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债（修）》田可心

5、第五章 暗恋

　　这一周结束之前，小论文就必须交上去了。林西子星期一只是早上有课，所以吃完午饭之后，她就在学校的图书馆里写论文。周末结束的时候，她已经整理完所有的笔记，列出了提纲，因此一开始下笔，效率就很不错。
　　将近傍晚时，林西子的论文已经写了一大半，肚子也饿得时不时咕咕叫起来。但是论文这东西总是这样的，写着写着，你会发现又想起一个新的问题，或者某一个大问题之下，有某个暗藏的陷阱必须先要解决。林西子写到最后一部分的时候，就发现了这么一个缺漏，需要一些新的书来辅助解决。

　　她打开图书馆的主页，输入关键字搜索了一下，找到了一批相关书籍，挑了几本可能最有用且还没有借出去的，把它们的书号和馆藏位置抄在随身的记事本里。看看窗外，要赶在天黑之前回家，应该也还来得及，于是她决定先去把书借了，这样晚上就可以把这个问题解决掉。
　　那几本书集中在九楼。她坐电梯上去，见那层藏书室里人很少，放眼只见一排一排密密麻麻的书架，寥寥几张桌子都空着。她拿着记事本找到那些书所在的几个书架，就近开始寻觅。图书馆里的书都有序可查，并不难找，何况林西子自己还有过做图书管理员的经验呢。

　　那时她还在上高一，师大附中的图书馆向来是由高一的学生管理的，因为已经是够大的孩子，同时课业又还不算太重。
　　她和几个一起值班的同学，每周轮一次班，很轻松，那也是她最喜欢的一项课外活动，因为这份差事真是又闲又美，大多数的时间里都没有太多事情，她可以近水楼台，找几本自己感兴趣的书看个够。

　　她值班的时间在周五下午，那时候全校都在大扫除，所以相当一段时间里基本上都不会有什么人来借书，他们那些值班的同学竟然可以在图书馆里打打闹闹。那天她们几个女孩子下课之后，就是追打笑闹着你推我搡地往图书馆去的。和她一起值班的同学里有个叫凌醒的男生，是林西子最要好的异性朋友，他已经先到那里了，林西子她们到了图书馆门口时，他正在往外走，正好遇见林西子被另外几个女生追着要咯吱她。俩人迎面撞上，为了不会头破血流，林西子赶忙刹车，那样一来就稳不住了重心，摇摇晃晃地就要往旁边栽倒。
　　凌醒连忙伸手扶住她，见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地向他求救：“快，凌醒，她们要咯吱我！”
　　凌醒抬眼看见几个冲过来的女孩子，赶快把林西子往自己身后一收，假装义正言辞地轰赶她们道：“去去去！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

　　那时候同学间流传着一点关于林西子和凌醒暧昧的闲话。中学生对此都最是敏感，那几个女生马上就觉得不能再插-进去坏了两人的好事，便扮着鬼脸走了。
　　凌醒和林西子相视一笑，然后林西子刚回头要到图书馆里去，迎面就走来了主管图书馆的老师。老师见林西子就在这儿，顺便就叫了她：“林西子，你来得正好，还书处的书已经积了一部分了，把它们放回原位去吧。”

　　林西子答应着，去还书处一口气把十来本书都拿了，叠了高高的一摞，她双手托在下面，上边用下巴顶着，很有几分艰难地快步往阅览室走去。
　　刚走到门口，就见俞乐怀从里面转了出来。林西子一看见他便觉得有些愕然。这是个根本不读书的家伙，而且又不该他来值班，怎么跑这儿来了？
　　没容她多想，俞乐怀黑沉着脸不无恶意地就撞了过来，林西子“哎呀”地惊叫一声，本来就危危险险摞得太高的书哗啦一下摔了一地。
　　林西子气坏了，一边蹲下来手忙脚乱地捡书一边回过头去骂他：“俞乐怀，你什么意思啊你！”

　　这一回头，就看见刚才走出去的凌醒这会儿又回来了。他显然也看见了刚才那一幕，却只是轻轻地瞟了俞乐怀一眼，就一声不吭地过来帮林西子捡书了。
　　林西子正火大，看见凌醒过来，满肚子的气一股脑全撒在了他身上：“凌醒，你怎么回事呀你？刚才还帮我，这会儿真有人欺负我了你怎么就缩头乌龟啦？”

　　凌醒不愠不恼，抬眼看了看她，又重新低下头去，轻声说了一句：“刚才你们只是闹着玩，我当然也不妨陪你们开开玩笑；但是俞乐怀不一样。他不是开玩笑，也不是真的欺负你，”他顿了顿，“西子，他是喜欢你。”

　　凌醒的这句解释让林西子有些讪讪的，又不愿意接受，但因为是不好意思的事情，声音还是不自觉地小了一截：“瞧你找的这个借口！他喜欢我？你怎么知道的？莫非还是他亲口告诉你的不成？”

　　林西子的这串质问本是拿定了他。她料定凌醒不可能听到俞乐怀这样的心里话，因为他们俩根本就井水不犯河水，从没打过什么交道。
　　但是凌醒摇摇头，脸上有一种成熟于年龄的太息。他对林西子说：“这还用说吗？他喜欢你，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倒是我们不明白，怎么你自己会不知道呢？”
　　林西子咬紧了嘴唇：“你胡说什么呢……”
　　凌醒忽然说：“你不是一直想知道初三那次跳舞，他怎么会抽到你的？”
　　林西子的注意力顿时被抓住：“对呀，他怎么抽到我的？”
　　凌醒笑了笑：“抽到你的本来是我，他直接要我跟他换的。”
　　林西子生气了：“你怎么这样啊！”
　　凌醒略带歉意，同时也有几分无奈：“谁敢表示不愿意呢？所有人都知道他喜欢你。不管别人心里如何，至少他是唯一一个公开喜欢你的。别人既然不敢承认，就只有拱手把你让给他的份儿了。”

　　他这番话中充满了某种强烈的暗示，但当时林西子根本顾不上，竟然听不出来。
　　他看了看她惊讶地睁大的眼睛，又补充了一句：“哦，不是所有人，除了你。你一直都不知道他喜欢你。”

　　在那之前的好些年，林西子都一直对俞乐怀的好些奇怪举动懵懵懂懂的。小学的时候，俞乐怀会仗着自己身强力壮对班上所有对林西子表示亲近的男生打骂兼施。这件事情常常让林西子气得发抖，不明白这个人为什么这么狠毒，而自己到底怎么招他惹他了，他一定要对她赶尽杀绝，打骂还不够，竟然还要孤立她！

　　原来一切不正常的背后，都是有原因的。

　　——
　　林西子越过一排排或陈旧或崭新的发出纸张特有的油墨香的书，全神贯注地仔细搜索着。有那么一下子，她眼睛一尖，看见一个醒目的书名，虽然不是自己记事本上写着的，看起来却可能大有关系的样子，就忍不住伸出手去，把它抽了出来。
　　那排书一被拨开，她的目光蓦地就撞上了对面另一双也因为伸手拿书而看过来的眼睛。她吓了一跳，连忙转开目光避过这样直接的遭遇。
　　定了定神，她侧过身去，轻轻倚着书架，翻开手中这本意外发现的书迅速浏览，审视着到底有没有自己所以为的有价值的内容。

　　对面的那个身影好像也有些不自在，轻轻咳嗽了一声，也移动了一下，错开同她正正相对的位置。
　　那是个男生，亚洲人面孔，不知道是不是中国人。
　　林西子忽然有些走神，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一种没来没由的狐疑，好像对方并不是为了借书，而是为了她才到这里来的一样。
　　就像那天，把林西子满手的书撞落满地的俞乐怀。

　　林西子把手里的书相关的部分快速翻了一遍，发现大部分观点和自己已经找到的书都已经有所重合，就仍是放回原位去。
　　最后只还剩下一本书，她没有费太多力气就找到了，只是这本书放在了书架最高的那一层。林西子试着使劲踮足脚尖伸长手臂，却还是差了短短一截。
　　她四下里走走看看，本来应该附近就有的脚搭不知放到哪里去了。她对着那本高了那么一点的书望洋兴叹，而就在此时，刚才那个男生又轻轻咳嗽了一声，提醒了她他的存在。

　　因为心里对他有了那么一种狐疑，虽然很可能是自作多情，林西子就不太愿意请他帮忙。但是放眼四顾，没再看见有其他人在，实在没办法了。
　　林西子迟疑着转过这排书架去，一眼之下测量出那个男生的身高应该够了。她便鼓起勇气，有些难为情地对那位男生说：“不好意思，请问你能帮我拿本书吗？”

　　那个男生显然有些惊喜，马上热情地点头应允说可以。他随她走过来，顺着她的指点，很轻松地就把书取下来递到她手上了。
　　林西子礼貌地向他道谢：“谢谢你！”
　　男生温和地笑着颔首：“别客气。”好像是因为担心两个人的交流就此结束，他马上又接了一句，同时做了一个表演意味颇浓的恍然表情：“我知道你，你就是那个Legendary girl！”

　　林西子含笑点点头，知道他指的是自己大一的时候在Legendary Old Town打工的事情。这回换成她有些惊讶了。已经是不短的时间以前，他居然还记得。
　　他的英语不是不好，但林西子已经听出了他的口音，便错开话题问了一句：“你是中国人吗？”
　　他点头说是。
　　林西子又问：“说普通话还是粤语的呢？”
　　他回答说是普通话。
　　林西子就转回了中文，又道了一次谢。
　　男生眼睛便亮了：“原来你会说中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