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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第 12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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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铭问道:“几位可是去镇里报信?”
一个农人点头说:“就是啊!”接着跑远了。
叶铭问赵宇:“你肯定是想继续向前走?”
赵宇应道:“我们去看看,如果他们有马就好了,我们一直这么两匹马拉着车,走得太慢了。”
李越问:“你难道想抢劫土匪?这也算是犯法吧?”
叶铭回头道:“你是不是还没睡醒?这些土匪必是去洗劫城镇,你劫他们的马倒是犯法了?“
李越嘟囔着:“依法办事怎么这么难?”
赵宇拍着他的肩膀说:“黑吃黑的确容易混淆人们对法律的理解。”
李越抗议道:“等等,我怎么成了□□了?是你想打劫的。”
说话间,马车停了下来,赵宇从行李中拿出了制动器,袖在手中,对李越笑着说:“勇于尝试,才能缔造多彩人生。”
然后他一撩车帘,下去,对着一大群冲着他们行来的人大声说:“此道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打此路过,讲出道理来!”
随着他跳下车的李越差点崴了脚,低声说:“你说错了!这路哪里是你开的?你栽了哪棵树了?而且,留下买路财听着好听。”
赵宇说:“那太铜臭气,与我的清高形象不符。”
叶铭从车座上下来,手提着钉枪,对李越说:“不要吹毛求疵,你怎么能替他们说话?”
那些人在他们不远处停下来,领头的十几匹马,后面是步行的人群。许多人带着刀剑,其他的人拿着棍棒。李越心里有点发虚,他并不担心那些土匪会伤到他们,他们穿着宇航服不说,就是头上的斗笠里面,也衬了金属布,他只是不愿再次面对血腥。
有人大喊道:“什么人挡路?快滚开!”
叶铭回答:“你嘴里干净些,否则莫要怪我!”
李越小声说:“别生气别生气,他们对谁都这么无礼,不是真对我们。赵宇,你能不能说服一下他们……”
赵宇说:“我准备问他们那个斯芬克斯谜语,你说是不是太简单了?”
李越说道:“说服可不是猜谜,我觉得多简单的谜语他们现在也没有心思回答,人家正赶时间要进城呢。”
赵宇不高兴地说:“那怎么成?斯芬克斯该不高兴了。”
那边的有人大骂道:“我现在就不高兴了!”说着几个人打马冲过来,叶铭举起了钉枪,赵宇的手随意地搭在了车辕上,李越大喊道:“别别!先讲讲话再打呀,我真不想伤人性命呀!”
对面一片唿哨,步行的人也冲过来了。李越听见身后一阵马蹄声,不由回头,见一匹黑色骏马拉着一线尘烟飞奔而来,马上是一个黑衣骑士。马蹄急促间,一道黑色影子急插入两方对峙的中央带,黑衣骑士蒙着头脸,抽出腰中长剑,与对方领头人物一照面,剑光一闪,就把人刺下马来。他嘞停马匹,面对众人,胯+下骏马引颈长嘶,手中的宝剑血色淋漓。土匪们一声呐喊围了上去,李越刚想着上去,可见此人左右劈砍,片刻又伤了两三人。那些土匪与这黑衣人的身手相比,简直是业余与专业的差距,根本近不了人家身边。李越就放心了,在一旁欣赏精彩的马术和武术表演。
黑衣人纵马在土匪的前阵往返来回,阻拦着队伍的冲击,身姿迅捷矫健,长剑指处,如猛兽入了羊群,无人能敌。十几人倒地惨叫后,土匪们往后退了,有人大喊道:“来者何人?!胆敢与吾等作对,是想全家死光吗?”
黑衣人没有持剑的手一抬,一道银光,方才说话的人捂了胳膊大叫起来。好几个人搭了箭射向黑衣人,箭矢都被黑衣人打落。人群退后了一段距离后停步,只大声嚷嚷:“大家一起上啊!他就一个人!”黑衣人在马上又掷出几枚暗器,说话的人或哀嚎或倒下,再也没有人敢对他叫嚣。
李越激动地鼓掌说:“哇,这就是真功夫啦!我算是看到有人用暗器了!竟然有人来救咱们了!”他来了这么多年,从来是奔波着去营救他人,这还是头一次有人冲过来救他,他觉得十分新奇。
赵宇盯着黑衣人,小声问:“你不觉得他格外顺眼?”
李越点头道:“是的是的,动作潇洒利落,可见是个练家子。”
赵宇轻蔑地哼了一下,然后提高了声音,对着那黑衣人施礼道:“多谢壮士援手!”
李越也忙笑着叉手道:“谢谢了,你的功夫真厉害!”
那个黑衣人也回礼,但不多说话,只策马退到一边,监视着那群土匪,大概等赵宇他们离开。赵宇却没有上车,对着那群土匪说道:“诸位如果是想去镇子,就莫要前行了。”
那边的有人一边瞄着黑衣人,一边说:“关你何事?!”
赵宇微笑道:“现今朝廷正召集流民前往北方开辟田地,若想前往,当地的官府还会予以资助。若是想在本地租赁田地,朝廷也会将原来的公田分予无地的贫民。若是镇中选了执行朝廷政令的官员,各位可以前往投靠,若是安定下来,朝廷为孩童开免费学堂,也为老人发放养老银子。从军也有对家庭的补助。如此生活,岂不远胜落草为寇?”他神色温和,态度友善,话出口,就让人们觉得有理。
众人的低声议论中,有人说:“这些都是空口无凭的事,这些年来,也没见到实施。”
叶铭大声说:“那是因为原来的官员们贪污了朝廷的银两,为了私利,将朝廷的利民举措秘而不宣,现在那些官员已经被廉政司拘了。若是此次百姓选了能公正奉行利惠百姓政策的官员,这些政策都该实施到民户。”
那边许多人露出犹豫的表情,另有人说道:“拿人钱财,与人消灾。若是不把事情办了,日后我们的信义何在?”
赵宇叹道:“为虎作伥,岂能自称信义。诸位现在若是及时回头,不仅救了自己一时,日后也许还能成家立业,安养天年。否则,轻者入牢获刑,重者丢了性命,有多少钱财能买诸位每个人的身家前程呢?”
人们开始讨论:“就是,我就没见着几个钱,若是去北方,听说得不了百亩了,也至少能得五十亩地呢。”“要去得快去,再等大概五十亩也没有了。”“官府真的给银子?”……有一个人大喊道:“别听他的!兄弟们,一起上!杀了这个胡说八道的!把这次的事儿办成了,每人得了钱再散伙不迟……”说着就又拍马前来,周围也跟上了几个人,大概许多犹豫的人觉得有理:到了手的钱财还是不要放弃,就也挪动脚步。
黑衣人再次引马到了中间地带,准备阻挡冲过来的土匪,可叶铭已经大步向前,迎着那群人,举起钉枪,连发三响,刚才提了倡议后成了领队的人满脸是血,捂着胸从马上一头栽在地上。以前黑衣人虽然下手迅速,但那些人多是受伤,倒地不能动弹可还活着,现在这个人却是结结实实地死了。人们一阵骚乱,冲上来的人停了脚步。叶铭却没有停步,一直走向他射死的人。人们见他脸上表情凶恶,手里又拿着夺人性命的武器,都忙不迭地纷纷后退。叶铭走到了死尸旁边,收了钉枪,抽出一把短剑,几下就把那个人的脑袋割了下来,提起脑袋,一扬手扔到了人群里。
这些土匪平时虽然也干了些杀人越货的勾当,但对象多是没有能力反抗的老百姓,而下手的总是领头的几个,多数的人都是喽啰,欺软怕硬那是自然的。此时算是见到了一个更彪悍的,带血的人头扔过来,众人都失声大喊,抱头避开。
叶铭是曾经在战火里往来冲杀过的人,这时往那里一站,杀气凛然逼人,无人敢近,连黑衣人都又退回了边缘地带。叶铭哼了一声,转身走回赵宇身边,赵宇微叹道:“你何必这么血腥?”
叶铭冷冷地说:“那厮既然存了杀人的心思,就不能放他活命!”李越知道叶铭听了那个说要杀了赵宇,动了怒,只能小声对叶铭说:“你别总这么冲动,他只是威胁一下,哪里就能得逞?”
叶铭立刻反驳道:“难道要等到他得逞了才杀了他?吾可没有你们这么心软!”
李越撇嘴:“和你讲不通。”
叶铭这么一出狠手,对方明显人心涣散,有些人开始往回走,还有人去拉扯死伤在地的人,一片哭叫声。叶铭看着那几匹失了骑手的空马问赵宇道:“你可是要几匹马?”
赵宇摇头道:“他们那些马都不怎么样,与那个黑衣人的马一比,跟驴差不多了。我不想要了,以免显得我不会挑东西。”
他们身后传来人声,李越回望,远远地来了一片人众,举着各色锄锹,这边的土匪们看了,一声喊,四散逃开。叶铭对着黑衣人道:“多谢,可有需要吾等效劳之处?”
那个黑衣人摇了下头,看着他们。赵宇碰了下李越,小声说:“我们最近怎么总遇见不爱说话的人?”
李越点头道:“对呀,饭馆碰上那个人不理我,这次又碰上了个没说话的……诶,赵宇,他们不是一个人吧?”
赵宇挑起一边眉梢:“你觉得呢?”
李越深感自己有理:“我觉得是!你看,他肯定是因为我对他友好了一下,就来救我们了!多有情有义,这个时代的人就是这么感恩戴德!”他说完,笑着对那个黑衣人深施了一礼,大声说:“多谢你!”黑衣人还了一礼,掉转了马头,纵马离开道路,跑远了。
李越和赵宇钻进了马车,叶铭启动马车,朝着前方冲过去。残余在道路上的人见识了他的钉枪,哪里敢挡着他,任他们的马车一冲而过。
李越因为那个黑衣人可能是饭馆不理他的人这一猜测而心情雀跃,刚在车里坐稳就对着赵宇激动地阐述着:“我是有推理能力的人!赵宇,你看,他们肯定是一个人,他会功夫,家族定是个在江湖上刀头舔血的家族,难怪死了那么多人。既然人都快死光了,近年必然没落了,剩了他一个人,孤独地练武,被周围的人猜忌,这是多么寂寞的人生啊……”
赵宇悠然地问:“你不觉得他应该叫西门飘雪孤独剑之类的名字?”
李越拍了下前额:“诶呀!我怎么没问他叫什么呢?”
赵宇安慰道:“反正他也不理你,问了也白问。”
李越瞪眼:“你又嫉妒了!他来救我们是因为别人都不理他的时候,我对他笑了,不是因为你。”
赵宇点头道:“如果饭馆里是第一笑的话,方才那次见面就是第二笑。你下回见他再笑一次,就该算是三笑了,只是不知道谁是唐伯虎谁是秋香。我不知他的学识背景,但就我对你的了解而言,你该是跟秋香属同一班级的……”
李越抓了赵宇的肩膀摇晃:“你这个……”
叶铭在外面说:“喂喂,你莫要欺负他!”
李越大声说:“谁欺负他了?他在欺负我!你也不管管他?他这么小心眼。”
叶铭回头撩帘郑重地说:“我从来没觉得。”
赵宇对李越一笑:“我以前说过,你的认识有问题,你现在还找得到北吗?”
李越抱头:“你们真的勾结起来了!我被镇压了!我也要去找同伙!”
赵宇说:“你随便找,只要不是陆敏就行。”
李越警觉:“陆敏怎么了?”
赵宇不看李越说道:“他有孩子了……”李越早知道会如此,可还是愣了一下,赵宇接着说:“两个了。”
李越怔然:“谁说的?”
赵宇向前面一抬下巴,李越气愤叶铭不对自己回报八卦:“他怎么不告诉我?!”
赵宇说:“我这不告诉你了?他说我能说得委婉些。”
“你一点都不委婉!”李越郁闷:“这才几年?”
赵宇道:“陆敏身为陆家长房长子,他长子出生满月,陆家摆酒五十席,宴请各方亲朋,许多朝中高官都去了。陆敏为此受了弹劾,被指奢华不俭,陆敏闻后当朝检讨,并捐了半年的薪俸给朝廷的教育储备,赢得了诚实磊落的好名声。”
李越沉默了一会儿,微叹道:“赵宇,过去我总听人们说,在一起的人,是能在一起的人。我原来还以为那是废话。”现在才明白,两个人走的路不同,怎么可能在一起?
赵宇嗯了一声道:“如果你们想在一起,总有一个人要付出自己适合的生活。”要么是陆敏放弃那些家族的责任和政途,要么李越违背自己的良心和准则,成为陆敏地下的情人。
李越沮丧地对赵宇说:“我就和你过一辈子了,我也没飞船了,你别想甩了我。”
赵宇叹道:“我怎么敢甩你?如果章鱼能说话的话,早从海里面爬出来管你叫老师了。”
李越笑着把脑袋靠在赵宇肩上,小声说:“我如果告诉叶铭我在干什么,他会不会把车赶到沟里去?”
赵宇抿了嘴,没再说话,李越得胜,嘿嘿笑了。
叶铭走了一段,又折向南方,但是他们还是在附近的村落停了几天,等到消息说镇子里选官顺利,一位许官人得了官位才再次启程。沿途听人传说附近有先帝的踪迹,许官人几次带人出镇寻访。
李越想起那时对阿卓许诺半年左右就回去,现在已经过了时间,他已经又一次言而无信了,就催着赶快往重庆方向去。
四川地区在历史上是抵御了蒙元入侵的重要地区。在蒙元的一次南侵中,曾经击毙了蒙古大汗蒙哥,这不仅让南宋延续了二十年,甚至改变了欧洲的格局。在南宋末时,彭大雅出任重庆知府,他力主抗元,竭尽全力拓修重庆城,向北扩至嘉陵江边,向西扩至今临江门、通远门一线,范围大致比李严扩建的江州城扩大了两倍,奠定了此后直至明清重庆古城的大致格局。如果历史没有改变,蒙元会在南宋临安陷落后三年才攻破重庆,在入城时遭到了宋人激烈的抵抗,于是蒙军大肆屠城,死尸遍野血流成河。成都和重庆的血腥让四川军民更加顽强,击毙了蒙哥的合川钓鱼城在临安陷落后五年,陆秀夫背着小皇帝投海后才落入了蒙元之手。
在后代的抗日战争初期,蒋在中国精英军队尽毁敌手而武器军备无法与日本抗衡的情况下,将中国官方的抵御大本营挪到了重庆。四川地处中国腹地,人民自古多灾多难却顽强不息。在这种背景下,中国坚持了八年没有投降。从中原和北方,近百万人追随着国民政府逃入四川,再次重演了中国历史上多次出现了不愿落入敌手的百姓背井离乡跟着朝廷逃亡的景象。虽然中国没有能够依靠自己的力量取得抗日的胜利,但是在南宋灭于蒙元,明朝又灭于满清的背景下,中国没有再次正式投降,沦入异族统治,已经算是一个胜利。
时已入冬,四川盆地天气多雾,阴湿入骨。赵宇天天吵着要吃辣的,没有辣椒,只能用花椒,每到一处餐馆,叶铭都得去要求店家多放花椒,赵宇说口味不对。李越建议赵宇多吃萝卜生姜或者大蒜之类的,也算是辣的食物了。可赵宇真的吃了一次萝卜,李越就和叶铭在外面赶了一天车。赵宇还特多事,一会儿要考察一下巴山夜雨,一会儿要去少数民族地区采风。此时民风虽然彪悍,但民情淳朴。他们三个人相貌出众,器宇轩昂,不像坏人,加上赵宇表面的温文尔雅,每到一处,都能轻易得到人们的信任。越是偏远地方,越能得到乡民的爱戴。
他们走走停停,终于在二十天后到了重庆。重庆虽然在这里时代已经算是扩建得漫山遍野,可还未及后世稠密的十分之一。他们停留了几天,卖了车马,找了将沿江往东顺流下三峡的船。
长江在农历十月后刚刚进入枯水季,他们这时过三峡比在夏季高水位时要安全。李越其实很想往体会古代船过三峡的惊险,那种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的迅捷。
后代曾有一段时间,中国倾全国之资在三峡上建筑了大坝,虽然增大了经济利益,但是对环境造成了巨大的破坏。三峡地区地质灾难增加,大量鱼类因无法回游而灭绝,地壳因局部压力增大而产生异常变化。上游控水后,下游枯水季延长,众多湖泊干涸,藻类植被死亡,湿地消失,鸟类没有了栖息之地……而中国的敌对者暗自欣喜:切不说这种举动多么自毁江山,让中国的原生环境遭到毁灭性的改变,就此大坝本身,只需一个大爆炸,就能让这座凝结了中国多少年财富的大坝化于乌有。这么大的软肋,明晃晃地陈列在那里,即使不去捅,看看也快乐。三峡初期的确创造了经济价值,而那些人们担心的地震人祸等对大坝的危害并没有成为现实,可是日益严峻的干旱和泥浆长年累月的积累让大坝的作用逐渐削弱,最后形同虚设。那些灭绝的鱼类,毁灭的文明遗迹却再也无法复原。可在末世中,没有人来得及后悔:人类都处于消亡中,谁有什么诗意去凭吊往昔?
他们背着沉重的包裹上了船,可一上船,李越就把赵宇收集的石头或者包着根部的土袋子等等的大包放在了一边,只背着装着他们现代仪器等的月球工作包,不敢片刻离身,以免万一船触礁沉了,这些东西失落水中。
要过险滩的船都不大,船工就有七八人,与船客数目相同。李越仔细打量船上的人们,除了他们,还有四个旅客,有的穿着文士长衫,有的是短打,但都不像是穷人。川蜀土地肥沃,出川的人自然是富裕的。
渡口挤满大小船只,船老大喝骂着船工从渡口中行船出港,沿途还大声与其他的船只打招呼。李越和赵宇坐在船前面的坐席上,叶铭守在赵宇身后,倚着船舱门,抱臂站着。他们的船离开了拥挤的泊船地带,向水面中央行去,视野开朗。赵宇闭眼抬头,像是在感触着江面雾气。李越回头看看叶铭,小声问赵宇:“你跟他有共同语言吗?他能陪你聊天吗?”
赵宇斜了李越一眼:“那是要和你干的事。”
李越更加小声:“那你图个什么?”
赵宇轻哼一下:“等你长大些我们再谈这些比较复杂的问题。”
李越又被鄙视了,切了一声,也学着赵宇的样子抬头深吸了口气。江水推着小船顺流而去,周围的船只渐渐稀疏,他们远离了江岸,进入了开阔的江面。忽然,附近有隐约的喊声,李越和船上其他的人都四处张望,
在他们后面一条船的甲板上,几个人在抢一个人的包裹,那人死死地抱着,可最后还是不敌众人,包裹被抢了去,几个人还把他的外袍也撕开脱下了,那人在挣扎中竟然失足落入了江中。
长江才入枯水季不久,虽然没有了汛期,水流还是湍急。那个人在水中挣扎着,被水浪夹带着顺流而下。船老大喊:“打劫了!救人哪!截住那条船!”可江面上船只稀疏,那船张满风帆,很快就超了他们顺江而去了。船老大让人降帆停桨,准备救人。李越早就把背包交给了赵宇,看着水中的那个人就要往河里跳,被赵宇抓住,往他的腕子上套了制动器才放了手。
李越跳入江中,心中闪过一个念头:赵宇其实是十分在意他的,时刻也在守卫着他的安全。可他没有时间品味这种欣慰,专心向那个落水的人游去。那个人顺江而下,李越计算着江流的阻力和速度,逆着江水斜插着向他奋力游去,不久就迎到了落水的人。李越伸手,拉住了那个人胡乱划拉的一只手,借着江流的冲力,那个人似乎猛地扑到了李越的身前,他的另一只手攀上了李越的脖子。船边站着观察的赵宇没有放下背上的背包就一步踏上了船帮,纵身跃入水中。
李越却没有感到任何危险,他踩着水,任那个人贴上了自己。那个人把头靠在了李越的肩上,全身僵硬,在李越耳边大声咳嗽。李越忙用另一只手拍了拍他在露在水上的肩膀,说道:“别慌,放松,我带你游到船上去,你不会有事的。”
那个人喘息着抬头,李越也正对着他转过脸,两个人的脸近在咫尺,李越觉得这个人一定狠狠地嘞了下自己的脖子,因为自己差点喘不过气来。
李越意识到这个人是男的,该是个不到二十岁的青年,这个人的五官绝对是男性的,可他却感到此人长得非常美。这种美丽超越了形体,是一种和谐与灵性的完美结合。他皮肤白皙,修长的双眉清晰而漆黑,内双眼皮的眼睛,眸中晶亮,如诉如泣,挺秀的鼻梁,曲线动人的微张的双唇……此刻李越才明白了为何在自己的时代,即使人人已经被调整到了基因的最高层次,还有人会去去整容。因为人们的基因并非十全十美,至上的美绝对是概率中的极端偶然,甚至是一种基因突变,不是常人能拥有的。几千年中,亿万人里,只有寥寥十几个人能以美貌名垂史册,他面前的脸庞就诠释了这一理念。可这种夺人的美也蕴育着毁灭:极端的美貌必然为自己招来各色觊觎,还会引起人们想要将其征服和摧残的冲动。李越猛想起那些红颜薄命的古语,知道这样外露的美终抵不过人世的刀剑风霜,不由叹了口气。他面前的青年眼中似露悲凉,秀丽的眉头微颦,神情里有种绝望和脆弱。李越忙回了神,笑着抱歉道:“莫怕,我肯定能带你游过去,我游得很好。”
赵宇搏水击浪游过来,到了他旁边,一手扳住了李越的另一边肩膀问道:“你怎么了?!”
李越见赵宇另一只手举起,掌中是激光剑的手柄,忙叫道:“你别动!我没事。”
赵宇怒道:“你没事在这水里干泡着干吗?大冬天的!”
李越穿着宇航服自然不觉得冷,马上看这个青年,果然脸色惨白,在自己手臂中浑身哆嗦。李越赶快侧身开始游水,赵宇想扳过青年的另一条胳膊,可这个青年死命搂着李越的脖子不放,身体紧贴着李越,李越知道行将溺水的人都是这样抓着个人就不松手的,除非把他打昏,李越自然舍不得,也就不挣脱,任他扒着自己不放,奋力游往渡船。赵宇见那个青年不给他胳膊,就在这人的另一边与他们一同游到了船边。
在船边等候的叶铭和几个旅客把他们拉上来,那个青年站不住,一下跌坐在船板上,弯腰低头咳嗽,可还是有人看见了他的侧脸,那个青年在落水前被脱了外袍,现在只余内衣,湿透了的衣服敷在他秀挺的身上,别有种风流韵味。船上有人低声议论,暗中指点。李越忙把他拉起来,青年双腿打颤,完全依靠在李越身上,李越近乎是半抱着他把他拖入了船舱。
赵宇和叶铭跟着他们进入了船舱,宇航服有自干功能,赵宇打开行李,找出干衣服递给李越,自己拿出一条汗巾,擦脸和脖子。李越把衣服送到那个青年面前,那个青年抱着双臂,瑟瑟发抖中颤声说道:“多谢恩公相救!请恩公先换衣服。”
李越笑着说:“别什么公不公的,把我都叫老了。我不冷,你快换吧。”
那个青年低着头摇了一下头。李越知道他害羞,想起那些人在那条船上抢夺他的衣服,大概有不轨之意,这个青年大概被吓着了,就对赵宇说:“那我们出去吧。”
赵宇横了李越一眼,可还是转身出去了。三个人到了甲板上,船老大等人过来,说那条船远了,也没看出是谁家的船,官人们救人必有好报之类的话。李越笑着应酬了,接着他们走到了船尾的僻静处,赵宇卸下了一直背着的背包,递给李越说:“背上!你能不能不要这么神魂颠倒的?看人家长得好看就让人随便搂住脖子?害得我以为你被钳制了,还得跳下去救你。你要怎么赔偿我的损失?”
李越抗争道:“我让他搂住时还没看见他长什么样呢。”
赵宇鄙夷:“那就更笨!还没神魂颠倒就被搂住了,如果神魂颠倒了还不沉底儿了?!”
李越想起来自己当时的一瞬惊艳,不好意思地赔笑道:“那个,谢谢你下去……”
赵宇扬眉:“什么叫‘下去’?这叫救了你一次好不好?不要这么不认账!”
叶铭也皱眉道:“水这么冷……”
李越打断说:“你刚才看他怎么游泳了吗?像海豚一样,上半身完全在水面上,你看他头发都没怎么湿,他穿着防水的衣服,根本感觉不到水冷。”
叶铭固执地说:“可他的确是去救你的,并非是去游泳!”
李越明白了,忙笑着对赵宇说:“谢谢你救了我!您说吧,要怎么指使我。”
赵宇一副不满意的样子,说道:“什么叫指使?好像我压榨你了似的。”
李越忙说:“怎么会?!您对我多好!请给我一个机会,表示一下感激还不行吗?”
赵宇勉为其难地说:“那为了帮助你解脱心理负担,我们到岸后你能不能亲手做几次晚饭?我觉得你做的红烧鱼比饭馆的好吃,大概因为你放了许多竹笋……”
李越只得好声好气地说:“那鱼要先炸一下才好吃,没有厨房,怎么做?你等我们到了临安什么的,我去董义的那个茶楼,就亲手给你做,好不好?”
李越抢过来赵宇的汗巾要擦自己的脖子,被叶铭一把抓住了手,又给他一条干的。
赵宇随意地问李越:“你觉得那个人如何?”
李越叹气:“我觉得他很可怜。”赵宇一翻白眼,刚要说什么,身后传来脚步声,他们转身,那个青年往这边走来。他穿着不合身的衣服,嘴唇还是被冻得发青,身体依然有些颤抖。到了面前,他对着赵宇和李越,深施一礼,低着头说:“多谢恩……两位官人!”
赵宇侧身让了,只看着李越,李越忙还礼,嘴里说:“你不要在意,这是……”
赵宇低声对叶铭说:“他会说是他应该做的……”
李越只好住口,狠瞪赵宇一眼,扭头笑着问:“这位官人要去何处?”
那个青年低声说:“我本想前往临安,听人说,那里有各种学堂。可到了船上,遇了不良之徒……盘缠虽然丢了,可我还有这枚簪子……”他说着,从头上拔下了一根玉簪,他湿漉漉的头发一下子就散落下来,给他平添了狼狈和落魄。李越只觉得心头跳了几下,脱口说:“这枚簪子能顶什么用?”
那个青年也不抬头,说道:“这是我故去的母亲留给我的,说是古汉玉,危急时能换几个钱。”
李越说:“既然是你亡母给的,就别卖了,你想回家吗?”
青年摇头道:“我在故乡已无什么挂牵,这次变卖了家产出来,再回去也无以为生。还是卖了它,顶了船资路费,去临安上学,也许能有出路。”
李越傻傻地问:“可是卖了,你拿什么簪头发呢?”赵宇像是呛了一下。
青年小声说:“小木棍什么的就可以了。”
李越摇头道:“那可没有这根簪子好看,你留着它,我给你些盘缠……”
那个青年忙摇头道:“官人千万不可。我已受君深恩,不能再叨扰。”
李越看着这个青年,他一只手握着簪子,另一只手紧抓着衣服。他外面穿的正是自己的一件便袍,明显太大,越现出他的瘦削,加上他披头散发,更让李越觉得他凄惨,不由得说道:“我们也是去临安,要不,你与我们一路?”说完了李越才想起来看赵宇,见赵宇正斜了眼看他,叶铭也紧皱着眉头审视着那个青年。那个青年抬头看了一下,小声说:“还是不要麻烦诸位了。”
李越凑到赵宇耳边,小声说:“我觉得他不是坏人。”
赵宇抬眼望天空,像是在思考说:“我发现我曾经犯过一个错误……”
李越有些急:“现在不是讲述你的错误的时候!”
赵宇不理他,继续说:“我曾经以为那个人是因为爱玩火才把自己家的台子点着的,可现在我相信他的确是为了让陈圆圆高兴才干出了傻事。”
李越一愣,问道:“怎么是陈圆圆?”不该是妲己吗?
赵宇低头,平视李越,微笑着:“我其实也不肯定,也许是赫本或者玛丽莲梦露?”
别人听不懂,可李越脸红了,转眼看那个青年,见他头垂得很低,握簪子的手指节都白了,一时不忍,笑着对赵宇说:“你该相信我的直觉,以前可是我选的宜兴外面的山区呢。”
赵宇叹道:“你既然乐善好施,我也不能阻止这种有益于灵魂升华的修为。”他终于对青年开口道:“请问这位小郎姓甚名谁?”
那个青年对着赵宇又是一礼,低声说:“在下何容,不及弱冠,尚未有字。”李越心说那真是还不到二十岁。
赵宇笑着说:“吾等是行旅之人,知道在外要互相照应。我们沿江往临安去,只需换几次船,也不该什么行路,多一个人毫不妨事。小郎不必推辞,就请与我们同往临安吧。”李越看那个青年,见一缕红晕从他惨白的腮边蔓延开,让他的侧面突显隐约风情。那个青年静默了片刻,才又叉手施了一礼,低声说:“多谢官人们营救。”李越心里一喜,赵宇接着说:“我是赵大,这位是李二,那位是叶三……”青年猛一抬头,盯着赵宇,接着眼睛发直,然后翻了白眼,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