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师Harold和流浪骑士》无言之镜

11、第二章

　　半年过去了，Harold已经习惯了一瘸一拐在港口区里和一群大妈一起抢购廉价的黑面包的日子，运气好的话，还能弄到点黄油。他坐在租来的一间木屋里，慢条斯理的把面包撕成小块，把它们逐一浸到鱼汤里再吃掉。

　　他在脑海里静静的盘算今天的计划，像一个真正生长于斯的药剂师店主一样——先是检查送货上门的草药，然后去关注一下那几口坩埚的状态，给冷却了的咳嗽药剂装瓶。等到下午就可以坐在屋子里一直读书了——这半年里他一直阻止自己沉入回忆之中去思考之前的事情。因为这件事当他处理过自己受伤的身体之后就已经做过了。高速运转的头脑有序的分析了每一条疑点，每一句话，事实就摆在那里，无需再来一次。

　　但是感情这东西可不那么理性，偶尔回忆也会跑出来，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给他带来些快乐，然后是深重的痛苦。

　　现在他的脑海再次被战地帐篷里那种灰黄的色调浸染了。

　　………………………………

　　“巫师团现在就要进攻？可前面的部队会受到波及的……”留着两撇小胡子的指挥官焦急的反驳着带来这个消息的巫师使者。但他的话尾音就像是被施了沉默术，对方冷淡的轻轻一瞥就让他闭上了嘴。

　　“这是首席的意见，根据计算，现在就开始法术打击是胜率最高的选择。战损还在王国的接受范围之内。指挥官阁下，您知道上方发来闻讯的意思。王国现在需要的时间。”

　　指挥官保持着向前倾身的姿势沉默了好一会，才点了点头。他没再说话，也没看向来通报的两位使者，径自翻起了作战地图。他不再对巫师们保持着恭敬地姿态了，王国贵族的傲慢似乎又回到了他的身上。无声的抗议，在帐篷里的人都明白这一点。

　　副官代替了指挥官，表面恭敬的请他们先出去，理由是新的作战计划要展开了，指挥官阁下需要安静的思考。一直在说话的那位巫师似乎很理解这种行为，不以为意的笑了笑。和身边那位把自己裹在密不透风的兜帽斗篷里的同伴一起走出了帐篷。

　　“狗屁的王国需要时间，我的好小伙子们不是他那狗屎战棋上的小木头人……”

　　“大人，慎言！”

　　听觉都非常灵敏的两人对视了一下，毫不意外指挥官的这种反应。毕竟损失的是他的军队。

　　“你还要在这里留下么，Nathan？”

　　“嗯，既然我来传达了命令，至少要亲眼看看所造成的结果。你呢？直接回巫师团的驻地？”

　　小个子的巫师点了点头，说道：“你不必有什么压力，毕竟决定是我做的。我的推演绝不会错。这是最有效的方法，战损不是我所在意的。”然后他做了一个标准手势，准备传送到驻地的锚点。

　　他听见Nathan在身后悄声的问道：“如果不在意的话，为什么还要跟着我来看看？”

　　………………………………

　　Harold低下头，发现之前泡在汤里的一块面包已经有一半融化成了面糊，他摇了摇头，拿起木勺把它们舀出来吃掉，尽力快速咽下去而不去品尝到底是什么味道。

　　本来他是不必窝在这里吃这种苦的，只要随便卖掉身上的宝石，或是回到自己位于王国中部的家乡——那里保留着他青年时期用假名购买的房产，狡兔三窟，每个巫师的本能——都可以过上至少是三餐无忧的生活。而不是现在这样，港口区的潮湿让他的伤腿总是又痒又痛，每当有渔船入港的时候浓重的腥气甚至让他很难分辨出草药之间的区别，还有这个破房子，驱逐虫蚁的药粉倒是隔绝了那些跳蚤和臭虫。珊瑚生长术配合房梁能勉强补上房顶那些该死的漏洞，但他完全没法阻止墙壁上生长出滑溜溜的苔藓和奇怪的蘑菇。完！全！没！法！这些见缝插针的小植物不惧法术和毒药的威胁，锲而不舍的从墙缝里钻出来。Harold现在已经习惯离木墙至少两拳远，他不想再有一次，起夜的时候摸到墙上有什么滑腻的东西的经历了，噩梦！

　　阻止他摆脱这一切的是一封施放了秘密文页的信，由一只乌鸦送过来的。这张只印着几行关于窖藏葡萄酒的商业信息的信纸。其实是由魔法隐藏了内容的应急手段，只有念出确定的关键词才能组合成正确的文字。

　　Harold曾经留下了手段在类似的极端情况下，向他通报王国内部的信息。为了保险起见，这样的信只会有一封，但这一封也足够说明问题了。

　　他得到了自己和挚友的死讯，以及所有能被查到的财产全部没收国有。另外，包括Nathan的房产在内，两人所有可能出现的地点全部设了密探监视，恐怕现在国内每一家执法机构都会有一张Nathan和自己裹着斗篷的画像。

　　全部是最高级的密令，执行者甚至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或者谁。但现在它们对Harold不再是秘密了。

　　这些贵族还不算太蠢，他们不敢确定两个顶级巫师就这么死亡了，不过后续的手段其实只是一种心理安慰，如果巫师能被这种手段抓住，那他最好回炉重造。Harold明白，自己只需要潜伏起来，三到四年之后，即使当面和密探擦身而过，恐怕也不会有人想起来要抓住他了。

　　让他痛苦的是一个他早有猜测的结局。

　　Nathan死了。

　　Harold不得面对现实接受这一点——他尝试过心灵链接，连位面都可以跨越的那一种，但是失败了，这是个明证。

　　Nathan到底在这件事上起了什么作用，有个猜测一直横亘在Harold的脑子里，但现在这已经无所谓了，他的挚友，曾经一个眼神就能明白他在想什么的友人，他唯一依靠过的人。永远的消失了。再也不能呼唤Harold的名字，也无法打趣他，用揶揄的眼神看着他，开他的玩笑，递给他酒杯，拍拍他的肩膀。一切都成为回忆。

　　秘密文页上的字终于打破了Harold降落到这个港口城市之后的混沌。他没法再装作这些“尚未了解到结果”。真实化作利刃，让他清醒，并且疲惫不堪。

　　Harold很快搬离了曾救助过他的女士的屋子，在离那有三条街的地方租到了现在的房子，他不再想连累任何人了，同样的，他也不想身边有任何活人经常出现，现在他没有力气和人打交道。药剂师是个好职业，明码标价之后的药剂甚至可以只放一个收钱的篮子而不用人管，独自生活，又不算和社会完全断绝交往，更妙的是，港口区的贫民窟里房子之间的距离都不算远，即使像他现在住址这样偏僻的区域，也能听到外面嘈杂的声音，这让他觉得还不算那么孤独。也有效的缩短了他胡思乱想的时间。Harold决定先这么干着。储物腰带失去之后，手镯里的几块宝石是他最后的保障了，等到风头过去，也许可以用它们做本钱干点别的。

　　现在Harold只需要慢慢调理自己总是疼痛的身体就好。他当然会重新出现在王国的历史里的，但不是现在，也说不定用什么形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