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梳·青竹》鲁元

4、三 竹林

　　来到外婆家一个多星期了，可是妈妈并没有给我打电话。妈妈明明说好了每个星期给我电话的，大人都是不守信用的人。外婆看着我这副样子，她安慰说：“你妈妈也许是太忙了。没空打电话。”
　　“那就是说谎。既然这样就不要答应我嘛。”我戳着那碟竹笋埋怨。
　　外婆呵呵地笑了两声：“你妈妈说谎的时候多着呢。外婆被她骗的次数更多。”
　　“那外婆不伤心吗？”我喝了一口粥。
　　“伤心也不会把谎话变成真话。”外婆大咧咧地说。
　　叮铃——风铃转了个小圈。
　　“阿玄——”是鸢鸢的声音。
　　然后我听到哒哒哒的声音。我能想象鸢鸢赤着脚在木板上的跑的情形，光洁的脚踝，有规律地一前一后，小腿肚子那里很细，她的脸上洋溢着笑容。
　　当鸢鸢跑到我和我外婆面前的时候，外婆皱着鼻子问道：“中饭都没吃完，这么急又是去哪里？”
　　这几天几乎把附近熟悉了一遍。鸢鸢笑嘻嘻地说：“我们就差竹林没走过，所以没地方好去。”
　　“竹林不要去，等会迷了路就麻烦了。”外婆嘱咐我们。
　　然而鸢鸢就是要和我去竹林。这不是鸢鸢不听话，是我求了她许多天了。妈妈说那里可能有鬼，我一个人不敢去，只能求鸢鸢陪我。
　　我们拜了石头菩萨，然后从那条小石板路拐弯到一条小径上去。
　　“挖笋的师傅就是从这里上去的。”鸢鸢一身净色褂子，大腿的上绣着一朵大莲花。她其实是有点害怕，却故作镇静。她握着我的手微微出汗了。
　　“鸢鸢，要不我们回去？”我也紧紧地握着鸢鸢的手。
　　“都走到这里了，再往前一些。”鸢鸢向远处眺望。然后说：“村子里总是有人说这里有鬼，我没见过呢。”
　　这让我想起那颗故意磕着我的小石子，我打了一个冷战。
　　“如果真的有鬼要吃我们怎么办？”
　　“那我们就跑。”鸢鸢如是说。
　　“那跑不过呢？”
　　“一定跑得过！”
　　“那你跑快一点，不要管我。”
　　“为什么？”
　　“那鬼吃了我就不吃你了。”
　　“……”鸢鸢的心情很沉重。
　　“哎，那是因为我跑步很慢，如果两个人都被鬼吃了很不划算，所以你能跑就跑快一点。”
　　鸢鸢这回摇着头说：“我们是朋友就不应该谁抛弃谁。”
　　我们在不知不觉中走进了竹林的深处，这里的竹子都很壮实很高，泥土湿润，氤氲弥漫。我还来不及看仔细，天上下起了大雨。我和鸢鸢明明是握着的手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丢开了。我惊慌地喊了一句：“鸢鸢——”
　　天旋地转之间只不见了鸢鸢。我发现地上的小虫子都朝我走来，我左跳右避却没有办法真正的躲开。因为太累了，我的呼吸渐渐变的急促起来。而且淋了雨后身上的衣服紧贴着皮肤，非常的不舒服。
　　恍惚之间我看到了那只猫头鹰，它倒挂在一支竹子上，锐利的眼神分明是警告的意味。阴森森的感觉从脊骨梁里透出来。我倒吸了一口凉气，不敢相信我被一只鸟给吓到了。而且那只鸟像一个人！
　　我慌的大喊了许多声，不知是竹林太大了，还是我的声音太小。没得到鸢鸢的回应，只听到自己的心跳。我的毛发都竖起来，凉嗖嗖的感觉在整个身子里回荡。我随手捡起一块小石子扔向猫头鹰，它纹丝不动，事实上我也没仍中。
　　我只想远离那只猫头鹰，所以只能向后跑。可是没跑一会儿我想起了鸢鸢，要是她也见到了猫头鹰怎么办？要是小虫子咬她又怎么办？既然我说了会跑在她身后就应该要做到，我可不像妈妈会说谎呢。
　　我又跑回去了，猫头鹰却不见了，小虫子也不见了。我再次大喊：“鸢鸢——”
　　难不成猫头鹰跑去吓鸢鸢了？我打了一个冷战，绕着四周找了一圈，就是没见到鸢鸢。鸢鸢不可能独自回去的。于是我向前走去。前面的竹子横七竖八，我被绊倒了几次，满身是泥。
　　可是竹林很大，我越往前走就越是看不到尽头，温热的空气让人的呼吸变的很困难。
　　我再一次被绊倒，似乎是磕着石块了，感觉被锐利的锋面划了一下皮肤，痛得我发出咝咝的声音。当我抬头的时候，烟雾逐渐散去，我隐约间看到了一抹水青色。
　　再过了一会儿，我发现那是一个穿着水青色葛衣的大姐姐，她披着一把长发，盈盈的目光像一池脉脉的春水。我在图画里见过这样的人。
　　大姐姐的出现使我所有的惧怕在这一瞬间随云烟散去。
　　“大姐姐！”我喊急切地喊出声来。
　　大姐姐疑惑地扫视了一圈，最后才说：“你是在叫我吗？”她的声音和鸢鸢的完全不一样，鸢鸢的声音像火般温暖，她的声音像水样婉转。
　　我连忙点头，上前一把拉着她的手，我希望她可以帮我找鸢鸢。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大姐姐比我高了很多，她身上有着竹子一般的清香。
　　“呜呜呜……”我还是哭了出来，一边抽泣一边说，“鸢鸢不见了。”
　　大姐姐弯着腰安慰我，她帮我拍掉身上的泥土，“来，我带你去找鸢鸢。”
　　她拉着我的手，一路上都没有遇到横七竖八的竹子了，也没有看到猫头鹰。我想我要提醒大姐姐猫头鹰的事：“大姐姐，这里有只猫头鹰，很恐怖。”
　　“我好像也见过那只鸟。”大姐姐右眼下有一颗痣，看上去怪好看的。
　　“你不怕吗？”我脱口而出。
　　大姐姐摇着头，然后问我：“对了，我该怎么称呼你呢？”
　　“阿玄。”遇到了一个小落差位置，我往下一跃，大姐姐也跟着我跳下去。
　　“阿玄，我叫青竹。”大姐姐的嘴角一直都是笑眯眯的，似乎很开心的样子。
　　我们走到了一个分岔口，青竹姐姐忽然停在那里了，她指着右边的小径说：“我刚才走过的时候看到一个女孩，应该就是鸢鸢了。”
　　“你不和我一起去吗？”我拉着她走。青竹姐姐戳了一下我的头，遗憾地说：“我是住在这里修为的，所以不能随便见人。你不要把见到我的事说出去了，快去找鸢鸢吧。”
　　“原来你和清心师傅一样，那我可以告诉鸢鸢吗？”我问。
　　青竹姐姐坚决摇头，“这是属于我俩的秘密，不要告诉别人。”
　　我一步三回头看着她。当走过一段路程的时候，我回头的时候也看不到她了。我一边走一边喊：“鸢鸢——”
　　“阿玄——”终于有回应了。
　　我朝着声音的方向跑去，鸢鸢也向我跑来。鸢鸢肯定哭过了，可怜兮兮的样子，为什么我哭完之后就是很狼狈呢？
　　外婆看着我俩回来，轻轻地责备了一顿。是夜，我跑到鸢鸢家去睡。清辉洒满了屋内，我原本是替鸢鸢梳着头发的，结果才梳了一会就睡着了。
　　梦里我见到了青竹姐姐，还有一片无尽头的竹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