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似好》夏鷺鷺

1、周小满

　　封云生第一次见周小满，其实并不怎么太浪漫：

　　五六岁的周小满巴拉着他洗得发白的牛仔裤腿不放，一口利齿咬得封云生直飙泪。——周小满如考拉紧缠桉树枝一般死吊在他的小腿根，任周家爸爸妈妈声拖硬拽，就是打死了也不放手。小男孩的表情庄重似共军剿匪，嘴里甚咕噜咕噜地哭腔道：

　　“封云生！你赔我的弦！你赔我的弦！！”

　　封云生二丈摸不着头脑，遂转向被儿子搞得炸毛的周爸爸：

　　“这孩子练琴？”

　　周爸爸摇摇头：

　　“不，他学画。”

　　跟着轮到周爸爸发个问：

　　“那个……小伙子你认识我家这笨蛋儿子？”

　　封云生亦摇头道：

　　“不认识。”

　　一旁的周小满哭得更厉害：

　　“封云生！都怪你！都怪你！！”

　　。

　　封云生极委屈：今天是他做大学交流生换回故乡的第一天。——父母皆全到珠江边哪个极温暖的地方颐养天年了，封小爷又是个不愿住宿舍的：他回国前在网上寻了半天，终于觅得了一块离自家大学较近的高级公寓，市中心的黄金地段不说，房租生偏还挺便宜。

　　封云生当即便一个手快订下去。

　　现在他算是拖着大包的行李吭哧吭哧地过来了，不想房东被堵在了陆家嘴。——本和蔼的中年男人在电话那头连着道抱歉，封云生自然不好意思说些什么。他大包小包地傻愣在了自家租房的大门口，正坐行李箱上抠牙时，不想对门的邻居又开门出来：

　　封云生刚在心里啐了句“不是时候！”，邻居家那个小少爷，便如饿虎扑食状，咬住了他的小左腿。

　　还附带咆吼攻击来着。

　　——“封云生！你赔我的弦！你赔我的弦！！”

　　封云生愣了片刻，想起来了：

　　周小满不是第一个。

　　跟他哭吼着喊出这句话的，分明还有一个人。

　　极久之前他尚小，那个人亦不大。他与一群狐朋狗友弄坏了那人的古筝弦，躲在音乐室里看那人急得红了眼框。——他被朋友坏笑着从厚窗帘里推出身子，看那人红肿着眼睛朝他看来，嘴巴虚张着想说话。但他看那人刚吸了口气，哇地一声，就哭了：

　　“封云生……你赔我的弦……”

　　封云生被一脸歉意的周家爸妈请进了家。——他怀里尚抱着哭累了遂睡过去的周小满，终被周爸爸安置进了小少爷的卧室里。

　　“抱歉啊……那孩子也不晓得是怎么回事……”

　　周妈妈帮他斟了杯茶。

　　封云生道不要紧。

　　他想起来了。

　　那人的名字叫杜蘅。

　　杜蘅杜蘅，无毒、味辛、性温和，笑起来如一汪春水，嘴角边有小酒窝。

　　干净清秀却极苍白，身体素不太好，却喜食一些不太健康的甜食。

　　体育课常缺席，坐在旗杆下画小人。

　　有哮喘。

　　生在二月上。

　　亡在五月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