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债（修）》田可心

45、第四十五章 交恶

　　和姚晔已经将近一年没见了。林西子走进餐馆大门的时候，看见他正坐在一个双人餐桌前对她招手。这是一家不大的餐馆，但布置得紧凑雅致，幽暗的色调，日式的简朴整洁。这里的生意多集中在晚餐，所以中午时分很算是一个清静之地。

　　林西子微笑着走到他对面坐下，俩人寒暄了一会儿，一边点餐一边聊了聊姚晔开的会及工作情况，姚晔也顺带说了说李冰璇的学业进展。
　　话说到这里，两个人面色都有些僵硬，毕竟有些不能触碰的东西，其实是避无可避的。

　　姚晔有些别扭地清了清嗓子，伸手拉了拉仿佛系得有些不舒服的领带，然后对林西子说：“西子，有些事情，你是不是应该给我们这些做朋友的一个交代？”

　　林西子刚刚把一小勺清甜的豆腐海带汤送到嘴里，忽然就溢出满口酸味，让她几乎快要咽不下去。
　　她艰难地吞下这口汤，抬起头来，匆忙而无措地看了姚晔一眼，终于不堪逼视，又重新垂下脸去。

　　姚晔叹了口气。林西子的退避令他本来就高踞在上的位置益发被拔升，他于是更无顾忌：“其实我早就知道最近会到纽约来，本来是想过来讹你和睿知的喜酒的。”
　　姚晔的每一次停顿都让林西子心惊肉跳，因为她不知道该接什么话才好。

　　她的沉默让姚晔也有些无奈，只好自顾自往下说：“你知道吗？睿知最近很不好，一个大男人，几次打电话给我们都哭得泣不成声，还有一次喝醉到胃痉挛，吐得一塌糊涂。”

　　林西子心里颤抖了一下，同时有一种不知如何形容的不舒服的感觉。一个女人听说一个男人为了自己这么痛苦，应该会因为虚荣心得到了充分满足而小小得意的吧？但她没有办法这么觉得。
　　她不能欺骗自己，姚晔对于陶睿知状态的描述，不知为什么让她觉得有点恶心，进而越发有些瞧不起陶睿知，好像觉得自己甩对了人，那个在当初就被李冰璇直觉认为不够胆大、因而不够男子汉的男人，他的确那么没用，他不够好，至少没有许超然好。
　　这样径自扑来的想法让林西子甚为尴尬，不能面对自己竟然如此势利而绝情，简直近于过河拆桥。

　　姚晔见自己已然切入主题，林西子却仍然一言不发，不免有些难堪，索性催促她道：“我说了这么多，你就没什么可说的？”

　　林西子退无可退，只好勉强自己抬起头来直视他的眼睛。她难为情地笑了笑，无话可说地反问：“你要我说什么呢？”

　　这句话有些激怒了姚晔，他声音不由地激烈起来：“你不知道说什么？你们那么多年的感情，都到要结婚的地步了，你就这么要分就分了？你有没有想过睿知的感受？他那么爱你，这个世界上有几个人能做得到？你现在那个男人，你能肯定他就比睿知做得更好？”

　　这段话让林西子觉得非常不舒服。首先，他把许超然称作“你那个男人”，这是多么猥琐多么不尊重的称谓！
　　而且，这段问句的水平实在是……林西子觉得姚晔有些可笑，便轻轻地说了一句：“这不光是谁比谁更爱我的问题，还有我爱谁的问题。”

　　这句话不说则已，一说出来，姚晔更是被惹恼了。他嘲讽地看着她：“好好好，你昨天爱陶睿知，今天爱另一个人，明天就又不知道要换成谁了！”

　　林西子觉得这句话既无事实也无逻辑。难道这个世界到现在都还在规定谁一定要不遵从内心地从一而终吗？而变一次心就一定预示着会变第二次？
　　再说，她真的变过心吗？她曾经爱过陶睿知吗？
　　当然，最后的这句话不能真的说出来，否则姚晔更要批评她欺骗感情了。
　　而事实上，姚晔的这句话让她什么话也不愿意再说，因为他等于是在骂她是水性杨花了，那她还有什么好说的？

　　姚晔不知是不解气还是觉得那句话还不足以充分表达他的意思，又冷笑着加了一句：“你知道吗？当初睿知暗恋你的时候，一直没敢真去追你，因为我们男生在一起商量，都觉得你会是很难追到的女孩子。谁知道，呵！”他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原来你其实这么好追啊，一追一个中！”

　　这句话已经上升到人身攻击的强度了，林西子心里有了气，抬起眼来，冷冷地看着他，却因为不自觉地咬了咬嘴唇，而把内心的脆弱暴露给了对方。
　　而姚晔还没有说完：“现在有些漂亮女孩子，仗着几分姿色就自以为可以游戏人间，玩弄男人，都不知道没几年人老珠黄，到时候要怎么哭呢！”

　　林西子已经有些忍无可忍了。别人的事情，你凭什么认为你有权利来干预？你了解一切吗？你们谁都不了解一切，有什么资格自居道德卫道士来审判别人？
　　虽然内心已经口诛笔伐，她表面上却仍然风平浪静，正默默盘算着应该怎么结束这一切，使她能够马上离开却又不失礼貌。

　　她的哑口无言让姚晔越发觉得自己这边天理昭昭，以至于可以稍微放低姿态戏弄一下手下败将：“大家都是熟人，”——他已经毫不犹豫地把本来的“朋友”换成了“熟人”——“将来说不定在什么地方就狭路相逢了。你现在那位是干什么的？比睿知挣得多是吧？他叫什么名字呀？说给我记一下，别让我什么时候遇见他了还不知道，不小心打错了人！”

　　林西子直直地站起来，全身都有些微微地发抖。她或许可以容忍别人羞辱她自己，但绝不能碰她的许超然！
　　这个地方、这个人的面前，她一秒钟也待不下去了。然而这么多年的性格沉淀却让她仍然没办法失了修养，只好按捺着自己，尽量平静地对他说：“对不起，我已经吃饱了，得赶回去上班。我去买单，你慢用吧。”
　　她说完就转身往柜台奔去，一声道别也没有的离开，是一种决裂。

　　林西子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已经气得眼泪汪汪，怎么也忍不住，只好先到洗手间里去洗了把脸，站了一会儿，待情绪平稳下来才回到自己的隔间里去。
　　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掏出手机把姚晔的手机号狠狠删掉，像是希望借此就能把这个人从自己的生活里彻底删除。

　　她此刻满心委屈，一心只想扑在许超然怀里大哭一场，把所有的事情都倾诉给他听，让他轻轻几句笑语就将一切开解。
　　事实上，她甚至不需要他说什么，只要他在身边，让她切切实实感觉到她现在是在他的生活里，同姚晔那群人已然无关，应该就会好受很多。
　　于是，她急不可耐地用Skype给许超然发了一条消息：“我想见你！”

　　惶惶不可终日地等了大约十分钟，许超然的回复才姗姗来迟：“我也是！我恨不得现在就逃跑去见你！可我们VP在这儿绑着我呢，怎么办？你能不能旷工来救我？”

　　这句话让林西子的心里破涕为笑。她好受了很多，也平静下来：“晚上能一起吃晚饭吗？我等你，多晚都行。”
　　这回许超然的回复来得快：“那行，我大概七点钟的时候应该能逃出来一会儿，咱们在我楼下见？”

　　这个小小的约会安排让林西子这边大雨转阴，有那么一会儿甚至晴间多云。

　　七点钟的时候，林西子准时到达许超然的写字楼大堂。因为没胃口，她并没有按照许超然一而再再而三的叮嘱给自己先吃点什么垫垫肚子，此刻只好揣着咕咕乱叫的小胃等了好一会儿，才见许超然从慢悠悠的电梯里出来。
　　他一看见她便咧开一个万里无云的笑容，小跑几步迎过来拥住她：“走，咱们从现在开始，可以私奔一个小时！”

　　林西子也笑了，随他走进旁边一家Pizza店。这不是林西子喜欢吃的东西，但附近的非快餐餐厅，在这个点儿的时候，门外全都排了一长串人在等叫号，而所有快餐品种当中，又还是Pizza比较能让她接受。

　　一坐到双人餐桌前，翻了翻让她无法提起胃口的Pizza，林西子就又想起中午那顿几乎没怎么吃的饭，顿时觉得食道一下子满了。
　　她觉得还是得跟许超然说说这件事，可话到嘴边，又觉得无从开口——
　　超然，我想跟你说说我前——未婚夫的事。
　　超然，我以前的一些朋友——我是说，其实是我前未婚夫的朋友……
　　超然，我前未婚夫……

　　她气恼地摇了摇脑袋，为了自己这么唇齿笨拙张口无辞。
　　她的异样终于引起了许超然的注意，他停下咀嚼，关心地看着她：“宝宝，怎么了？怎么不吃饭？是有什么事想对我说吗？”
　　“超然，你能不能给我说说你以前那个女孩子的事？”林西子冲口而出的，居然是这么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