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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第 39 章 ...

  •   不多时,慧成回来了,示意李越出帐。李越走出去,外面已经列满了人,这次,根本没有人注意到他。叶铭在麻士龙旁边,正低声对着几个领兵首领部署。慧成低声对李越说:“你紧跟着我,别跑散了。”

      队伍开始移动,是离开常州的方向,也是元军防守最薄弱的方向。

      夜已经深了,元军营中刚刚平复下入夜时那场惊马狂奔的骚动,可并没有平息下疯狂传播的各种流言蜚语。有人说见到惊马中有猛虎徜徉,这倒也说得过去:老虎来惊了马。可这是什么地方?平原之上,方圆中元军万千,周围狼都没有,怎么能有虎?还有更神奇的,说那只老虎最后站了起来,走过的路径边,人就不能动了。每个见到了那只老虎的人都会讲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细节:什么那个虎精獠牙外露,血盆大口,什么两个眼睛亮如灯盏,什么掌大如簸箕,一挥能把人马煽翻……而且那些人的行动再也无法像以前一样,人说是中了魔……

      这边义军已经走出了自己的营地,队伍前方,与拦截的元军遭遇。叶铭带领了十六人,像箭头一样指向前方,用李越的弩+箭射开了一个缺口,向元军深处冲去。后面的义军冒着箭雨跟上,用长+枪挑开了铁蒺藜,又有义军抬着木板等物铺在了壕沟之上。这活着的义军在此与元兵交战多日,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原本被元军重重围困,就是要战死在这里,现在竟然能突围出去,士气非常高昂。叶铭打开的窄小缝隙被迅速撕开,麻士龙率领着义军主力毫不迟疑地插入了元兵中心,刀起头落,一时营盘大乱,元兵不分敌我,也无法射箭。

      李越放慢脚步,渐渐落到队伍的最后,在那些背着伤员的义军后面,暗地里按动制动器,把追过来的元军放倒。慧成以为李越跟不上,过来拉着李越跑,李越一边说:“慢点慢点。”一边用手对着义军后的追兵乱摆,元军一片片地跌倒,但是混乱的黑暗里,没有人觉得异常。

      义军终于冲出元军的围困,向东行去。一队骑兵追赶过来,但是马总在行将接近义军队伍时惊跑开去,无法接近义军。射了一通箭后,只能看着义军消失在黑夜里。

      麻士龙义军退到五牧,与尹玉的军队会合,就在张全等军队的附近驻扎。麻士龙禀告张全,说不能被元军合围,要先冲出去。而张全不允,讽刺他不敢与元军决战。但麻士龙竟不与他争议,回来就让兵士休息,半个时辰后开拔。

      李越正与叶铭低声谈论后面的行军步骤,三个人匆匆地走了过来,每个都面有怒色。打头的年轻人对叶铭行礼后,明显压着怒气问道:“是你建议我们不战而走的吗?”

      叶铭不答,先是一笑,指着李越说:“尹将军,这是李官人。”又对李越说:“这是尹玉将军。” 再指着他后面的两个三十来岁的人说:“这是虞桥周氏兄弟。”

      李越仔细打量着这些战斗到底的勇士们,只见尹玉面容周正,单眼皮,看着该是个态度平和的人,怎么能有那么持久不竭的韧性,能与元军奋战日夜,致死不休。而虞桥的周繐周绮兄弟,已是中年男子。他想起他读到的记述,说周氏兄弟年轻时是典型的愤青,眼看南宋朝廷的腐败,民族危机日趋严重,常叹道:“宋高宗有岳飞、韩世忠、刘光世这样的名将,终因奸臣当而未能复恢复中原故土,真叫天下壮士悲愤。”他们天天披甲练武,扎了草人,标上元兵的标志,刺杀解恨。也算是未雨绸缭之有识之士。元兵渡江的消息传到虞桥,他兄弟俩领头组织义军,进入常州相助,最后都战死在了五牧。李越不禁肃然起敬,好好行礼致意。

      尹玉勉强还礼,还是回到他开始的问题上:“为何不战?是你怕了吗?”

      叶铭不答,问道:“请问,吾等所领何命?”

      尹玉立刻回答:“增援常州,抵抗元军。”

      叶铭点头说道:“常州一陷,平江必失,临安不保。这就是吾等为何而来。”

      尹玉蹙眉等着叶铭继续说,但叶铭不说了。尹玉想了想,似有所悟,放低了声音说道:“叶官人是说,吾等不战而退乃是一计?”

      叶铭微点头。尹玉忽然又认真地说:“吾焉知汝不过是以此为借口,引吾等脱逃而去?”

      叶铭嘴角一沉,脸色发冷,李越不想让他们打起来,忙笑着问:“你们喜欢那个软甲吗?”

      三个人都一愣,周氏兄弟是从护国寺万安长老处得到的软甲,而尹玉是从叶铭处得到的软甲,双方并不知道对方也有,叶铭闻言有些不快说:“又不是你的,是他给的软甲。”

      李越歪头:“是我的材料,他的主意,虽然他动手了,可我也帮忙了不是?别以为是他给的你,那就是他的了,也有我一半。”

      周穗带了喜悦问道:“你是认识赵官人的李越?”

      李越笑:“那当然,我们是一起来的。他去常州,我送了他一路。”

      叶铭脸上更不快,尹玉十分感兴趣地说:“送我软甲的赵官人现在就在常州?”

      周绮也答话了:“我们临出常州时见了他,他说他有位友人,名唤李越,会在城外帮助我们。”

      李越笑着说:“你看,我这不是来了?”他看着尹玉问:“你干吗这么想打一仗?”

      尹玉收了笑容,说道:“元军势大,如不死战,无法阻其锐气。若不能救助常州,吾等为国捐躯在此,也要让元军付出惨痛代价!”

      李越点头,问道:“你估计如果在此死战,能杀死对方多少人?”

      尹玉坚定地说:“吾不言退,必得其千人!”李越感叹,尹玉的确歼敌上千。他伏在尹玉耳边悄声说:“那个赵官人可是个更贪婪的,他要至少万人……”李越站直,尹玉眼睛一张,又微微一笑,说道:“我与那位赵官人还未谋面,已然心中喜欢。”

      李越忙说:“千万别,他可是个狠心的家伙。”几个人都笑了,就是叶铭沉着脸。

      这次宋军突围的行动让元军的部署大乱,匆忙间重新组织队伍,准备合围援军。可就在军队尚未到位之前,那些宋军却突然行动。一股突然向东,那是去常州的反方向,正是还没有合围的开口处,宋军几乎没有拼杀就脱离而去,另一股虽然暂时没有动,但元军方一接近,就溃不成军,降的降,跑的跑,完全没有了几日前那种筑土为城,与元军死拼到底的架势。

      元军起兵去追赶那股脱离了包围圈的宋军,但对方行程甚是不测。向东一段后,又突然向南,再次躲过了元军的包抄。元军想到这支宋军大概是要回南面的平江,就往南方速进,果然,消息传来,宋军正向南往平江撤去。元军松懈了,平江是早晚的事儿,现在先解决常州。可刚歇了一天,又有消息传来,说有一股宋军其实没有南回平江,一路竟然往西边太湖方向去了。想到这些西行宋军大概要绕个圈子回救常州,元军又急忙往北回返,准备堵住这股宋军。还没有截到这支宋军,这支队伍却背道而驰又向南行去,离开常州越来越远,也离开元军大军越来越远。此时伯颜已经在常州附近,下令加紧攻城,把去追击这股不过两千来人宋军的元军调了回来,只令各路监视,如果这股援军再次接近常州,就要彻底围住全歼。可过了两日,这股宋军也没有向北返回,反而越来越远,消失在了太湖附近的山地中。元军的将领们都觉得这些宋军已经变成了众多逃兵降将中的一部分。

      关于虎精显灵马匹受惊的描述越传越邪乎,以致军心不稳。伯颜听了这种荒诞无稽的故事,认为这是汉人在装神弄鬼,斩了十几个妖言惑众的军士,才刹住了什么“虎神降世,护佑宋军”的谣言。

      叶铭的行军策略,让李越基本没有再用上惊走马匹的仪器。李越第一次看到了他下载的兵书在这个时代的运用。叶铭的指挥明显借鉴历史上中国红军七渡赤水之类的行为,模仿了那个杰出的军事鬼才人物的手段。他要求宋兵只带粮食武器,抛弃了所有其他的装备,完全轻装前进。七拐八拐,人鬼莫测,灵活机动,总是在元军的追击中保持着主动。有时利用了元军的猜测,有时借助了夜色的掩护。他还令兵士用柳条编了帽子顶在头上,盔甲上也插了树枝树叶,寥寥的几匹马也披挂了伪装。有一次,他们甚至能看到远方的元兵,而宋兵则爬在平地上,远看就是一片草木。最后,还让那些李越不想接纳的人带兵回平江,分散了元兵的注意。

      四天后,兵士的粮食吃光了,但叶铭不让停留,也不让进村镇要粮,义军忍着饥饿,连夜疾奔,终于在第六夜行将消失的凌晨,到达了偏僻山地中那个李越藏了大量弩+箭的废弃村落。

      借着晨光,李越看着义军兵士疲惫地在荒芜的草木间或坐或躺,这是十月的最后一天,他想到如果按照命运的本来进程,这些人都已经不在世上。他虽然穿过箭雨去说服他们,但他明白是所有人的行动才改变了原有的轨迹,如果没有众人的拼杀突围,没有麻士龙的隐忍,没有叶铭的策划,他们现在不会在这里。虽然除了他,其他人都无法知道这其中命运的改变。

      从表面上看,现状与历史没有多大不同:常州援军没有到达,常州孤立无援,粮尽兵疲,元兵日盛。可李越已经分明地看到了,在这表面平缓的发展潮流下,有了一股暗流,起于细微,正在增强。他也终于渐渐明白了赵宇所说的容易和难指的是什么:能否让历史的长河改道,冲刷出不同的生存痕迹,根本不可能只靠他和赵宇两个,而是要依靠众多人们的行动和配合。

      慧成中途离开,去宜兴见孙小官人。他黎明进了城,到了孙小官人的府上,告诉孙小官人在十几天后,所有粮食都要运走。孙小官人的激动并没有让他多想,觉得只是重逢后的喜悦。如果李越在,就能明白这是孙小官人对行将卸去重任让他能周游世界的可及未来产生的快乐。趁着孙小官人备马套车的时间,慧成匆匆吃了几口饭,然后就驾了装了一车粮食盖得严实的马车,出城而去。

      李越告诉叶铭他要去接一下慧成,离开了废村,到小路边上去迎慧成。现在元军一路在攻宜兴西边一百五十里的常州,一路从建康(南京)往南,在攻打宜兴东边二百多里的溧阳。宜兴正处在两路大军的中间地带,还没有被元军侵袭。李越赞叹自己当初的选择,糊里糊涂地就选了个风水宝地,大战中的平静港湾,这不是运气是什么?李越告诉自己有空一定要提醒一下赵宇自己这种超自然的才能。

      倚着一棵树干,李越遥望着远处的小路,也饿得前心贴后心。他非常想念那余下的营养丸,可惜他一时慷慨,都给了赵宇。本来从常州回来顶多三天的路程,谁知道叶铭竟然走了五天。远远的,偏僻的小路上走来一辆马车,驾车的正是慧成。李越忙迎出去,走到路边,慧成停下车,等李越上来,两个人把车赶入林间小路,直到无法行走,慧成停下,说道:“我去叫人来……”话没说完,一道黑影袭来,从李越面前掠过,扑向慧成。李越惊得一躲,从车座上翻下来,倒在地上,一抬头,见一只小黑狗正扒着慧成的肩膀,对着慧成的脸伸舌头,慧成抬手抱了黑狗,正高兴得露大牙地笑。

      李越生气,站起来还没有来得及发火,只见一支带着枝叶的青竹细杆准确地打在了慧成的光头上,带着斥声:“你个贼猢狲,你个笨贼!吾等跟了你十里路了,竟然不知……”慧成缩脖,来回躲闪,但是那支竹竿像长了眼睛,追着打,直到把慧成打下了车座,慧成抱着黑狗绕着车跑过来,李越看到了那个高大的和尚一脸愤怒,气得呼呼地从车那边走出来。四周突然出来三个年轻僧人,都笑嘻嘻地围过来。一个说:“慧成师弟也太不小心了吧。”另一个说:“就是,看了四周多少次,就是发现不了我们,难怪师傅生气。”“这不是给我们寺院丢脸吗?”“就是,别人会以为师傅教出来的徒弟都是这么马马虎虎的。”“如果不是师傅放开了小黑,他到现在也不会察觉……

      那个高大和尚更气,啪啪地竹竿翻飞,慧成抱着黑狗猫腰藏到李越身后。大和尚才住了手,勉强恭敬地作揖道:“李施主见谅,只是这个贼孙蠢笨,他车载了这么多东西,竟然一路不加警觉,实在让我生气!”

      李越笑着行礼说:“在下见过释智长老,慧成十分能干,帮了我们大忙。”那几个青年和尚脸上立刻显出不信。

      释智叹气道:“李施主不必为他遮掩。这是我寺最笨之徒,端个碗也能给砸了。如果不是文施主持意,我决不会让他出来。吾原想五月就去追寻你等,让他随你们十几日也没什么。可文施主就是不允,说什么时机不对,定要等到此时。现今吾等来了,李施主就不必迁就这个劣徒了,我这几个徒儿都可以随身效力。”

      李越忙说:“长老莫要如此说,慧成真的很好。”

      慧成直起腰来,说道:“真的真的,师叔,我没有误过事。”他热情地对几个青年和尚行礼,转头对李越说:“这几位是我的师兄,比我强多了,这位是慧达,慧至,慧悟。”他一一介绍着。
      一个长相俊朗的和尚扯了下大和尚的衣襟,释智说道:“哦,慧达乃是我寺……”

      慧成大叫道:“师叔,师兄们,我学了几招!”他放下黑狗,在林中空地间走了几个动作。几个年轻和尚互相对视了一眼,那个慧达上前一把搂住慧成的肩膀晃了晃笑着说:“师弟走了这么长时间,我们都很想你。”另外一个也上前挽住慧成的另一支胳膊,笑道:“就是,没有师弟,吾等每天少了许多欢乐。”第三个拍了拍慧成的光头说:“师弟,以前我教你的武功还记得吗?别忘了,枉费我的一片心血。”……

      李越忍不住笑起来,释智也笑了,说道:“吾徒甚是聪颖。”

      李越笑着说:“我们先得把粮食运过去。”

      几个和尚听了过来解了绳子,纷纷背了粮袋,慧成领着路径,往荒村方向去了。李越和释智守在车边,释智看着李越说:“李施主,有何要办之事,尽管直言。”

      李越点头说道:“现今要把孙小官人的府中和其他地方所存粮食运到此处,尽量不要惹人注意。还有,赵宇曾以常州人身份为宜兴人义诊,可请人们为了常州有所捐献,衣服食物药材等,但也不要太过张扬。”释智是文老头信任的人,那么就使劲用呗。

      释智点头道:“好,吾等今日就入宜兴。”

      一会儿,一小队义军过来,把大车搬得一干二净,然后释智带着慧成和他的徒弟,赶着车回宜兴去了。

      整整两天,孙小官人的几辆马车一直在城乡中来回往返,才把粮食都运到了已经成为义军营地的荒村。义军兵士们也得到了充分休整,李越忙了一天一夜,在小三角帐篷里,让人们把一个个睡着了的伤员抬进去,他单独进行施救。

      又到了深夜,断壁残垣间已被整理干净,上面覆了棚帐,作为简单房间。叶铭找到了李越,带他走入了麻士龙的草房。李越看到门外慧成正对着他的师兄们比划动作,进门一看,里面除了麻士龙还有尹玉,周氏兄弟,和释智大和尚。麻士龙面容严肃,其他人也都看着李越,李越嘿嘿一笑,知道揭谜底的时候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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