给小纪开门去啊!”
      小纪大姑眉头一皱,有点不乐意,但是也顺着儿子要去给小纪开门,她嘴里还嘟囔着:“这什么时候了,小纪过来干嘛,哎,儿子,”她突然想起来了,又回头跟表哥讲:“一会儿可不能跟你表弟讲你爸发烧的事啊!这事可不能告诉别人!”
note作者有话说
第5章 小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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