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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人间欲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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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前一战,阎罗殿名亡实存,现已归顺于暮云宫。
暮云宫要阎罗殿来做什么,无非是需要人手干些脏活累活罢了。
我笑着问阎小梦,要是有一天暮云宫卸磨杀驴怎么办?她怕不怕?
阎小梦答道,若是暮云宫靠不住,她就带着原来的手下出去另立门户。
暮云宫“剿灭”阎罗殿之前,杜云卿承诺给她留一条后路,便是由暮云宫来担负灭门之名,如此江湖上便不会将她与暮云宫视为同路。万一哪天要同暮云宫翻脸,她尚有划清界限的余地。不过她认为自己现下同木延风情意甚笃,阎罗殿和暮云宫的关系也是牢不可破的,不会有那一天。
太天真了!
此人自视为暮云宫的合作者,可是与虎谋皮,真的有她想象的那般简单吗?
我不太明白木延风派她前来的用意。难道是向我表明我和杜云卿也可以发展成这种合作关系?可这么多年了,杜云卿要是真有把唐门纳入麾下的意图,那他就应该和我坐下来好好谈。七年来的遭遇无一不向我证明,他就是把我当作一个可以肆意玩弄的普通女人。
我又问阎小梦,她说想要追随强者,那有木延风当情人就满足了吗?为何不考虑一下暮云宫的那位主神。
阎小梦摇头,那不是她可以考虑的。再说她只是要寻个靠山待自己羽翼丰满,木阁的阁主已是绰绰有余。杜云卿瞧着有点不食人间烟火,只可远观,及不上木延风风流俊美又知情识趣。
也是,各花入各眼。木延风虽然招蜂引蝶,桃花不断,不过此人确实极有情趣,又恣意洒脱,毫不黏糊,也是很吸引人的。
我对上的人要是木延风,结局也就是露水情缘,相忘江湖,充分享受一下男女之情的美好,并不会耽误什么。
阎小梦笑说我要是像她一样手段灵活又有魄力,杜云卿也照样搞得定。
嘁,这人也太会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怎么搞定呢?带着唐门归顺暮云宫么?然后把不服的人都杀了?那唐门也不复存在了。
唐家百年基业,门规森森,我们有自己的运行规则,轻易是不能打破的。
言及此处,气氛便有些凝重。阎小梦突然凑到我耳边问,杜云卿是否真如江湖传闻所言,无法人道,我同杜铮铮都是他的幌子,所以两个人寻死觅活要跑路。
她是真的喝醉了,开始胡言乱语。我不敢答她,只好低头饮酒。
酒逢知己千杯少,不是知己也不嫌多。反正何以解忧,唯有杜康。酒过三巡,看所有的东西都带着点重影。眼皮越来越沉,我用手支着脑袋,举杯对明月,又饮一杯。
琴棋书画诗酒花,一天又这么过去了,今天本来是要想办法出去的,结果到现在还在这儿消磨。
杜云卿,这就是你想要的么?
用纵欲享乐来吞噬人的意志,你的手段可真多啊。
我伏在栏杆上,想把那些罪恶的液体都吐出来,可是凉亭四周悬着的大幅绢纱总是在我眼前飘来荡去,粘着我的脸,纠缠不休。
正当烦恼,一个侍女上前替我掀开这恼人的纱帘,一只纤手轻柔地拍着我的背。胃里不再翻江倒海,好受多了,挥挥手刚要让她下去,抬头一瞥却是一双似曾相识的眼睛,细长又动人的丹凤眼。
还有微微发暗的肤色,娟秀端庄的面容,映着灯火,恍若梦中。
我不会是在做梦吧,揉揉眼睛起身,却一个踉跄摔在她怀里,那么温暖,那么柔软,实实在在的触感。
心头狂喜,不消一会儿又生出些许忧虑来。
喜的是这么多年她还一直等着我,等着我做回以前的依依;忧的是我其实并不想让她瞧见自己的醉态丑态。
“小梦,我喝不动了,先回去睡觉了。”我倚在她身上同阎小梦告辞。
没想到半醉的阎小梦不依不饶,居然嚷嚷着要和我一道回去。
这人太不识趣,缠着我一整天了。我摇摇头,搭上她的肩,准备带她一起,可她怎么彻底醉了,瘫在那里一动不动。
剩下几个侍女见状也来拦我,没想这些人连我挥下袖子也受不得。
凉亭地处湖心,只能坐船离开。轻轻一跃,上了小船,方才那个醉生梦死的世界亦在视线中渐渐远去,我的酒一下子醒了大半。
“翠嫣,你怎么来了?”我皱眉问道。
“迟迟不见家主,大家都有些着急。”身后的人屈身行礼,她的嗓子听起来有些沙哑,“家主,翠嫣来迟。”
来迟?她现在像个过河的小卒子,自以为是。什么时候被人吞了,我也无能为力。
“你起来罢。”我的心里堵了一口气,想起她孤身犯险,又不好发作。
环顾四周,湖心仅剩一点微光,岸边却如有星辰浮动,均匀地排布在各个方向。木延风号称万无一失,又怎么会放松警戒呢?
“此地不宜久留,等上了岸,你速速离去。”我焦急地盯着湖岸,雾气渐浓,岸边的火光若隐若现,在浓雾的遮掩下渐趋黯淡,但并不代表他们不存在。
“家主,我们不一起走?”翠嫣面上一怔,好像我说了一句多么不可置信的话。
一起走谁都走不了,我对着眼前之人苦笑:“事情都办好了?”
“禀家主,都办妥了。”翠嫣低着头,丹凤眼角隐约闪起泪光。
“你们再等我数日。”
“家主,您还是同我一道走吧!”
“见机行事!”
话音刚落,幽幽男声从身后传来:“见机行事,可惜你们没有这个机会了。”
我同翠嫣惊恐地回头,只见一道颀长身影抱剑立于船尾,挺拔如松竹,飘逸似鬼魅,镶嵌在湖光月影的底色中,越发显得神秘、危险。
“木延风,你怎么在这里?!”这里距岸边尚远,他这是踏水过来的?我居然没有半点察觉。
“你这个问题问得好,我倒要问问你怎么在这里?”木延风似笑非笑,又拿剑去挑翠嫣的下巴,“我还想问问这位小美人是怎么在这里的?”
“木延风,休要无礼。”我伸手推开他的剑,“你这几日盯我盯得密不透风,简直是插翅也难飞,你的能耐我已经见识过了,待宫主回来我自会向他禀明。这位姑娘是我在唐门的故旧,我不过想和她单独说几句话,还请木阁主行个方便。”
“原来如此。”木延风点点头,含笑道:“这位姑娘既然来了便是客,等到了岸上,我自会安排地方让你们叙旧。暮云宫可不是个你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暮云宫确实是有来无回,可他们的目标在我,何必再多搭上一个人呢?
“木阁主,我不会让你难做。这位姑娘,麻烦你到了岸上就放她离开,她对你们没什么用……”
“家主!”翠嫣猛得抬头,打断了我的话,我的胳膊被她掐得好疼。
“果然是主仆情深啊。”木延风感慨一声,又道,“唐依依,我知道你是个念旧的人,你这个人也不好伺候。这个丫头既然对你念念不忘,就留着她继续伺候你好了,暮云宫不多这一张嘴吃饭。”
木延风的坚持让我有些意外,知情识趣的木延风怎么到了我面前就变成难缠的木延风,那就别怪我。
我轻轻一笑:“木阁主,你又何必如此不近人情?伺候我的不是有小倩嘛?我的侍女你难道一个也不肯放过么?”
此话一出,木延风的表情精彩纷呈,我好像又知道了点什么。
“看来木阁的花圃里又要添上一朵小花了,只是你老是将手伸我眼皮子底下来,宫主知道了会怎么想?”我深深望了他一眼,“还是你脑子里确实在想些什么?”
“我若是真的想了些什么?你又要如何?”木延风幽幽道。
他这样看着我,看得我心底发毛,一时讪笑:“我……我刚刚是说笑,你应该也是吧。”
“你觉得,我的样子像开玩笑吗?”木延风淡淡一笑,弯腰拿过船桨开始向湖岸划去。
他,他这是什么意思?我捏着翠嫣的手,觉得自己的心脏跳得快爆炸:“你……你不怕我告诉宫主?”
“我又没做什么?想想都不可以吗?”木延风神色自若地划着桨,风姿优雅。
“看来你心里并没有宫主。”我冷笑道,“若是心怀敬畏,有些人有些事当然是不能想的,也不会去想。”
“我心里要是没有宫主,那可就不止是想想了。”木延风叹气,“人的心并非如你所想,非此即彼。”
“可你今晚的所做作为已经不止是想想了,你都告诉我了。”我的脑子有点昏。
“是你先起的头。”木延风瞟了我一眼,“再说,告诉你了,你现在意下如何?”
“不如何。”我赶紧平复了下心情,“我唐依依历来对有妇之夫没什么兴趣。”
“原来你介意这个。其实你和宫主之间的事,我一直很不解。明明可以郎情妾意,儿女满地,非得折磨彼此,空耗光阴。”
旁人总是将事情想得很简单,我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心底又怅惘起来。郎情妾意,多么可望而不可及的词啊,也许是两个人都作孽太多,不配得到。
“我与宫主无缘。木阁主,今天晚上的话我就当没听过,你也忘了吧。望你好好珍惜有缘人。”
“多谢!木某历来惜缘。”溶溶月下,木延风微微一笑,风情顿生,“我也有句话要送给你。”
“什么话?”
“往后不要轻易去试探男人,撩拨男人,你不是那种女人。”
“哪种女人?”他的意思是我试探他了?那他倒是挺容易被试探的。
“能够驾驭男人的女人,能够掌控人心的女人。你生得再美,也走不了唐若昭的老路。唐门那个位子你坐不稳的,不如老老实实跟着宫主,这对你来说也许更稳妥些。”
扯了这么多,原来又是给杜云卿当说客,我忍不住剜了他一眼:“木阁主,我也奉劝你一句。不要小看女人,不要玩弄女人,不要以为只有你才会掌控人心。”
木延风说翠嫣知道得太多了,更不能放她走了。他说这话的时候,我真恨不得给他来两刀,但因着那天晚上的谈话,他和杜云卿抱怨我实在是太能折腾,应付不来,更何况由他守着我终究是不便,自行领命出去找杜铮铮了。
这杜铮铮文不成,武不就的,怎么能这么难找?难道是又有什么奇遇?不管怎么说,暮云宫出动了这么多人找这么个小丫头,足以证明她在杜云卿心中的份量。
“在想什么呢?”一道低沉悦耳的男音从头顶传来。
甫一抬头,便对上了一张绝世无双的神仙面,只是神仙面上现在带着些许滑稽。红色汁水顺着玉琢般的下巴、凸起的喉结缓缓流淌,线条分明的胸膛、结实紧致的小腹也沾染了一片。几枚黑黢黢的瓜籽粘在洁白的肌肤上,异常醒目。
我连忙放下手中盛着冰镇西瓜的琉璃碗,慌里慌张找帕子,可有些东西越是找越是躲得厉害,就和杜铮铮一样。榻上都翻遍了,帕子也不见踪影。被浇了一身西瓜,杜云卿倒也不恼。他侧卧着纹丝不动,如同一尊大佛,物我两忘,怡然自得。眼神则跟着我四处忙碌。
“不用帕子。”杜云卿长臂一伸,擒住我的手腕,将我扯到身前。
此刻正值三伏,酷暑难当。他还敞着怀,我的脊背上只蒙着薄薄的两层纱,眼神交汇,灼热感从四面八方袭来,被他触碰的肌肤好也像要烧起来了。大白天的他是想做点什么?这屋子里还有不少人!其实,杜云卿之前是很介意有旁人在场的……可翠嫣来了以后,他就喜欢不停在各种场合挑战我,也许是觉着我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很有趣。
自从失身于杜云卿,我早已将这副身躯置之度外,他想做什么我都奉陪,早些玩腻了正合我意。不过他收杜铮铮为徒后就收敛了许多,这么多年我都快忘了此人还有放浪形骸的一面。
人总有在乎的人,在乎的事。他在乎杜铮铮,而当着从小一起长大的翠嫣行男女之事则是我绝对不能接受的。前所未有的羞耻感从心头涌起,我向翠嫣的方向瞟了一眼,她低着头脸色红得像滴血。
我咬咬牙圈上杜云卿的脖子,在他耳边轻声道:“那宫主想用什么?让他们都出去好不好?”
杜云卿伸手描了描我的唇,眼神惑人,不置可否。
“宫主……”我又撒娇着唤了一声。
他对着外间挥了挥手,屋子里终于只剩我们两个人了。我松了一口气,闭上眼睛按照他的意思操作一番,又面不改色地将嘴里含着的几枚瓜籽吐出。
“继续。”杜云卿垂眼望着我,神色极淡。
还要继续?我不知所措地看着杜云卿,再继续就是……我以前看避火图的时候瞧见过这种招式,他是要让我用……,荒诞不经的画面浮现在脑海里,一把大火直冲灵台,要将人活活烧死。
“妾不会那个……”我害怕地搂着他的脖子,身体酥软,心如擂鼓。
“真的么?”杜云卿低头吻着我的耳垂,“把你的人叫进来你就会了。”
杜云卿的要求越来越多,每次服侍完他,我总能更彻骨地领略欲海无边这四个字。他说如果他此生只要我一个女人,我就必须什么都得会,不然他的人生就少了很多乐趣。
此生只要我一个人?年少无知爱做梦的时光我好像问过他这个问题,不过他没有回答我。现在我已经不在乎了,我只想回家。
纵情数日,我的身体变得虚弱起来,终日伏在他怀里昏昏欲睡。外头的人在报告杜铮铮的行踪,我竟然只坚持了个开头,后面只迷迷糊糊听到有人在说话。
“还没睡醒吗?”朦胧间有人轻抚着我的额头,“又不想吃晚饭了?吩咐厨房给你煮了莲子粥,想不想喝?”
这声音温柔至极,听得人心里一阵酥酥麻麻。我糊里糊涂地摇头,又亲昵地在他怀里换了个姿势。
有人低头贴了贴我的额头和面颊:“怎么发烧了?”
病来如山倒。大夫来了,只说是风寒入体,又忧思过度,需要静养,闺房之事也要有所节制。
终于可以消停一阵子,修养生息,我暗自庆幸,可杜云卿突然被扫了兴,气急败坏:“你到现在还在练那个邪功?”
怎么扯到我的功法上?明明是你纵欲过度。夏日炎炎,我缩在被窝里,竟然觉得置身冰窖,四肢百骸都在结冰,头痛欲裂。
“冷……好冷。”我喃喃呻/吟着。
一个灼热健壮的身体掀开被子将我裹在怀里,嘴里继续吐出恼人的话:“本座说过好多回,你总是不以为意。习武之人,只追求短暂的力量,身体却比常人更弱,终究不是正道。”
暮云宫还有什么正道?他和窗外的蝉鸣一样聒噪。
大夫都说了,我需要的是静养。
杜云卿显然没把大夫的话当回事,他在我耳边絮絮低语,让我答应他不再练功,早日给他生个大胖小子,随即又露出了真面目,恣意做起大夫叮嘱我们需要节制的事。他进入的那刻,我真心觉得自己已经活不长了。
烧得口干舌燥,热浪在身体里阵阵翻滚,呼出的鼻息灼热如火,我像一条涸辙之鱼绝望地挣扎、呼唤:“水,水,渴……”
不知焦灼了多久,沁凉苦涩的液体灌入喉间,犹如甘霖天降,身体里的火焰渐渐熄灭,绵绵热雾从体内涌出,整个人都汪在一片水泽之地里。
“家主,家主……”耳边传来女子阵阵啜泣声。
为什么要哭?我还没死呢!一样的心烦意乱,我只好勉强睁开酸涩难忍的眼睛,气息微弱道:“翠嫣,别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