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吟》残月染尘

2、王室情 薄若蝉翼

　　大辰朝，天合七年，三月。惠国王宫。
　　“儿臣参见父皇，参见母后。”女子声音含笑，如珠玉落盘，甚是清脆动听。“呵呵，汐儿起来吧。明天你就要及笄了，准备的怎么样了？”惠王已年过四十，声音浑厚，既有一种王者的威严与霸气，也有父亲的慈爱宠溺。“父王，汐儿早就准备好了，裕娘已经教过孩儿了。”嘴角带着天真的笑，眼神清澈明亮。钟离汐歌，惠王最宠爱的女儿，出生那天，御花园里几十年都不开花的一朵名为“婉沉”的牡丹花开并蒂。故赐封号“婉沉”。“唉，时间过得真快啊，我们的汐儿都要及笄了。”惠王后身穿一袭淡蓝长裙，高高挽起的乌发不加任何修饰，岁月从未在她脸上留下痕迹，她还是那样温婉高贵。
　　“孩子总会长大的。及笄之后，就该给汐儿挑个驸马了。”惠王眼神隐含暗示，其实，早在一个月天前，他就想好了驸马的人选。他最倚重的大将楚傲央，年龄未及二十，用兵如神，战功累累，在这个乱世中，有这样一名大将是一位君王最大的幸事，他必须得留住他。权利金钱，娇妻美妾，都不能让他心甘情愿的为自己效力，办法只有一个，就是把他变成自己家人，那么，只能让自己的女儿嫁给他了。
　　“驸马？莫非，王上心里早已有人选了？”王后清楚地捕捉到那抹暗示，便顺着惠王的话接了下去。心里暗叹，女儿既然生在帝王家，就注定与真爱无缘了。
　　“哈哈哈，这么多年了，惟儿还是这么善解人意。不错，孤已经有了一个好人选了，就是魄郡王的侄儿，孤的昭煜大将军--楚傲央。怎么样，傲央年纪与汐儿相仿，又年少有为，人也长得俊雅，丝毫没有武将的粗俗，算不得满腹诗文，但也才华横溢，深得孤心。”惠王很满意王后的反应。“昭煜将军么？嗯，年纪轻轻就立下赫赫战功，听说心思也挺细腻，汐儿，嫁给他，不会吃亏的。”王后无奈说道。惠王都已经这样说了，她还能说什么呢。
　　“不，汐儿不要，汐儿连见都没见过他，就要这么不明不白的嫁给他，汐儿才不要！”汐歌真的不想，虽然她在宫里总是听人说昭煜将军又打赢了什么仗，又拿下了几座城池，又降服了几名乱党……没错，昭煜将军的确很厉害，可这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凭什么让自己嫁给他啊。她还不想嫁人呢，在宫里多好啊，父王给过她腰牌，想出宫就出宫。还有寒卿哥哥陪她玩，子烟姐姐给她绣绢帕，裕娘给她讲故事。
　　“汐儿，婚姻大事，一向是父母之约，媒妁之言的，你一个小孩子怎么能自己做主，听话。”惠王的语气冷了几分，也严厉了几分。他这个女儿，向来难管，不过聪慧过人，也没闯过什么祸，就纵着她去随性做事。可这件事，他再也不能纵容女儿了，这是关系到今后国家的安危的事，断不能任她选择。
　　“为什么，父王，我都不认得他，他也不认识我，你认为我嫁给他会幸福么？”汐歌不禁有些恼怒，她又何尝不知父王的意思，但拿自己女儿一生的快乐幸福做交易，也太过分了，他就没有考虑过自己的感受吗。
　　“汐儿，你一向最懂事，识大体，怎么偏在这件事上较真呢。好，父王向你保证，你以公主之尊下嫁于他，他必定会对你好，而且，此生只能有你一个妻子，永远不能纳妾。好不好？”这已经是他做出的最大让步，如果汐歌还不答应，那就只能来硬的了。
　　“父王，你一定要牺牲我的幸福来稳固你的江山吗。一生只娶我一人？呵，我早就想过，此生不论我嫁谁，他都必须只娶我一人。对我好？我是公主，他当然不敢对我不好，但父王，我要的是真心，不是皇家那套虚情假意，如果只是那样，我会一生都不快乐。”眸光骤冷，射向王座上的那个人。
　　“大胆！汐歌，别以为我最宠爱你，你就恃宠而骄！你必须得嫁！婚期就定在十日后，来人！昭告天下，三月十七，婉沉公主下嫁昭煜将军楚傲央！”惠王真的气极了，自己的心思被女儿揭穿，她又说出那样的话，让自己颜面无存。一向引以为傲的女儿，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好了好了，汐儿，昭煜将军很不错，你嫁给他会幸福的。听话。”王后见惠王生气赶紧劝汐歌，声音却隐含不容抗拒的严厉。
　　“好！好！你们，你们原来这样不在意我，好，我嫁！大不了赔上自己一生了！”汐歌眼中含泪，怒道。“行了，汐儿，明天就及笄了，下去准备吧。”王后扶惠王坐下，向汐歌挥了挥手。
　　泪，在转身那刻流下。你们既然如此，就别怪我不懂事了。
　　今日，是我及笄之日。

　　五重华服曳地，三尺青丝披下，薄施粉黛。镜中的自己，真的很美很美。
　　“公主，是时候进殿了。”裕娘在旁提醒着。今天，是我十五岁的生辰，也是我行及笄礼的一天。“公主，一会要慢慢走进大殿，端庄的行礼，切不可像小时候一样蹦蹦跳跳的了。”裕娘有些担心。“放心吧，裕娘，我已不再是小孩子了，懂的拿捏分寸的。”我微微一笑，眼镜眨了眨。
　　今天，我就成年了。再也不能在没人时像小鸟一样飞扑进母后的怀中了。再也不能毫无形象的披着头发和寒卿哥哥泼水玩乐了。再也不能缠着子烟姐姐给我做纸鸢了……十天之后，我的命运就将改变，我要嫁人了。嫁给一个我不爱，也不爱我的男人，和他一生都在一起。可是，我不是逆来顺受的人，我偏不听从命运。呵呵，王宫里的生活太无趣了，外面的天空是不是更蓝呢？
　　缓步走进明堂，母后含笑的望着我，父王坐在王座上，面带微笑。好多人啊，我不经意的瞟了瞟，看见寒卿哥哥正有些担忧的看着我，他离我那么远，我也可以看见他眼中的担忧，干嘛要担忧呢。
　　走到父王母后前面，徐徐行礼，一切都不像往日的我。那么端庄，那么稳重，仿佛一下子就长大十岁。父王笑着让我起身。我跪坐在地上，母后为我盘好反复的发髻，拿着一根华丽精致的凤簪，轻插到我发间，固定发髻。那凤簪好重，我第一次带那么重的头饰。
　　按着及笄礼的顺序，我依次向父母，贵客行礼，然后落座。那一天是怎么过去的我忘了，当时只盘算着怎么逃婚了……
　　终于结束了，扶着有些发酸的脖子，慢慢往宫里走。寒卿哥哥拦住了我，欲言又止。
　　“汐儿，听说，父王在十日之后要将你嫁给昭煜将军？”他眼中的担忧原来是因为这个。
　　我一扫刚才的疲惫“寒卿哥哥，你是不是也不愿意我嫁给他？那就帮帮我。”我信得过寒卿哥哥，从小，他就处处帮我，我有什么秘密，都会告诉他。“你说就是了，只要我能帮，就一定会竭尽所能，尽心尽力。”他眼里透着坚定。附在他耳上，极快地说：“我要逃走！逃婚！”他明显震了一下，有些吃惊，却又有些理所当然。因为这是我一贯的作风，不想做的事，一定会用尽全力逃脱。
　　“你要怎么样？”他问。
　　“寒卿哥哥，其实你也不用做什么，只要从牢房里找几死囚抬轿子就好，等上了轿子，我就没有后顾之忧啦，以我的身手，从轿子里逃出来还只是易如反掌的事。”我带着些得意的说道。
　　“那你有没有想过你逃走了要去哪儿，去干什么？不回来了吗？”他缓缓说道，眸中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
　　“嗯……这个，我就当是出去玩儿了，反正经常出宫嘛，不会有什么事的。回来不回来，得看父王气消得怎么样了。”我蹙蹙眉，父王一定会生很大的气，这毕竟关系到国家。也许我有些任性，不顾大局，但我就是要逃，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嫁的。
　　却没有想到。那时的意气用事，那时的任性，竟铸就了我一生的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