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年夜 ...
-
在一个又一个的下一次中，以焱看着纤纤即将步入及笄之年，她的个子长高了，然而依旧纤细，在他的关照下，没有人再克扣姹芷宫的用度，于是她的面色渐渐红润起来，不再是从前的青白色，渐渐有了少女应有的姣妍和窈窕。以焱再没有刻意出现在她的面前，他很忙，两年来，他在学习如何处理纷繁的政务，如何涉足黑暗的官场，如何面对虚伪的手足……是的，他很忙，忙到没有空闲去参加爱宫廷里大大小小的宴会，忙到只能偷偷的看着她的点点滴滴，然后在心里悄悄的问：“你过得好吗？”再悄悄的替她回答：“是的，我很好，只要你不来捣乱。”
再次光明正大的见到她，是在每年一度在都城的皇室成员齐聚的年宴上。上年以焱在晋城追查税款五十万两离奇失踪案，在那里度过了有生以来第一个远离京都的新年。觥筹交错间的明争暗斗，曲意逢迎下的险恶用心，他打叠起十二分精神，生生保持住清醒，然而在席后的节目里，他看到一道相似的纤弱身影，一双相似的细长眼睛，他醉了。那是他第一次品尝情欲的滋味——他拒绝过母妃安排的侍妾，却拒绝不了心头的那道倩影。第二天，他醒了，无声无息的离开，于公于私，都不能再有牵扯。然而，此时见到未语时眼神如古井微波的纤纤，他懂了，旁人的眼怎会有她的清澈？
再见以焱，纤纤先惊，本能的想要躲开，想起他曾经为她冒死求情，只得走上前规规矩矩的施礼问好。以焱出落得和小时有些不同，五官更加深刻，体魄更加强健，人也好像稳重了些——然而，也只是好像。当因体虚很久没出现过的太子再次出现安然落座时，宫人也只是啧啧称奇；当太子吩咐请纤华郡主的席位设在自己身边时，宫人已全然目瞪口呆，虽然先前也有风言风语。以焱慢慢看过以鑫、纤纤，再看过以森、以淼，突然想起多年前那场尴尬，他突兀的开口：“太子殿下，您看中这个丑八怪了吗？”甫出口，全场寂然，仿若多年前，纤纤再次成为全场的焦点，不同的是，这次另外一个焦点不是他，是太子——
“在我眼里，纤华郡主也许不是最美的，却是最可爱的。”云淡风轻。
全场哗然。以鑫安之若素，稳稳的握住纤纤柔弱无骨的手。纤纤看这他，感激的笑了。这笑看在旁人眼里，却是别有一番滋味。
她笑盈盈，眼睛里便盛满潋滟的波光，以焱贪婪的看着她的脸，瞬间想到她的笑并不是因他而绽放，转而黯然伤神。为什么当年他不会这样若无其事的说出这句话？他既悔且恨，不知道坐在上座揽着美人捏着玉壶的君王在谈笑间，对所发生事情的了然。一切了然。起码比以鑫、以焱了然。
芳华倚着门，轻轻笑了起来起来。她头戴九凤金丝髻，两鬓只简单的插了珠花，更衬得面若春花，眼似秋水；她本来披着一件孔雀羽毛大麾，见众人望向她，便脱下来丢给随侍的随风，上面是一件紧紧箍在身上的红色及腰短襦，下身是同色包臀的十一褶长裙，只不过褶子里面是碎金牡丹，静静站着还道寻常，稍稍摇曳便现流光溢彩。她款款摆摆的向皇帝问安，在纤纤旁边落座——她是长女，本应坐于太子下首，和纤纤同席，她似乎并不觉得不妥。
两年了，纤纤悄悄打量眼前这位艳名广传的公主的变化。两年前，她还是如蜜般芬芳的少女，娇奢中有丝羞涩；两年后，她却是如酒般冷冽的女人，令人上瘾又神伤。她见芳华端起金樽，大笑着说：“太子哥哥，我敬您，这世上不能说爱的懦夫太多！”说话时，却看着随风的眼，笑起来却好像哭着，令观者心酸。纤纤听说过这位公主的荒唐事迹，她曾说：“只有男子嫖女子，我既贵为公主，嫖男人又有何不可？”皇帝听后只是大笑，无疑默许了她夜夜笙歌的荒唐行为。但是，芳华看向随风绝望的眼神，却叫纤纤无法相信那些流言蜚语。
皇帝好像没看到这些骚动，与身边的贵妃宫人们调笑如常。待到戌时刚过，便宣布开筵。席间，又赏赐皇子皇女们诸多物事，尤以以鑫、芳华为丰。对于皇子们，皇上殷切叮嘱以鑫不可过劳，养好身子，一派父慈子爱的模样；对以森、以淼大大嘉奖了一番，夸以森治水有功、以淼的笔力见长；独独只对以森冷哼了一声，未置可否。
散席后，便是守夜。纤纤的母亲紫萝公主出家后，年年岁岁，皇上都是一个人守夜。夏贵妃便也如往年，叫了芳华、以焱一起守夜。喝退众人，母子三人静静的围坐在香炉前品茗。夏贵妃出身不是那么高贵，却专宠多年，不仅仅凭籍美貌，更多的是她的智慧。如今，她的美貌渐渐逝去，一双儿女便是她余生的倚靠，可是这对痴儿怨女却不让她省心。
“以焱，从今往后，你且学学什么叫做‘韬光晦略’！这一年多，以森、以淼对你虎视眈眈，暗地里撺掇着右相还有其他臣子奏了你多少折子？留宿妓院、寻花问柳、结党营私，有的没的，都安在你头上了！左丞却大力赞你，这只老狐狸，我看得透透的，一来向我们示好，想拉你入太子阵营；二来，也将矛头引向你，让以森他们没空留意病怏怏的太子。”
喝了口水，夏贵妃沉思道：“跟了你父皇大半辈子，不敢说多了解他，今天嘉奖的事情看来，却是他属意你。在皇上百年后，以鑫是万万没有可能的……皇上褒奖以森，自是为了放低他们的戒心……”
再抬头，夏贵妃冷然一笑：“以鑫用那个无依无靠的小孤女做挡箭牌，却是为了打消皇上的顾忌——他若攀上右丞或则兵部尚书的亲，皇上自不能容他，即使娶了左丞的孙女，皇上也未必放心，索性拉上这么个局外人以明志，哼，倒是一着妙招。以焱，你存着什么心思，为娘全都知道，只是现在，你别跟着趟这捧浑水。你不用犯浑，太子也未见得娶她，若是你坐上了那个位置，什么事情没有可能？”
芳华在一旁失魂落魄，却被夏贵妃的轻喝引住了心神：“芳华，你的心思，娘也知道。现下是没可能的，你的弟弟登高眺远之日，便是你心想事成之时。你那里绮罗丛中娇娘多，如何笼络人心不必我教。你弟弟在那里醉卧花丛，也可明哲保身，为日后有所谋划。”
芳华、以焱不言语，只是呆呆的各想各的心事。
“你们这两个痴儿！若是太子登基还好说，若是以森，我们母子三人岂得命来？”
芳华、以焱如醍醐灌顶，恍然大悟。
然而，这一夜的纤纤并不好过，相伴多年的嬷嬷在这个喜庆的夜里，悄然长逝。去通报的宫人并未带回主管太监，却带回了以焱。以焱看着梨花带雨的纤纤，心底最柔软的那个地方猛烈的抽痛，他紧紧地抱着她，决定最后一次放纵自己。
于是，纤纤哭昏过去之前，听到了这样一句话：“纤纤，有件事情你一定要知道，你…一点都丑，在我心里，你是最美的。”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年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