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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回 红衫翠袖 ...

  •   师芸没料到她会这么问,摸着脑袋怔了半晌,直到绘雪别过脸去扶着墙往楼里走,才连忙追上去:“哪里熟?太师父交代过,不能跟政事扯上太多关系的……”
      见绘雪不回答,只是往屋里挪,她又赶紧推着她的黒木椅子:“你看看,要出来也不叫我,这东西行动又不方便,你当心等会不小心骨碌一滑,脚下一摔,就死了!”
      绘雪冷笑一声道:“我就摔死,我现在就摔死,省得在你前头碍眼。”
      师芸奇怪地道:“你这是怎么了?你死了我有什么好处,不开心,不快活,还得我给你收尸。”
      绘雪遭这一气苦,再不理她,自己犟着往屋里挪去。师芸要扶,她偏推开。这时候师芸的直脾气也上来了,一把将她当腰揽住提起,抱在肩头上,另外一手拎着那黒木椅子,大喇喇地走进裁花楼,丢给那看门的裁花楼人:“这什么东西,一点也不好使!叫你们那楼主换个好用的来,不然就把木轮椅还了,搞得人镇日里没个走路的方便。”
      进了客房,师芸将绘雪往床上一放,道:“我不知道你生哪门子的闷气,我有老实听太师父的话,没跟那齐元党的人接触太过。你睡一下午起来,可是饿了?我去叫碗汤饼给你。”
      绘雪不说话,拉过被子把头蒙了起来。师芸左等右等,也不见回答,又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人,只当她是又困了,便道:“那你再歇息着,我肚子可是有点饿,吃点食再回头看你。不然等下再饿,就死了!”
      说完,她为绘雪将绣了凤鸾和鸣的红锦帐幔拉上,掩了门,望伙房走去。这时候天已有了点黑的意思,师芸循着点心的香味摸过去以后,发现小绾正站在门口,指挥几个楼人将刚做好的点心送到花似锦房里。
      “哟,师芸师姑娘来了。”小绾见到她,粲然一笑。
      她穿着一身玄色襦裙,搭着嵌金镶玉红璎珞,愈发衬得玉面朱唇,娇俏可人。师芸笑了笑,一面往伙房走,一面问道:“我倒是饿苦了,你这里刚做了吃的东西,正好,有剩下的给我来一点。”言毕,想起什么似的又补充道:“要是能够,给我师妹也留些,她现在还在睡,晚上起来了怕也会饿。”
      忽然,她感觉到嘴里突如其来地被塞了一块东西,吓得倒退几步。定睛一看,只见是小绾从要送给花似锦的盘子里,拿了一块桂花栗子糕喂了过来,脸上还笑嘻嘻地,不以为然。
      “你这是……”师芸瞪着那原要送给邪亓元君的点心,眼睛几乎不曾瞪了出来,嘴巴里吞也不是,吐也不是。小绾却仍然是笑着,道:“吃一两块糕,又不怎的。你还要不要?”说着又拈了一块要送到她嘴边。
      师芸连忙摆手,一面努力咽糕,狼狈万分。小绾看她这个样子,愈发笑得开心了,道:“就是一块糕,看把你骇得这样。”又转身吩咐下人:“另做一些上等点心,给两位贵客。”
      师芸疑惑地看着她,她这几日发觉,这裁花楼里也许因为花似锦病着,竟有种小绾才是主事人的感觉。里里外外,都是她在招呼,有时花似锦有些意思,也是她去代为知会楼人。
      也许花似锦如今并无后人,以后将由她继任?但想来似又不可能,小绾便纵是贴身丫头,到底也只是个使女——师芸嚼着栗子糕,闷头想道。
      正在这时,忽然门外走来一位神色严肃的裁花楼男子,伏在小绾耳边低语几句。方才还在笑脸盈盈的小绾,渐渐收敛了笑意,道:“我即刻就去。”
      “怎的了?”师芸料想大概有要紧事发生。
      “玄衣众的人趁入夜攻过来想讨便宜,我不会让他们好来好去的。”小绾道。“你与微生姑娘不懂武功,暂且留在客房里,我会派人守着。”
      “玄衣众?!”师芸咽下去的栗子糕霎时堵在喉咙口,看着小绾匆匆跟着几个裁花楼人出去,临走又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道:“师姑娘记得了,为免惹祸上身,切不要乱走,乱动。”
      不知是师芸的错觉抑或是多心,她总觉得小绾刚才的那一瞥有些奇怪,然她现在的注意力尽都是在“玄衣众打过来了”这件事上。一面匆匆狼吞下最后的糕点,她一面大步流星地跑向绘雪的房间。
      她记得微生师父之前说过,玄衣众昼伏夜出,行事谨慎,极少有做出主动挑衅之举,是为胆小怕事又阴毒残忍的鼠辈。如今竟甫一入夜,便迫不及待地攻向实力不俗的裁花楼,原因定然不可小觑。
      九龙刻印。
      师芸唯一能想到的,便是此物。
      她猛然推开客房的门,急吼吼地喊道:“师妹!玄衣众攻过来了!你看我们要不要躲躲,不然现在给卷进这囫囵事里头,被砍一刀,剁一剑,就死了!”
      可绘雪却不在床上。师芸先是吓了一慌,懵懵懂懂地回头环视一圈,才发现她站在窗边,神色凝重地望着外面。
      看见师芸冒冒失失地撞进来,绘雪扭头瞥了她一眼,不屑地道:“你这么着急干什么?急着回来看看我是不是好好地死了?”
      师芸跺脚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跟我发无名火,微生师父以前常提的玄衣众打过来了,我这是担心你,才回来叫你赶紧躲躲的,你想如今我们连个内力也没有……”
      绘雪白了她一眼,脸上不知为何却有些得意的笑。她道:“呆直,慌什么,有裁花楼在,玄衣众动不得我们的,你还是别小看了‘邪亓元君’的能耐。”
      师芸道:“话是这么说,可我这心里还是惴惴的。之前任凭微生师父那么出神入化的本事,也好容易才从他们那个古墓里留了个活口跑出来。”
      绘雪道:“他们那是以少胜多,微生师叔可是单打独斗。再说了,那时他们也没占到什么大便宜。”
      说话间,师芸已走到了她伫立的窗口,从此处可以清晰看见远处严阵以待的一排裁花楼人,均是红巾朱衣,甚为肃穆壮观。
      “看,”绘雪指给她,“玄衣众来了。”
      师芸循着她的手指望去,虽说已有所准备,也不由头皮发麻。只见远处不知何时冒起了一排黑压压的人阵,黑衣黑袍,尽皆掩面,手足亦都不见。远远望去,便只如一群鬼魂浮在空中,且是无家可归的孤魂野鬼。
      头一回眼见微生童口中的“玄衣众”,师芸怔怔地望了足有半晌时日。末了,她偏头问道:“师妹,我们这个‘藏息丹’,还有几日效力才过去?”
      绘雪道:“还有三日。”
      师芸掐指一算,实在不安。若是这三日里,玄衣众攻破裁花楼,她便只有求助于妙剑。可将自己的性命寄托于他人之手,实非她所甘愿,更况且是妙剑那般为老不尊、嘻嘻哈哈之人,虽则她也明白,这人的实力远在自己之上。
      “这回玄衣众来的人并不多。”绘雪看着远处双方对峙,自言自语地道。
      “也许他们只是前来探听虚实。”师芸道。
      “为了九龙刻印。”绘雪喃喃。
      外面的夜,一丝光也无,玄衣众伫立远处,衣袍飘荡,使人不寒而栗。偶有几只雀鸟扑棱翅膀自上空飞过,带起些树的簌簌声。
      “九龙刻印,真个在裁花楼里?”师芸问。
      绘雪道:“十有八九。”
      如是,一场恶战或许在所难免——师芸想道。这时,她忽然醒悟过来,该将事情告知有梅太师父。
      拿出机关鸟,正待放飞之时,她的手却为绘雪按住:“慢着。”
      “我得把这是告诉太师父。”师芸急切地道。
      “不慌,你看。”绘雪又向远处一指,师芸抬头,竟愣住了。
      原先黑黢黢一片的玄衣众,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似乎真是一群稍纵即逝的鬼魂,来无影去无踪,让人摸不着行迹。此刻远处惟余荒凉凉、白惨惨一片月色,以及与她们同样惊诧的裁花楼人。师芸以为自己眼花了,可努力揉了揉,睁了睁,依然如此。
      她瞠目结舌,呆在窗边。这就好比眼见着乌云压下来,雷在天边炸得一个接一个,树也被风扯得猎猎乱响;然就在人准备撑伞时,却忽然晴空万里,阳光普照,一丝风也无了。
      “师妹。”她肘了肘绘雪,“玄衣众就这么走了?他们到底想要作甚?”
      绘雪不做声,静静扶着窗棂,似乎在想着什么。
      好一会,才道:“再等等,说不定是疑兵之计。”
      师芸只好同她一起坐下来,守在窗口。下面的裁花楼人约莫也是如她们一般想法,都不敢大意,未有撤退。及待过了约有半个时辰,仍不见玄衣众的人影。师芸有些坐不住了,自言自语道:“一忽儿就不见,这些妖怪会遁地不成!”
      绘雪道:“听微生师叔说,玄衣众最是擅长阴里伤人,我们暂且先不能大意,今晚便守在这里罢。”
      师芸点点头,又听绘雪道:“说起来断月门也算与玄衣众有些梁子。之前我探到师叔的口风,在微生师叔那一辈原是有四个弟子的,然其中有一个便是为玄衣众所害,惨死在这洛阳附近的守宫阁里。”
      听到她如此说,师芸一腔热血竟被隐隐点燃了些,站起来道:“微生师父那一辈的弟子,便也就是我的师叔了。等我内力一俟回复,定要这些黑衣鬼子们好看。只是我如何不知有这事体?”
      绘雪嗤笑道:“死呆直,你镇日里只晓得舞枪弄棒,其他的你还知道些甚么?”
      师芸被噎得无言以对,又怏怏坐了回去。绘雪得意地抿嘴笑笑,托着腮继续看外面阵势。岂知又是半个时辰过去,玄衣众还是无声无息,连书上的鸦子也不飞不叫了。
      “这是在耍我们呢?”师芸抓抓脑袋,“我再不能这样坐着了,师妹,你等等我,我这便去找那邪亓元君花似锦问个究竟。”
      绘雪还未来得及说话,她已经大步踏往门外,临行又回过头来吩咐道:“你瘸着,别乱走,我待会就回来找你。”
      “我瘸……”绘雪气不过,还要说什么时,师芸已经连影子也看不见了。
      她原是想要去找花似锦,但一想起花似锦那病恹恹还未好、却无端透着一股冷气的脸便不寒而栗,脚底不由自主地便拐了一个弯,向小绾的房间走去。总归她看起来也是这里的一个主事人,且脸上没写着那么多的生人勿近。
      可谁料想,就在她迈到小绾门前预备敲门时,那杨木的雕花门忽地便被推开了,她生生想要避开的邪亓元君花似锦,峻着脸从里面出来了。师芸没想到这一着,急急收住了脚,像是为人当胸打了一拳似的,磕了几下才道:“楼主,好巧,你也来找小绾姑娘?”
      花似锦冷冷地上下扫视她一回,道:“师药师,如今外面不甚太平,你还是回房间较为妥当。”言罢,拂袖而去。
      师芸愣怔了半晌,觉出方才花似锦虽然尚有病容,气力却已然复原,脸上还透出些许红晕。她也并无多想,敲了敲小绾的门,里头传来唔地一声,她便以为是被默许了,便推门而入。
      房里挂着几幅胭脂色纱帐,其支细密,暗里提花。师芸嗅到一股颇为秾艳的脂粉气,仗着些草药底子她分辨出约有茱萸,青木香,麝香,桂心,紫梢花等物,只是太师父从未教过她此等方子。然师芸此刻一心想要寻小绾问个玄衣众的究竟,也不多管,顺手便撩起那垂地帐幔,大着嗓门道:“小绾姑娘,你可在这里?”
      无人回应。她觉得奇怪,又望前走去,前面又是几幅同样帐幔。她刚伸手要掀,却忽然感觉到背后有人贴了过来,热气微微袭着她后颈。
      武者的本能教她即刻便转身,要脱离这忽然且过近的接触。然一回头,她发现是小绾站在身后,带着妩媚笑意,全身上下仅着亵衣与一副花青色纱缎,万种风情。
      师芸皱着眉头将她上下看了一看,道:“小绾姑娘,这天气虽说不凉,可穿成这样,怕是要得风寒。”
      小绾笑着将帐幔撩到她脸上,道:“我可不怕风寒。我屋里点的是‘美人倒提’,你不见方才楼主都热辣辣地出去了?”
      “美人倒提?”师芸摸摸脸,着实不记得太师父曾教过自己这一味焚香或是药方。然小绾却不再解释,羊脂似的玉臂将就勾上了她的颈子,道:“花楼主不解风情,就因为外头不见影子的小小玄衣众,便丢下我独个走了,你且与我解解闷来。”
      师芸道:“我来找你也是为了玄衣众的事情。你如何不在下头跟楼人一同御敌,却在这里衣服也不穿好地胡闹?”
      “御敌?”小绾蔑然一笑,“玄衣众不过鼠辈,也敢在裁花楼上动土。这种连偶一出手也不敢的货色,还不消我操心。适才我派人出去打探,方圆数里都已没了这些鼠辈的影子,且这楼四面八方都被裁花楼人死守,固若金汤,你就是陪我快活一发,也无妨。”
      听她如此说,师芸原提在嗓子眼的心,略略放了下来。她道:“既是小绾姑娘要玩,可太师父不曾教我甚么游戏,射覆、双陆我都不会,只能陪你掷掷骰子解闷。”
      小绾媚笑,一手环着她的颈子,一手抚上她的脸,低声道:“如此,我也不要你掷骰子了,我跟你说一样更好玩的,你会不会?”
      “甚东西?”师芸茫然地看着她。
      “我现在便告诉你……”小绾说着,顺势将身子缠上来。这时师芸才觉出有些奇怪,她原就是个呆直,方才心思又全在玄衣众及绘雪身上,也不曾多想。可刚要躲避,却听见门口碰啷一声,像是什么东西被打翻在地。
      小绾闻声撒手,轻盈地撩开帐幔。师芸看见,竟是绘雪坐着木轮椅在面前,脚底下滚着一只松木小几,脸色难看。
      “唉,你怎么过来了?”师芸顾不得其他,赶紧上前查看她有无事情。“楼主肯把木头椅子还你了?”
      “还了。”绘雪只是淡淡地道。
      “你怎的了?脸色这样不好?”师芸又问道。
      绘雪不答,小绾脸上带着浅笑,一摇一曳地走到她身边,纤纤玉手在她肩上一捏。“妹妹,不要惊慌,我还是与你站在一边的,不过是想先做个银针,为你试试毒罢了。”
      看样子小绾分明还比绘雪小一些,却唤她妹妹,让师芸不由感觉略有别扭。
      绘雪也不看她,低低地道:“我且不欲在这事上与你不快。”
      小绾一笑,道:“放心,这于我到底算不得什么。”说着,轻轻抓起摊在桌上的牡丹绣珠牙色外袍,披在身上便款款出去了。
      绘雪便也摇动木轮椅,淡漠地道:“今夜无事,我们也可回房去休。”
      “你跟那小绾姑娘有甚么关系?”觉出有些不妥的师芸问。
      绘雪抬起眼来,盯了她半晌,道:
      “关你屁事。”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六回 红衫翠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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