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境之秋》冬暝

2、淮南夜市

　　要说苏淮地区最热闹的地方之一，大多数人都会在第一时间想到淮南的夜市。
　　淮南多港口，最初的夜市也只是朱殊江上运送货物的船只与捕鱼归来的渔民完成大宗交易后，顺带摆个小摊零售的地方，久而久之便聚集了各式各样的小商贩，形成了定期开放的夜间市场。
　　夜市位于淮南地区朱殊江岸，西起铜锣湾，东至风港，沿河而建，绵长数里，逢每月月中与月末各开三日，是到淮南的人所必须要去的地方之一。夜市之中浓缩了淮南的市井百态，衣食行玩应有尽有，更不乏倒卖违禁品、委托悬赏任务、购买秘密情报等的地下交易的存在。
　　而今，略过数百年的记忆，淮南夜市依旧热闹如初。

　　“不管来过多少次，总觉得一到夜市中就跟着兴奋起来了呢。”说话的人是一个有着白色及腰长发的少女，虽是入乡随俗的换上了渊族的传统服饰，却露出一脸明显属于游客的兴奋表情来，“不觉得这里的空气都有一种热烈积极的味道吗，夜？”
　　少女身旁是同样身穿渊族传统长袍的青年。比起少女一脸兴奋的神色，青年倒是淡定许多，配上那一头黑发，如果不看眼睛的话到还有些当地人的味道。
　　“你那一看就是很少来夜市的表情，小心待会儿被人宰的哭爹喊娘。”被叫做夜的黑发青年耸了耸肩，在少女的反驳声中走进了久违的淮南夜市。

　　靠近铜锣湾的区域多是一些兜售渊族特色工艺品小玩意儿的铺子，再往前走便是贩卖古玩与稀有物什的铺子。不过里面的物件大多数价值都跟前面的工艺品差不多，虽然玖斓历史源远流长，偶尔也能找到一些不可多得的好东西，不过能否淘货捡漏全凭个人本事。
　　这里大概是整个夜市中溯夜最喜欢的地方。即使时隔百年，淮南对于热爱历史与考古的人来说依旧魅力不减。溯夜很享受在那些似真非真的古董铺中闲逛的感觉。其实抛开出售中的物品不算，这些店铺本身才是淮南最古老悠久的存在，见证了一批又一批像他们这样的来客。而只有呆在这样的地方，时间留下的痕迹才不会明显，多少年都热闹如初，仿若他们从未离开。
　　一旁的白发少女已经围着商铺上那些稀奇的小东西转了。溯夜微微一笑，转身逛起了周围摆售古玩的摊子。
　　渊族历史源远流长，如今依旧繁荣的玖斓更是早在空灵纪时期就已建国，因此理论上在玖斓国境内淘到什么都有可能。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让玖斓的古玩交易市场充斥着各种高端低端的赝品，自古打眼者无数。
　　溯夜慢慢的看着，摊铺上的东西多是些古币陶器之类的东西。有些粗制滥造的令人发指，比如那个底部写有‘魔法纪Ⅰ四六八年制’的长颈瓶，且不说魔法纪Ⅰ时当权者下令大面积销毁空灵时期物品，不可能做出这样风格明显的长颈瓶，单是那个落款就够让人看出端倪了。
　　那个时候的人怎么会知道自己的纪年会灭亡，后面还有个与之对应的魔法纪II？
　　无奈的摇了摇头，溯夜向前走了两步，看到了一个造型奇特的女神雕像。
　　说它造型奇特，是因为作为神像来说，雕像上的少女显得太朴素了。安静的面容，及腰的长发，素白的长裙，只有在额间隐约盛开的冰莲昭示着她的身份——这是创世纪传说中的阿尔加路法圣使的雕像。
　　“哦哦，小兄弟，真有眼光啊。”一旁窥视溯夜许久的摊主看他逛了这么久终于到找个感兴趣的东西后忙不送迭的凑了上来，“这可是货真价实创世纪的东西啊，小老儿我就这么一放，没想到真被人给看出来了。你看这雕工和材质，这栩栩如生的表现手法，那可不是我们现在能完成的。怎么样，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可不是哪儿都能遇到这么完整的圣使雕像的，过了这村儿课没这店儿了。”
　　溯夜默了一默，心想这材质就是普通的石膏粉而已，再者阿尔加路法圣使本人就在前面逛夜市，每天都看得见摸得着可以随意捏脸搂腰，我干嘛还要再买个雕像收藏。
　　不过......溯夜眯了眯眼，看到了摊位上另一个不起眼的小刀币。那是用一种像是普通白岚矿制成的货币，称为银刀，自魔法纪II东纪年时期在玖斓流通，后因共和国的诞生而被废除，目前市面上还流通着不少，并不算珍贵。
　　然而仔细看那枚钱币就会发现上面的纹路与普通银刀上的纹路并不相同。没有了官方印制的年份，取而代之的是更显繁杂的火焰图案，以及冲破火焰振翅而飞的朱焰鸟。
　　那是玖斓所发行的最后一批银刀，浴火重生的朱焰鸟象征着新世界新制度的到来，因此极具收藏意义，在百年前的古玩圈中就已经炒到了跟琉璃币同等的价值，更不用说现在。
　　也许是因为恰好有灰垢将那只朱焰鸟遮住，让老板没看出来这是最后一批的特殊银刀。溯夜盘算着，虽说他对钱币收藏的兴趣不大，但出手这枚银刀的话他与苏洛大概好几个月不用为旅费的事奔波了。
　　默默勾了勾唇角，溯夜将手中的女神雕像放到老板跟前，“我要这个。”
　　“看你也是行家，这样，我也不废话那么多，三十个银币拿走，就当老儿交个朋友。”摊主老头大手一挥，一边悄悄注意着对方的反应。
　　三十个银币对于这个雕像来说确实有些贵，不过与琉璃币的价值比起来就是杯水车薪了。溯夜装作犹豫的样子摸了摸下巴，眉头微蹙，在老板以为他嫌贵准备再商量的时候貌似随意的从摊位上捡起了那枚银刀，与女神雕像放在了一起，“三十个银币再送个银刀怎么样？”
　　一枚普通的银刀还值不了一枚银币，老板愉快的答应了他的要求，将雕像包好后与钱币一起递到了溯夜手里。
　　“谢谢惠顾，小兄弟。”
　　“嗯。”溯夜接过东西，心情愉悦的将钱币仔细的放进了长衫内袋中。

　　“夜，你那怎么样啦？”远处的白发少女向他挥了挥手，跑了过来。她手上拿满了各种乱七八糟的小东西，背上还背了一只巨大的熊猫布偶状背包，得意的转过身来向旅伴炫耀，“看我刚刚买的背包，怎么样是不是很可爱？熊猫宝宝限定款图案哦。”
　　“我只希望你能剩下我们回旅店的路费。”溯夜无奈的揉了揉她的白发，庆幸自己刚入手一枚值钱的银刀。
　　“夜都买了什么？”苏洛将手中的东西塞进了背包，有些好奇的接过了溯夜手中的盒子打开来，却是一个面熟的女神雕像。
　　“夜你真是.....”苏洛愣了一愣，认出那是自己在创世纪时期的样子，扭捏着红了脸做娇羞状，“本人在这里也无法满足你么，不要对雕像做出什么奇怪的事啦。”
　　“又在想那些乌七八糟的东西了。”揉着头发的手往下狠狠一按，让白发少女一个趔趄。溯夜无奈的将那个雕像也塞进了苏洛的背包里。
　　他可不能告诉苏洛银刀的事，否则今晚苏洛大概能把南淮夜市的所有餐铺都吃一遍。

　　“对了夜，你猜我买到了什么？”没有在意刚刚的意外，苏洛从腰间摸出两把相似的白色小刀来。小刀上的装饰与刀鞘看上去是邬煦族的风格，已经磨损的非常破旧了。而刀刃本身却不知是什么材质制成，看上去丝毫没有金属的光泽，却也不像装饰磨损的那样厉害。
　　“这是......金角仙之牙？”溯夜一怔，接过了其中一把小刀抽出鞘，熟练的在手中把玩了一番。白色的刀刃看上去并不锋利，可溯夜知道这世上除了顶级的记忆金属外再没有别的东西能抵挡它。
　　这竟然是百年前他们一同遗失的，由某个在沙漠的友人所赠送的兵器。
　　“嘿嘿很意外吧，我也超意外的说。淮南夜市果然是神奇的地方，连这个都能买到。”苏洛蹭了蹭鼻尖，顺着从前的习惯将另一把小刀插在腰间，“不过那老板明显不识货啊，这两把刀加起来还没我的熊猫宝宝贵来着。”
　　手中熟悉的触感让溯夜的心情越发愉悦起来，不管怎么说再见到曾经拥有并珍爱的东西都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他将小刀插进长靴的边缘，拍了拍苏洛的肩。
　　“走吧，再往前逛逛，说不定还能发现什么有趣的东西。”

　　古玩工艺品区域之后就是游客们喜闻乐见的街边美食区域了。渊族的饮食文化几乎跟贯穿了整个历史存在，且不说那些精致可口的高档佳宴，单是各种各样的街头小吃都多到足以开满朱殊江的沿岸。而历经时间的考验与同行的竞争，最终屹立于夜市不倒的店铺全是得到食客充分肯定的精华，每一样都独具魅力让人欲罢不能。
　　“嗷嗷嗷嗷——”白发少女在嗅到这满街飘香时就化为野兽本体冲进了美食街。溯夜无奈地笑了笑，也跟在她的身后准备好好体验一下淮南夜市最吸引人的地方。

　　要说淮南的特色街头小吃，就不得不提碳烤河鲜。河鲜摊多数位于江河边上，现取现卖。将新鲜的鱼虾蚌肉洗净放在炉火中慢烤，配以孜然，辣椒与花椒等作料；待七成熟后取下与切成小块的时蔬大火混炒，最后洒上花生香末装盘上桌。烤过的河鲜外酥内嫩，鲜香可口，嫩滑无比，混以时蔬爽脆的口感，再来两口淮南特产的小米酒，那滋味真是让人流连忘返。

　　另一个不得不说的就是米豆花。淮南盛产小黄豆，做成豆浆香浓可口营养丰富。而用小黄豆浆配以米糖进一步加工而成的米豆花更是让人叫绝。黄豆的醇香在米糖的酿制下得以极致的挥发，香中带着微甜，配上豆花那滑嫩到入口即化的口感，让人食髓知味，是吃过鲜辣的碳烤河鲜后的不二之选。
　　在之后便是渊族常见的街头小吃。皮薄馅儿后的馄饨；鲜香四溢的河鲜面；美味可口的丸子汤；劲头十足的炒辣子；油而不腻的烧腊烤肉；还有很多记不住名字的，让人不禁感叹渊族饮食文化之丰富。

　　酒足饭饱后，苏洛走在街上，左手拿着数串烤肉，右手端了一杯鲜榨果汁，吃的一脸满足。
　　溯夜吃掉手中最后一口牛肉荚膜，瞥了一眼满嘴油渍的白发少女，挑了挑眉。
　　“阿洛。”轻唤了一声，溯夜以一种再自然不过的动作掰过少女的头，舔掉了她唇角的辣油。
　　由于溯夜的动作太过自然仿佛只是递上一张纸巾，白发少女成功的愣在了原地，拿着东西的双手也忘记了动作。
　　见对方没有反应，溯夜得寸进尺的又吻了吻，甚至将舌头伸进去过了一圈才作罢。
　　“嗯，味道不错。”拍了拍一脸愕然的少女头示意她继续吃，溯夜心情愉悦的走到了前方的摊铺上，又买了一个煎饼。

　　再往后走，便是让人脸红心跳的成人区域了。最初的时候这里多是酒馆与妓院，发展到现在更多了像是赌场与歌馆之类的地方。如果说先前只是让人娱乐，那么从殊云港再往后的地方便是真真正正能寻求刺激的存在。
　　阻止了苏洛想要去妓馆看看花魁有多漂亮的想法，溯夜选择了包船顺着朱殊江漂流而下。
　　开玩笑，如果真的去包花魁一夜，他口袋里那枚银刀就算白买了。而且有苏洛在旁边，他也不可能与花魁做些什么，倒是有可能看见苏洛与花魁做些什么。这种花钱添堵的事，在他溯夜的字典里绝不可能出现。

　　包船游江也是淮南夜市中很受欢迎的项目。从古至今无数的文人墨客站在朱殊江的船头上，在清冷的夜色与两岸热闹的街景中感悟人生，留下各种千古名句。
　　考虑到旅费的限制，溯夜只租下了一条够两人呆的小船。船虽小，但各种装备一应俱全。船舱内部是渊族传统的样式，中间放着温酒热茶的小煤炉，四周铺满了厚毛的地毯，看上去格外温馨。
　　夜间的风有些微凉，苏洛坐在船头抱紧双腿，将下巴搁在膝盖上，歪着头去看夜空中的星焰。无月份的天空什么都没有，只有偶尔闪现，隐隐约约的青色微茫。
　　果然是属于五境的夜空呐。
　　苏洛微微笑起来，不管旅经过多少个世界，她最爱的始终还是这片有些青色火焰之星的夜空。
　　江岸边依旧喧闹繁华。嘈杂的人影在灯火的光下变成了一个个橘色的剪影，像是皮影戏般年复一年的演出着。
　　一个不算太温暖的怀抱从背后拥住了她。苏洛毫无意外，蹭了蹭将下巴搁在她肩上的黑发脑袋。
　　“夜你真是越来越混蛋了。”
　　“怎么说？”黑发青年有些不满的挑高了眉。
　　“以前这种情况的时候，你都是拖了外套给我披上的。”苏洛撇了撇嘴，“而且你个低温星人，怀里一点都不暖和，还不如你的外套呢。”
　　因为血统的关系，溯夜的体温一直低于常人，为此天冷的时候苏洛没少嫌弃他。
　　“那我给你外套？”溯夜在少女耳边低笑了一声，却并没有脱衣的动作。
　　“嘛，虽然很凉但我还是最喜欢你了。”
　　苏洛笑眯眯的又蹭了蹭肩上的脑袋，忽然闻到了一股浓郁的鲜香，“这个味道......夜你煮了鱼汤么？”
　　“嗯。”溯夜放开了少女，拉着她回到了船舱。
　　船舱中央的小煤炉上放着一口砂锅，里面沸腾着白色的鱼汤。这是朱殊江上的鲟鱼，肉质厚实但香味独特，非常适合用来炖汤。
　　“比起烧酒或者热茶，你对鱼汤的兴趣更大吧。”溯夜揉了揉少女的白发，起身舀了一碗，递了过去。
　　捧着热气腾腾的鱼汤，苏洛有了一瞬间的晃神。
　　“说起来上一次来淮南夜市的时候，还是跟苍蝇，夙，还有芜烨一起的吧？”少女顿了顿，看向了船舱外，“芜烨那暴发户开来了整个朱殊江上最豪华的一条船，也是在上面炖鱼汤来着。”
　　而如今那些好友都作了古，只留下他们踏过时间的缝隙，又回到了这里。
　　“洛。”溯夜端着鱼汤的手也顿了顿，却只是缓慢小口的喝着，并未多言。
　　“我没事，只是突然有点想念他们罢了。”苏洛吸了吸鼻尖，喝下一口鲜香的鱼汤，“呜哇，果然还是朱殊江上的鲟鱼汤最棒了，连灵魂都能暖起来的力量呢。”

　　舱外寒江冷月，映着两旁热闹的河岸，别是一番风景。
　　苏洛忽然就生出一股诗意来。
　　“东望寒江月。”
　　“西垂伊人眸。”溯夜微笑着对上，却得到了少女不满的神情。
　　“喂喂，好歹我起了个这么霸气外露的句子，夜你好歹也感喟下人生什么的，伊人眸算个啥啊？”苏洛放下汤碗蠕动了过来。
　　“字面上的意思。”送上门来的东西当然不用客气，溯夜顺势抬起少女的下颚，轻轻用尚带着温度的唇吻了吻那双漂亮的翠瞳。
　　咚——
　　溯夜有些好笑的看着白发少女呈捂脸状滚动到了船舱边缘。

　　救命夜的脸皮真是越来越厚了，把当初那个被自己调戏调戏就会脸红的冰山小帅哥还给她啊。
　　捂着脸在心中哀嚎，苏洛偷偷撤开了一条指缝，独自端坐的黑发青年就着船舱外的清冷月色，是此刻最美的画卷。
　　这样下去就好，对吧，我最重要的夜。

作者有话说

　　旅程写的我好愉悦TU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