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梳·青竹》鲁元

2、一 初始

　　我看着车外的景物一幢幢掠去，忍不住抱怨一句：“不如我索性在外婆家里住下更好了。”
　　妈妈总是喜欢自作主张，一如她突然要出差两个月。原本还说好了去海边度假的，现在竟然要把我抛弃到外婆家去。外婆的家是在一个很偏远的村子里，听说叫竹月村。在此之前我从来没有到过那里，我以为我永远没有机会去呢。
　　妈妈驾着车，耐着性子说：“还不是你爸爸不会照顾你吗？外婆煮的菜很香呢。”
　　“我又有没见过外婆。”我开始后悔上了这趟车。
　　“别这样嘛，外婆不喜欢在城市生活，所以才很少来我们家。”妈妈解释着说，“其实妈妈很想外婆，你就代替妈妈孝敬外婆。”
　　我歪着嘴倒过一边去，车子却渐渐走在山路上了。车子颠簸的不成样子，耳膜都会有痒痒的感觉。我只好坐直身子，眼里却满满一片苍翠。我不由自主把眼睛瞪大，脸上还要做出一副我不情愿的表情。
　　妈妈倾着身子开车，看到我这副样子，笑着说：“看见那片竹林没有？妈妈小时候老被小伙伴吓唬里面有鬼。”
　　听了妈妈的话，我立刻把目光收回来，却又忍不住眯着眼去看。连绵一片的竹林，青青翠翠，颜色深浅不一。但是我怎么努力看也不能看到最深处的情况。
　　“不要看，最里面真的可能有鬼。”妈妈虽然是笑着说，但是恐怖的气氛还是满满侵满了我的所有感觉。
　　我闭着眼不去看，却听到一只奇怪的鸟的叫声，当我睁开眼的时候，它拍着翅膀飞向了竹林的深处。我被吓的叫出声来，妈妈呵呵笑地说：“不用怕。那是猫头鹰，平时白天都看不到的，现在也真是奇了怪了。”
　　差不多一个小时，白色的墙壁才渐渐映入我的眼帘。我看到一口方塘，白云在上面漂浮。然后绕方塘的附近的都是些很古老的房子。屋檐高跷，白墙青竹。
　　妈妈让我下车，我一打开车门，就看见脚边有一座及膝高的泥胚石台，上面有石头砌成的菩萨身像。我移着脚步快速离开，就看见一个穿着葛衣的老奶奶，样子很精明，觑了我一眼，打开嗓门喊：“丫头都长这么大了。”
　　妈妈忙拉着我上前，一把抱着老奶奶：“妈，阿玄都十岁了。”
　　老奶奶眼珠子圆圆地，看了我身上穿的衣服，对我妈妈说：“这些衣服怪热的，不如我这些葛衣。”
　　妈妈听了，也不回答，就忙叫我喊外婆。老奶奶是我的外婆，我也学她的样子扯开嗓子喊：“外——婆——”
　　外婆和妈妈都愣了，妈妈笑着责怪我：“怎么这么没礼貌？”
　　外婆忙说：“这才好，我多怕她认生。”
　　妈妈吃了中饭就开着车离开了，我躺着隔板上，那里刚好可以看到屋檐下的风铃。外婆似乎不知道怎么和我相处，摇着大葵扇，支支吾吾好一阵子才说：“隔壁家有个和你差不多年纪的女孩，要不要找她玩？”
　　我就着隔板滚了一圈，外婆看我这副样子，圆滚滚的眼珠子查探到我的害羞来，“那个女孩叫鸢鸢，长得可俏了，很好说话的。”
　　于是我便和外婆一起到了邻居家，格局和外婆家一样的，也有个小隔板。可是看不大那个鸢鸢，听说她们学校去旅游了，傍晚才回来呢。外婆却和鸢鸢家的奶奶攀谈起来，她们时不时看看我，然后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中午的日头很晒，隔板都被晒热了。一阵阵的风吹来，腻腻的汗总不会长久黏在身上。当我听到叮铃一声的时候声，太阳差不多下山了。晚霞像绸缎上的花纹散在暗蓝的天空里，外婆把我撵去洗澡，等我出来的时候，我就看到一个赤着脚丫子的姐姐笑弯弯地坐在隔板上。她穿着一身绣了梨花的衣服。
　　“你就是阿玄？”她围着我转了一圈，我闻到幽幽的茶籽味。
　　“嗯。”我窘迫地回应，然后反问，“你是鸢鸢？”
　　其实我应该叫她鸢鸢姐姐，实际上鸢鸢也比我长两岁。不过外婆最开始说的差不多年纪让我先入为主，所以就脱口而出喊了名字。
　　“是阿。我听奶奶说你今天找我玩。”鸢鸢拉着我坐下来，看到我一头乱糟糟的头发，从兜里拿出一把雕了花的木梳子，“我帮你梳头发。”
　　除了妈妈，再也没有人帮我梳过头发了。我颇为紧张地低着头，只看到鸢鸢那洁白的手腕。一阵檀香缭绕在我四周，我奇怪地问：“梳子有香味？”
　　鸢鸢得意地笑了，“是清心师傅送我的礼物呢。”
　　“清心师傅是谁？”我看着这把好看的木梳子，上面的花是莲花。
　　“是庙里的师傅。我们受惊了都会到她那里喝圣水、听佛经。”她的声音听起来比我还小。
　　我把木梳子放在鼻子下嗅了一下，鸢鸢就笑了。她把背对着我，一把秀发就散落在我眼间，“阿玄，你也帮我梳头发。”
　　那时候月光刚刚吊在半空，鸢鸢的身上微微泛着澄光，我执起一撮头发，小心翼翼地理了起来。
　　我和鸢鸢成为了朋友。
　　当夜她睡在我旁边，那把散发着茶籽味道的头发把我的脖子弄得非常痒。我听到她说梦话，一点都不清楚，像只黄莺一样依依呀呀。她的眉目里含有笑意，让人看了觉得很好笑。
　　我想妈妈了，不知道她现在是不是在忙活。
　　外婆悄悄看了我一回，我装作睡了，她不知道就又离开了。
　　竹月村的夜晚很安静，蟋蟀的声音，蝉的声音，鸟鸣的声音，还有风的声音……都是悄悄地闯入屋内。唯有池塘边的蛙声有些过了，不时还可以听到噗通噗通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