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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第 36 章 ...

  •   感情上受挫,工作上的打击也接踵而来。

      一个月前,一位陌生的中年女性到公司找我,自我介绍是我之前公司北分老总汪南的妻子沈芳。沈芳满脸忧色,一见我,便忍不住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弄得我手忙脚乱,好不容易将她安抚得不哭了,谁知我一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的眼泪又如断了线的珠子般,扑簌扑簌落个不停。

      费了很大劲,我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原来汪南被检察院带走了,已经大半个月没有回家,沈芳托人找了路子好不容易才见到汪南,内部举报,经济问题,同之前落马的几个分公司老总同出一辙,不同的是,举报人竟然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副手,汪南进去前一晚,两人还把酒言欢,一直喝到天亮。

      据沈芳说检察院查了半个月,并未发现太大的经济问题,只发现一笔二十多万的会务费,□□存疑,后经外调,□□是真的,但属阴阳□□,实际只有两万块,简言之,剩余的二十万进了汪南的口袋。

      汪南说冤枉,这笔钱,是申报过总公司的,用于支付一些不能从账面上走的开支,当时的经办人是我。所以沈芳想请我就这件事写一个证明材料,证明汪南并未贪污公款。

      我记得这件事情,当时为了这件事,还开过好几次会,最后还是李总拍板同意了汪南的申请,不过鉴于事情过于敏感,一切都是口头承诺,没有任何书面的东西。

      沈芳说得断断续续,不时地抹眼泪,这个四十岁左右的女人,平日里养尊处优,大概是生平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情,一时乱了方寸,而这些日子为老公的事情奔波,想来尝尽了事态炎凉,看人的目光都有些怯怯的,我同意为汪南写证明材料的时候,她呆呆地看着我,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连着问了好几遍,直到我将签了字的证明材料交给她,她才欢喜得几乎落下泪来。

      汪南的作风彪悍,为人处事都很大条,得罪人而不自知,我却欣赏他的直率坦诚,比之其他油滑事故的老总们,相处起来要简单得多,所以我与他的私交一直不错,我离开北京来上海之前,他还专程请我在北京最贵的酒楼吃了一顿饭,撇去这一层关系不说,我写的是事实,就算是普通同事,遇到这种情况,证明材料我也会写。

      沈芳走后,我也便将这事忘了,没想到,一个月后,来了几个戴大盖帽的人,将我请去了检察院。

      这是我第一次进检察院。工作这些年,公司曾经有同事因为经济问题进去过,没事出来后曾向我说起里面的情形,连夜审讯,不让人睡觉,疲劳轰炸,那位同事事后一脸惊恐的表情:“我所有的事都交代了,差点连没有的事也交待了。”

      无论是谁,坐在三个制服笔挺,面容严肃的检察官面前都会有些紧张,我也不例外,很紧张,有种手脚无处安放的感觉,连视线都有些慌张。不过待得了解他们是北京检察院的,把我叫来是协助调查汪南的事情,应该是我写的那份证明材料,我心里一松。

      我把当时的情况讲了一遍,再三强调这笔钱的确是公司默许的,虽然没有留下任何书面的材料,不过确实是集体决策的结果,当时参加会议的有好几个人,大家都可以证明这件事情。

      “大家?”坐在正中央的检察官,冷笑了一声:“根据你的证明材料,我们和所有的当事人联系过了,除了你,没有一个人证明发生过你证明材料上所写的事情。”

      “怎么可能?”我诧异地看着这位李姓检察官:“李总,杨总,方华,王琳,他们都问过了?不可能,怎么可能?”

      李检察官的眼神更冷了:“他们都说不记得有这件事,夏小姐,你的记性真好,事隔三年,别人都不记得的事情,偏偏就你记得。”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我霍地站起身,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怒气:“你是什么意思?不过三年,我连十年前的事情都记得清清楚楚,要不要证明给你看?”

      见我这么激动,三人中唯一的女性检察官连忙打圆场:“夏小姐,不要这么激动,我们是来了解事情真相的,有话好好说。”

      我的确有点激动了,我缓缓坐回原位,语气却没有缓和下来,再三强调:“我说的都是真话,你们再去调查,我没有撒谎,我们真的开会讨论过,是集体决策,我真的没有撒谎。”

      “集体决策?”李检察官再度冷笑:“夏小姐,要不要我提醒你,你离开北京的前两天,汪南特地与你践行,那一桌菜,加上送你的礼物,不少于五位数,按你的说法,你和他属于普通同事,普通同事会这么做?据我所知,当时和你一起离开公司的有好几位,有比你位高权重的,为什么他单单请你,你能不能解释一下?”

      这一次,我没有像前一次那样暴跳如雷,我迅速地冷静了下来,那一次吃饭,只有我和汪南两人,我随李总离开,被老公司认为是叛徒,当时的气氛很僵,就算是平时相好的同事,都没敢送别,所以汪南请我吃饭,虽然搞得像地下工作者般神秘,我还是很感动,席间他送了我一块女表,我没有收,却不想回家后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被汪南放进了包里,看看并不是名表,样式我又实在喜欢,就收下了,后来汪南生日的时候我选了样差不多价格的做回礼,在这件事情上,我问心无愧。

      这事应该只有汪南和我知道,我没有和别人说起过,汪南更不可能,可是对方连礼物价格都清楚,难道是汪南说的?我想起同事说过,在检察院里,什么都会说出来,甚至是没有的事,汪南不会无中生有吧?

      所幸我和汪南之间并无什么事,否则这时必是方寸大乱,我知道对面的三人正紧盯着,希望从我脸上看出些许端倪,好找到突破口,这时候不能慌,更不能乱,我极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冷静地:“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单单请我,大概是我人缘好吧,至于礼物,是正常的人际交往,他后来生日我也送了礼物,就在两个月前,通过圆通快递寄的,我想你们应该能查到我说的是不是事实。”

      我说话的时候,神情坦荡,表现的极为镇定,对面的三人交换了一下眼神,李检察官的脸色有些难看,死死地盯着我,似乎在判断我是真的坦荡无惧,还是垂死挣扎,锐利的眼神,似乎想要将我整个人看穿。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我们便一直围绕着同样的问题鏖战。我猜之前检察院的人不过让我协助调查,他们想要办的人是汪南,只要我说句记错了,他们不会再追究,偏偏我抵死不认,弄得李检察官有些灰头土脸,一起询问的三人中,有一人是当地检察院的,李检察官觉得失了面子,下不来台,自然不肯轻易放过我,于是从最初的协助调查,变成了变相审讯,从早上十点,一直到晚上八点,整整十个小时,我们在同一个问题上反复纠缠,谁也不肯退让。

      我得感谢许廷筠,这些天他坚持每天抓我起来跑步,除非下不了床,否则就算是感冒了也不放过我,托这些天强化训练的福,我的身体经受住了这次考验,虽然身体和精神都疲累到了极点,我却还是兀自强撑着,不肯妥协,也不可能妥协。

      最后有人进来在李检察官耳边低声说了几句,我意识有些模糊,只听得大概的意思,好像是公司有人来接我了,李检察官有些无奈,和另两人低声耳语了几句,将询问笔录交给我,要我签字就可以走了。我仔仔细细地将询问笔录看了一遍,便将纸一推,看也不看对面的人,淡淡地:“这和我的口述有出入,我不能签字。”

      “你!”李检察官瞪着我,良久才咬着牙吐出四个字:“不识好歹。”

      那名女检察官苦口婆心地劝我:“只要你签了字就可以回家了,笔录上也没说你有问题,你又何苦?早点签字,早点回家吧。”

      我看着她,很坚决地:“如果按我说的写,我就签字,否则,我不签,我不能无中生有。”

      我的坚持让我们的鏖战继续,他们三人后来开始轮流休息,唯有我一个人苦苦熬着,熬到最后眼睛都几乎睁不开,他们又拿笔录给我签字,我强打精神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仍有出入,于是又拒绝签字,于是询问继续。

      熬到将近十一点,大概是对方也熬不住了,又见我不可能妥协,于是将重新写的笔录递给我看,这一次,与我的口述没有太大的出入,我整个人几近虚脱,拿着笔的手不易察觉地哆嗦着,我费了很大的力气,才端端正正地签上自己的名字,夏淇。

      我走出检察院的时候,整个人几近虚脱,只觉得整个人在飘,随时都会倒下。李检察官一路跟着我,眼神颇为复杂,低低地叹了口气,满眼的困惑:“没见过你这样的,你不怕吗?像你说的,只是普通同事,值得吗?”

      我摇了摇头,淡淡地:“不是值不值得的问题,总不能因为害怕,就说假话吧,我只是说了我知道的事实而已。”

      李检察官亲自将我送到门口,眼波已渐渐柔和,笑容和煦,与小屋内凌厉的检察官简直判若两人,我在门口与他客气地告别,转身离开,我能感受身后的目光,如影相随,我下意识地将背挺得笔直,一步一步走得异常坚定。

      走出检察院,我终于坚持不住,身子一晃,差点摔倒,我下意识地伸出手,想去扶墙,一双手适时地扶住了我,我抬头,是李总。

      “先回家再说。”李总一惯的言简意赅,且不容反对,他扶着我缓缓朝外走,他的手只身轻轻地搭着我的,,我却能清楚地感受到手臂上的力量,我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他一眼,他直视着前方,一贯的沉稳淡定,看不出任何的端倪。

      停车场,奥迪车前,李总站住了,亲自打开车门,这是平常我从未有过的待遇,通常都是我给他开车门,他看着我,目光语气都是少见的温柔:“走吧,我送你回去。”

      司机不在车内,他是要亲自送我回家吗?印象中李总很少自己开车,难道他要亲自送我?我怔怔地看着李总,没有动。

      李总并不觉得奇怪,静静地看着我,语气更加温柔:“夏淇,怎么了?”

      李总到检察院来接我,自然知道我因何进来,我今天能出来,也必定是他出面的结果,如果他证明了我没有撒谎,我不可能在里面待这么久,所以——我没有办法上车,在问清楚之前,我迫不及待地:“李总,汪南的事,你真的不记得了?”

      我有些紧张地看着李总,不放过他脸上任何细微的表情,其实我完全不必如此大费周章,因为李总根本没打算掩饰,他静静地看着我,淡定自若:“我记得,当然记得。”

      他理所当然的语气激怒了我,在这一瞬,我忘了他是谁,只想发泄自己的愤怒:“既然你记得,为什么不澄清?他们说你不记得了,可你明明记得,汪南可能会因此坐牢,而我,也被他们当做,当做——”我实在不能理解,这对李总来说,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只是讲述事实,更何况,一个无辜的人可能会坐牢,这个人,还曾是他相当认可的下属,又不是陌生人,为什么会这样?我实在不能理解。

      我越说越激动,李总却相反,我越激动他越冷静,待我说完后,他才缓缓地:“你知道,汪南得罪了人,就算没有这一条罪状,他一样要坐牢,我帮不了他,相反,如果我帮他,很有可能连自己都要陷进去。这件事很复杂,我帮不了他,只能自保,你也不要再掺和了,你做的已足够。”

      我默默地看了李总良久,久得一向气定神闲的李总也有些不自在,他有些尴尬地笑了笑,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算了,别想这些,你累了,我送你回家。”

      我摇了摇头,很坚决地:“不用了,我想自己回家。”

      “胡闹!”李总有些生气地看着我:“这么晚了,你精神状态又不好,逞什么能?”看了看我的脸色,他还是放柔了声音:“我知道你对我有看法,我有我的难处,但凡我能帮他,我不会不帮,我真的帮不了,你要理解我。”

      我的脑子很乱,李总朝前一步,想要说服我,我下意识地朝后退了一步,看着李总:“李总,我现在没有办法面对你,给我点时间,你放心,我能找到自己的家。”

      说完,我不待李总反应,转身就跑,身后传来脚步声,但很快又停了下来,当我跑出停车场,我下意识地朝后望了一样,李总,以同样的姿势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我想过回头,却终于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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