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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维希-真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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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斯送来的那封信和那段录音,就放在书桌上,触手可及,维希此刻却连伸手的勇气都没有,她很明白,在感情上,由于自己的懦弱,偏激,才走到如此失败的境地。
终于,她还是将信拿在手中,如果连面对真相都不敢,她又怎么回去面对他。
展开有些泛黄的信纸,信很长,足足有3页。
宋暮雪,你好。
如果宋南书这个人仍然还在你的记忆里,那么我想你一定还对我有一些印象,如今物是人非,冒昧打扰,还望见谅。
人说女人如花,年近四十,正是享尽繁华之时,我却已走向凋零,我重来没想过我会牵扯进你们的是非里,还弄得自己在疗养院了此残生。既然它粉碎了我十几年的岁月,那么现在,我觉得有义务把当年的事交代一下。
我早年和南书一样签在展飞娱乐公司,我是童星出道,在这个圈子里早就见过了形形色色的人,但南书是特别的,他有这个圈子里少有的干净,无论是内在还是外形,所以,他成功的吸引了我的注意。
虽然他为人温和,却很难真正与人亲近,长期以来,我们也只是点头之交。
他很幸运,第一张专辑就大卖,一炮而红,之后像所有当红艺人一样,跑不完的通告,上不完的节目,被公司最大限度的压榨着,但很让人意外的是,在这种每天工作十多个小时的高强度工作之下,他还主动申请兼职演电视剧,公司怕他吃不消,得不偿失,坚决不同意,我记得我在那时帮他求了情,所以我们的关系就此熟络了起来。
在这个圈子里,这么拼命的人也不是没有,大多都因为一个原因,缺钱。据我观察,宋南书也是如此,认识他这么久,他没有买过一件衣服,厂商赞助的衣服他长年都穿着,他身上戴的都是粉丝送的饰品,他一年三百六十天吃的都是二块五的盒饭,哪怕他第一张专辑一夜爆红之后,一切也没有多少改善。在这个圈子里,如此缺钱的人,大多都是家里背负着一笔巨额债务,可是我一早就知道宋南书是个孤儿,他那么缺钱,是为了什么?
直到我第一次遇到你,我才知道原因,原来还是半个孩子的他居然养着另一个孩子,以前的一切都有了解释。
可是我万万没想到他缺钱缺得那样心急,短时间内曾多次向剧组和公司提出预支片酬,但是结果不尽如人意,他很心慌,从他老是没有办法集中精力演戏就可以看出来,后来应该实在是没有办法了,他居然在公司其他人的介绍下去了一次“魅蓝”陪酒。魅蓝是个什么地方,好听点是个高级会所,其实就是有钱女人消遣的地方,“魅蓝”也可以叫做“魅男”。我其实很为他忧心,也许是觉得他那样干净的人不应该受那种侮辱,也或许,是我对他有那么一点点动心。但这种事,旁人是不好说什么的,只是那段时间,我明显感觉到他越来越消瘦,脸色也越来越苍白。
直到有一天,我看到片场很多人在背后对他指指点点,我还不以为意,娱乐圈嘛,总是有很多八卦爱好者。可是那天下午,本来有我和他的对手戏,他却没有来,我找工作人员打听情况,谁知那人嗤笑一句:“全公司谁不知道啊,魅蓝里有人开高价买和他春风一夜,指不定就是去那儿了。”
我马上去逼问他的经纪人,结果还真让那人说中了,他真的去了魅蓝。当时我真的急了,那个人怎会这样傻,是什么样的情况可以把那样一个干净又腼腆的男孩逼到绝境,才会放下自尊去做这样的事,才会任有心人把这种丑闻穿得人尽皆知,即使度过了这个难关,他未来的事业也全毁了,以后的人生又怎么办。
当时我也不管不顾,打听了他的行踪就直冲魅蓝。
好在没有晚一步,当时他已经喝得烂醉,正与金主耳病厮磨,幸好那位金主跟我算是认识,我陪尽笑脸,好话说尽,终于将他带回了他的住处。
回去后我才发现他的状况很不对劲,浑身发烫不说,还意识不清,我很快意识到他吃了□□一类的东西,把我当成了刚才那位金主。他开始脱自己的衣服,还扑过来脱我的衣服。
说实话,虽然我觉得很不应该,但是他双眼迷离,朱唇微启的样子很迷人,我也确实对他有些想法,那一瞬间,我可耻的想就此半推半就。
可谁都没有想到,就在这时,你居然会闯进来,后来发生的事情你也很清楚了,他一听到你的声音瞬间清醒了,然后对自己的境况恼羞成怒,大吼着让你滚出去。
可是你永远也不会知道,这个前一刻厉声让你滚的人,在你离开后哭得像个孩子,他双手捂面,就蹲在我面前,从小声呜咽到嚎啕大哭。真的,这一刻,我才真正觉得我上一刻的想法是多么可耻,我居然想欺负一个小孩子。
后来他情绪渐渐平复,我从他的叙述中才得知,他这么急着用钱是因为你在体检中发现了脑瘤,医生说情况很不好,必须马上做手术,手术难度很高,为了保证成功率,必须请国家一流专家执刀,手术费用大概要40多万,他东拼西凑弄到了10多万块,还差将近30万,所以才一时不理智干出来这样的事情。更让我震惊的是,居然是他自己给自己下的兴奋药,一向温柔的人,却对自己下手这般狠,让人唏嘘。
后来他的传呼机响了,连续两条信息,他到楼下去回了电话,回来的时候神色有些复杂,或许是药效还未退,他沉默的走到卫生间,大冬天的给自己浇了半小时冷水。
出来的时候,我递了浴巾给他,他有些诧异我居然还没有走。
我告诉他,钱我可以先借给他,但是我手里现金不够,可能要等一两个月。
他怔了一下,随后就笑了:“谢谢你,晴姐,现在不用了,刚才我接到电话,钱的事情已经解决了。”
我有些怀疑,盯着他问:“怎么解决的?”
“我本来有一件很值钱的东西,之前找不到卖家,刚才我朋友打电话给我说找到卖家了。”他的语气很平静,不像在说谎,神情也很认真,所以我信了。
后来连着好多天他都没有来剧组,刚开始我觉得可能他卖东西需要点时间,可是时间拖得越久我就越觉得不对劲,我去公司、他的住处都找过了,还是找不到他,他就这样失踪了。我找了很多朋友帮我打听,后来是我一位□□上的朋友告知了我他的消息。
他居然跑到黑市医院卖肾!这个消息真是让我心惊。我在黑市的医院找到他的时候距离那场交易已经过去十天了,他人是清醒的,躺在地下室狭窄的床上,脸上苍白,气若游丝,哪还有以前健康阳光的形象。
我问他:“值吗?都不是亲的。”
他说“我户口本上就她一个家人。”
我吼他:“身体发肤,受之父母。”
他说:“我没有父母。”
他看着我,眼神真诚:“谢谢你,晴姐。”看着我没有答话,他有些忐忑:“晴姐,今天我和别人约好了要去医院看暮雪,你,可以再帮我一个忙吗。”
他的身体还不适合下床,但是他一再坚持,我只得同意。在去医院的路上,我才得知就在那天晚上,他同时接到的两条短讯,一条是黑市的,一条是你家里的。
我说:“那你傻啊,找她家里的人帮忙啊。”
他一只手捂着右侧伤口,一只手撑着坐垫:“第二天我们就谈过了,他们的目的就是要一个继承人,如果雪儿跟他们走,手术自然他们负责,可如果雪儿不愿意,就跟他们家毫无关系。”
我愣了愣:“真是越有钱的人心越狠,但你就这样傻傻的卖掉一颗肾?你就那么笃定你们家小公主一定会选择留在你身边而不是回去做继承人,从此富贵荣华?”
不知道为什么,过了这么久,我还能很清楚的记得他当时回答我的样子,他低垂的眉,沉静的轮廓,他无奈又坚定的语调,他说:“因为我是她的父亲,我答应过绝对不会抛弃她。其实我也很矛盾,我清楚的知道大家族能给她很多寻常人给不了的东西,在那样的环境中她一定可以成长为一个极其优秀的人,而我,作为她的父亲,目前确实不够强大,可以给她的东西很少。我从来没有想过一定要让她留下来,我凑够钱,只是想在她生命不受威胁的情况下,能有一次自己选择的机会。”
说实话,他的这番言论是震撼我的,这个世界上多的是血亲相残,可我是第一次见到有人豁出性命,只是为了给毫无血缘关系的女儿一次自由选择的机会,哪怕最后你的选择是离开他。
下车之前,他又有些不好意思的让我帮他上了妆,怕自己的状况吓着你,我当时就想,这个男人真的对在意的人很细心,你又是何其幸运,能让这样一个人在意。
所以,最后,你一刀捅进他身体的时候我是愣住的,不明白这事是怎么发生的,我本能地上前扶住他,鲜血染红我双手的时候,我第一反应就是怀里的这个男人得多痛啊,这些血不是从他身体里淌出来的,是从他心里流出来的。
我所知道的就这么多了,我记得我被送来疗养院之前他还在ICU抢救,听医生讲因为某些原因身体发生了严重感染,最后还切掉了脾脏,情况很不好,后来我来了疗养院,基本就与外界隔绝了,他的事也就无从知晓了。
我其实很不甘心,这个本来与我没有多大关系的故事,把我困在这个小小的疗养院,生生的切断了我的生活,因此,我觉得无论怎样,我得把这个故事讲给你听。
最后,如果你和南书现在还在一起,那我由衷的祝福,如果你们没有在一起,我只能表示很遗憾,你错过了一个曾愿意为你付出所有的人。人生在世,没有几样东西是真的值得我们用力抓住的,好好珍惜。
”
范晴
X年X月
“不是的,不是的—”维希浑身都在颤抖,幅度越来越大,眼泪一滴一滴地打在信纸上,她的双手再也无法承受这份重量,任由信纸从指间滑落。她用颤抖的双手抓起桌上的U盘,对准接口拼命插,插了好几次,终于插了进去,一段对话,历时多年,终于还原。
“说吧,找我什么事。”
“宋先生,我们是为了让维希小姐,也就是你的养女宋暮雪小姐回归伯兰特家族而来,关于这件事,之前在电话里我们的立场已经表达得很清楚了,接下来我们直接点。”
“可以。”
“很简单,现在维希小姐颅内的肿瘤急需马上手术,如果她是伯兰特家的大小姐,马上就会有专家给她开展最先进的治疗,而如果她是宋先生你的养女,据我所知,宋先生恐怕连手术费都给不起。”
“我承认,这笔钱目前我手里是没有,但是我可以保证一定可以在手术前把钱凑齐。”
“冒昧问一句,宋先生还差多少?”
“30万,不多,我已经有办法了,谢谢关心。”
“看得出来,宋先生对维希小姐感情很深,那你是否真的有替她认真考虑过呢?在这里,她只是一堆普通人里的优秀者,而在伯兰特家,她将登上权利与财富的巅峰,哪一条路更有利于她将来的发展,我想,宋先生很清楚。”
“我承认,你们能给她很多,可是你们从来不管这是不是她要的,雪儿她是一个人,而不是我养的宠物,我不能替她做决定。我会让她自己做决定的,如果她要离开我,我不会有异议。
“那好,到时候就让小姐自己做决定。”
“成交。”
窗外狂风呼啸,吹的玻璃哗啦啦作响,这段对话在空气中反复播放,平静的刺入耳膜,却足以在人的心里掀起惊涛骇浪。
此时的维希,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伯兰特家家主,只是一个瑟缩在墙角抱着肩膀哭泣的小女孩而已。
如果你很爱很爱一个人,你会怎么爱他呢?
我会将他收藏好,妥善安放,细心保存。免他惊, 免他苦,免他四下流离,免他无枝可依。十四岁的宋暮雪仰脸微笑,坚定的回答,和很多少女一样,也曾相信过与爱情有关的美丽句子。
可是那丑陋的昨天,就像一只无情的手,扯掉了面上这张光鲜亮丽的皮,露出内里阴深深的白骨。
“啊---啊----”悔恨几乎要将她吞没,即使用力嘶吼,却丝毫发不出声音,捅进他身体的刀,鲜红的血液,讽刺的钞票,他看着自己的眼神,这样痛苦的回忆一遍又一遍的在脑子里出现,是自己,亲手酿成了这一场悲剧,没有别人。
这样缩在墙角一夜,直到全身发麻僵硬,极度的不舒服,才刺激她睁开红肿的双眼,窗外风已经停了,天空飘着鹅毛大雪,视线所及之处,一片雪白,维希愣愣地看着远处,仿佛下一刻那个手持雨伞的少年就会从远处走来,替她挡开风雪,微笑的问她:“为什么不回家。”
维希猛的一下站起来,顾不得突然其实的眩晕,慌乱地抓起电话:“亚瑟,准备航班,我要去中国,马上。”
“可是,总裁,今天上午还有记者会,全球多家媒体都悉数到场,能出席完记者会再去吗?”
维希的手不自觉握紧,又再次的松了松:“好吧,你准备就绪,记者会一完,马上去中国,让兰斯随行,处理善后。”
“好的,那我马上通知二小姐。”
“等等”维希尽量让自己平复:“找在中国的人调查一下一个叫宋南书的男人,之前兰斯在中国应该和他有过接触,查下他现在的行踪,有消息让他们马上打我的电话。”
维希挂了电话,站在窗前调整自己的呼吸,先前的悲痛渐渐褪去,沉在心底,只余下马上就会见面的强烈期盼,她突然想起上次见面,宋南书眼角隐约可见的细纹,二十多年前的自己,一无所有,是他,为她提供了安身之隅,二十多年后的今天,她应有尽有,可最后,还是只有那个人能为她挡风遮雨,是她心之归处。幸好,一切还来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