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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无关的痛(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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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的阳光,明亮的刚好,拍戏的院落在秋风中显得有些萧瑟,车还没有停稳,我就看到宋南书的助理张小姐,她和一个拉着行礼箱的男人在院子的篱笆外交谈,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两个人情绪有些激动,最后分开的时候都红了眼眶。
“小姐”LEO转头地对我道:“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那个男人就是宋先生的主治医生陈冬然。”
“是他?”我也有些意外,我观察了下那个男子,谈话已然结束,但他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只是站在篱笆外,一直看着里面,身影很落寞。
“LEO,你在车里等我。”我推门下车,向那道身影走去。
我和他比肩而立,才发现他发红的眼眶中分明含着眼泪,知道有人来了,他努力扬起头,看了看天空。
我装作没有看见,顺着他原来的视线望过去,从这里,正好可以看到剧组的拍摄,宋南书好像在候场,他在院子角落里的一棵梧桐树下,一身长衫,执书而立,金黄色的树叶,蓝蓝的天空,阳光下的身影,仿佛定格成一幅完美的画卷。秋风乍起,他咳嗽了几声,助理立即搬来靠椅,让他坐下,然后将一张毛毯搭在他身上。
我身边的男人情绪已然平覆,我斟酌了一下,开口道:“陈医生,您好。”
他显然很是意外:“您好,你和我,我们认识吗?”
“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星尘娱乐现任董事长,兰斯-伯兰特,很高兴认识你。”我向他伸出了右手。
听完我的介绍,他有些不太友好的转过头,继续目视前方,用有些暗哑的声音道:“是你们最近一直在想办法从我们医院打听他的身体情况?有必要吗?一个二流演员而已,应该没有值钱到需要总裁亲自询问。”
我微微一笑:“在商言商而已。”
他看了我一眼,又看向宋南书的方向:“对,他是向你们隐瞒了他的真实身体状况,可是现在也快瞒不下去了。”他顿了顿,“其实我一直不知道演戏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也许就像当年的舞蹈一样,是他的理想,是他生命的一部分,也许,他只是想要让更多人记住他,为他来过这个世界作些记号罢了。”
“陈先生,娱乐圈也是有它过人的吸引力的。”
“是,不可否认,但是这些都不值得一个人忍胃痛忍到吐血,熬着自己油尽灯枯的身体每天从早上六点到晚上十二点的去候场”他显然意识到自己有些激动,语气变得有些无奈:“可是,你看,就为了一个配角的角色,像这样的候场,他经常一等就等三四天,好多年了,我来看他的时候看到的最多的就是他候场的场景。”
娱乐圈总是这样,大明星的时间宝贵,工作人员尽力讨好,总是先把他们的戏份集中拍摄,而和他们一起配戏的没什么地位的演员,就被要求候场,以便在大明星拍摄时偶尔入镜,而剩下的对手戏就会在大明星拍完了后由候场的演员一个人对着空气演完,这是娱乐圈的正常规则,但是出道近二十年,曾经也红极一时的宋南书还生活在这样的规则中让我有些吃惊。至于原因,却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了:“可惜,我还没有看过宋先生演的戏。”
“看吧,他值得,现在已经没有演员会因为一个配角去读厚厚地历史书了,再说,一把一把地吃着止痛药,一天一天地等,还能等多久呢?说不定,这就是他拍的最后一部戏了。”
淡淡地话语,却让我止不住泛起了心酸,“他的身体?”
“情况很糟糕。”
一阵沉默环绕在周国。
“你是医生,你应该让他回医院接受治疗。”
“可是我无比痛恨我是一名医生,因为我虽然是一名医生,我却无能为力,就我所知,目前整个医疗界都无能为力,我能怎么办。”陈冬然的话语里透着绝望:“而且,”陈冬然看了看院子里:“他是宋南书,是我从小就认识的宋南书,我知道,他绝不能忍受在医院那张窄窄的病床上孤独的死去。”
死这个字摆在我的面前,我却无法将他与宋南书联系起来:“怎么会,他明明看起来没有多大问题。”
“小姐,你看宋南书的表象很完美吧,但是他的身体里却少了一个脾一个肾,很多时候眼睛是会骗人的,他的身体,一旦发病,那种痛苦可以让很多男人想自杀,他之所以没有,只是凭着非人的毅力在撑着罢了。”
少了一个脾一个肾,陈冬然的话在我脑里回旋,弄得我有些头晕。
“我之所以给你说这些,一是因为我觉得如果你有心要查,他也不可能瞒得住,第二点则是我个人的请求。”
“你说吧。”
“如果他因为身体的原因在戏还没有完成的时候病倒了,我希望你不要找人来代替他,因为我知道,他一定不希望自己的作品留有遗憾。”说完,他转身拉起行礼箱的推杆。
在他离开前,我用已经有些颤抖的声音回答他:“他还有多久。”
离开的背影停了停,他看了看天空:“现在是秋天,也许,他等不到明年的春天了。”
秋风萧瑟,寒透了我的心骨,我突然有些站不住,扶了扶面前的篱笆,在眼前一片模糊的视线中,我看到了那个即使坐着也把身体崩得有些笔直的身影,宛如第一次见面,那场热闹的颁奖礼上,他也是这样崩直身体,以一个看客的身分,在一片浮华背后,落寞地坚持到了最后。
此时此刻,我的心中没有了关于对维希的算计,没有了对伯兰特家庭的怨恨,我视线所及的这个男人,存在于我六年的青春里,存在于一个个从别人口中听到的故事里,在那些故事里我找到了我一直渴望的温暖,因为这份温暖从来不是我的,所以我装作不稀罕,我以为我可以站在局外,冷眼相对,却原来,这份渴望早就在日复一日里侵入了我的骨血,不然,此刻那来自内心深处的痛苦又作何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