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朝真乱》清风不解语

5、尚书有XX

　　昨夜抱枕弄青丝，今朝束发朝天子。

　　情场官场两得意，解东风可谓风光一时无两。但事实却是，众人很难不发现他的异常。

　　照理说，新婚燕尔，应是春风满面，尤其他还吞了半个酒馆，礼金又赚得盆满钵满，怎么比他们这些被剥削的脸色还凝重，甚至破天荒地在早朝上发起呆来？

　　见惯他意气风发转着小眼睛算计人的神采，今儿这副无精打采模样倒叫人不自在了起来。

　　下得朝来，便有三三两两同僚簇到他身边。名为道贺，实则探究。

　　“解大人年少有为，如今又蒙圣恩赐婚，抱得佳人归，真叫人羡慕啊。”

　　解东风瞥了一眼说话的翰林院学士方世伦，拢了拢袖，笑道：“方大人若是羡慕，不妨也请陛下玉成你与那花魁云想容，倒也不失为一段才子佳人的佳话。”

　　方世伦闻言脸一青，“解大人说笑了，翰林院还有事，不陪了。”拂袖而去。

　　堂堂翰林学士，说才子自然不为过，云想容倒也是佳人不假，差就差在方世伦已届六十高龄，儿孙满堂。这一桩风流韵事，在百官间早传为笑谈，时人诗曰：一树梨花压海棠。

　　解东风今日不痛快，这方世伦算是撞他枪口上了。

　　“解大人新婚燕尔，为何面有愁容，莫非是礼金赚得不够理想？”

　　一声轻讽，解东风抬头，只见玉阶之上一人长身玉立，居高临下望着他，俊容之上满是不屑。

　　秦玉与解东风是同科进士，因“美姿容，好颜色”脱颖而出，成为榜眼。先帝在时就颇受重用，如今官至崇文阁学士，御前行走，位属一品，在朝中颇有“花瓶”之称。坊间津津乐道他是帝师之后的第一位美男子，与户部侍郎吴歌，并为“双璧”，媲美古之潘安夏侯湛。

　　说他与解东风有仇吧，倒也不然。相反，解东风被冷落在藏书阁无人问津的那段时间，秦玉倒是经常去看他，与他谈天说地，分析朝中局势，畅抒一己胸怀，真是拿他当挚友看的。也因此，解东风才了解，他并不是人们口中的花瓶，他悲天悯人正直不阿，他满腔抱负，一心救国救世。也正因此，才令后来的他们渐行渐远，几近反目。

　　解东风刚被起用时，秦玉是十分高兴的。

　　他踌躇满志，四处奔走，他对他说：以你我二人之力，未必不能使这皇朝乾坤一清！

　　秦玉想不到，到最后，贤君临世，搅乱这乾坤的却正是他解东风。

　　贪吝不仁，谄君媚上，祸乱朝纲，正是世人对解东风的评价。秦玉自然也不例外，但他毕竟还念着少年时的情谊，心中总是复杂矛盾，故而每每见解东风如今模样，总免不了口出恶言。

　　百官知其一不知其二，只道二人争宠，互为对头。

　　而解东风心胸狭小向来锱铢必较，对秦玉却很少打击报复，这也是朝中百官心中之谜。众人揣测了数年，究竟是被捉住了多大的把柄，才能令这小气鬼逆来顺受？

　　此刻二人又对上，众人不由起了看好戏的心。

　　只见解东风欠身而笑，唾面自干的风度在他演绎来颇有些死皮赖脸的味道。他道：“蒙陛下赐婚已是天大的荣幸，怎好再计较礼金呢。只是我向来敬重秦兄，昨日婚宴不见秦兄身影，美酒佳肴也失色不少，心中憾恨呐。”

　　“你憾恨的是少了一份礼金吧。”

　　秦玉冷笑着，拾阶而下，与解东风擦肩而过，形同陌路。

　　形同陌路啊……解东风心中淡淡地叹息，告别了同僚，独自走回户部。兄弟手足尚有反目成仇的呢，他与秦玉这样没有血缘关系的，因为三观不合而分道扬镳也不是什么稀罕事，不是什么稀罕事。

　　解东风很快把秦玉抛到脑后，真正令他烦心的是……

　　“老大你……还好吗？”

　　一个人影鬼鬼祟祟地从他身边冒出来，正是那礼金只包了十两，在美男榜上与秦玉齐名的吴歌。说起来，这小子没有帝师那样的神仙美貌，也不似秦玉孤傲清华，能跻身美男榜全靠年轻。貌有珠玉质，常带笑颜，令人观之可喜可爱。众人皆道，生子莫如吴侍郎。

　　不过在解东风眼中，这些长得好看的男人们，管他如何各有风情，总之都是死男宠。尤其那种长得好看又爱卖弄姿色的，他这种纯爷们真汉子，是不屑与之为伍的。

　　解东风不耐地抬头，看着一脸欲言又止的吴歌，“老子好得很，你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这货从他踏进户部的那一刻起，就以一种很不对劲的眼神看着他。虽说在同事的这整整一年里，他都没拿对劲的眼神看他过，但就属今天最不对劲，最让人蛋疼。

　　吴歌吞吞吐吐，在他杀人目光的逼视下才又开口，一开口又是废话：“嫂子她……还好吗？”

　　解东风开始后悔收这货进户部了。

　　这吴歌是京城首富的独子，向陛下行贿买官，指明要进户部，于是陛下来向他行贿……悔当初不该一时贪心收了那一万两，尤其从这小子口中听说原来他一共给了陛下十万两时，那后悔就更加难以言喻了。受贿这种事，陛下做得最过分那次也就是二八分账，这次倒好，一九！丧心病狂啊！为人臣子没人权啊！

　　更令人发指的是，这小子重金买官居然不为别的，就为了跟着他！

　　“我爹让我来跟着你学赚钱！”

　　“我爹说学成了就辞官继承家业！”

　　“我们家神龛不供财神只供你！早晚三炷香！”

　　犹记得当初，听完这番话他拔腿就往御书房跑，求陛下把这货收回去。谁知陛下竟说，货物既出概不退换。就这样，这货就砸他手里了。整整一年，他像个跟屁虫一样，走哪儿跟哪儿，做什么都学，还三不五时露出研究稀奇物种般的神情，令人毛骨悚然。

　　就像今天，侍郎王孙他们都看出他心情不好，躲得远远的了，就他还非要凑上来。

　　解东风一拍桌子，“吴侍郎，你是很闲？江南盐务的账对完了？元祚四年来的赋税以及国民生产总值统计了？西北旱灾的折子整理了？边关饷银发了？村口张大娘家的猫找到了？”

　　吴歌被骂得一缩，吐了吐舌头，想想不对劲，“村口张大娘是谁？她的猫关我什么事？”

　　“是啊，关你什么事？”解东风反问。

　　吴歌这才醒悟解东风是在拐着弯骂他多管闲事，登时眼一亮，“不愧是老大！骂人都这么有艺术感！看到老大这样我就放心了。”说着递出一叠逍遥茶社的小报，“昨夜崇儒巷传出不明尖叫，声音凄厉响彻九霄，我在上阳坊都听到了，大家都说是老大家里发出的……”

　　声音在解东风看到小报后越来越沉的脸色中渐渐变小，最后脖子一缩，被王孙拎去对账了。

　　【直击现场！解东风婚宴门口礼金登记处星光熠熠！】
　　【直击现场！可靠消息称帝师将在一炷香后出现！】
　　【直击现场！可靠消息称帝师已出现在吟风楼！】
　　【直击现场！帝师驾到！众人让道！】
　　【直击现场！帝师醉酒，一笑众生倾！】
　　【直击现场！帝师——笔者先去擦鼻血……】
　　……

　　昨天逍遥小报破天荒地连出十份，直播解东风婚宴现场。这没什么，逍遥茶社本来就是这次婚宴的独家特约报道方，大家都是利益关系。报道全部被帝师动向刷屏也在解东风预料之中，毕竟他特地用十三道家书把公冶白从江南召回，就是为了刷婚宴票房的。

　　但是，今天的早报是怎么回事啊混蛋！！！

　　什么叫“尖声惊叫！深入解析某尚书重口味房中术”啊啊啊！

　　还有文中的“尺二巨物”又是个什么东西啊啊啊啊啊啊！

　　皇朝一尺为十寸，一寸相当于后世的三厘米，尺二也就是三十六厘米啊卧槽！！这是什么逆天巨棒啊！！他又不是什么黑叔叔！！！敢情他解东风终年厚衣藏匿的就是，就是这尺二巨物么！！！说别的男人大根他们可能会高兴，可他解东风一点都开心不起来啊啊啊！！！

　　因为他的那里跟胸部一样，也是一坨又一坨的马赛克啊啊啊啊啊！

　　坑爹的判官，作死的地府，丧尽天良的轮回！说好的当男人给他老钱家传宗接代呢！说好的小鸡鸡呢！最惨绝人寰的是，他还死不了。无论怎么寻死都死不了，就像范轻波无论怎么寻死都会有他刚巧路过救她一样……直到有一天判官入他的梦，他才彻底死心了。

　　判官说：你们二十一世纪换心换肾什么的不是也有排斥反应么？这也跟那个差不多。不要担心，当然了，你担心也没用，设定就是这样的。总之，只要你彻底融入了皇朝，到时候你想当男的就当男的，想当女的就当女的。

　　听着就很不靠谱对吧？解东风已经懒得去思考这设定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了。总而言之，他对判官不靠谱的认知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从此认命，不再去想回地府也不再去想性别一事。

　　但是昨晚……旧伤疤再次被揭开！范轻波就算了，虽然她现在已经完全无法直视他了，但纯粹是抱着爆笑的心态，他烦心的是公冶白，昨晚敲晕他之后，就让嬷嬷把他拖走了，今早也不见他踪影，连早朝都没来。他心里总悬着，他到底看到没？看到多少？又看懂多少？

　　“唉……”

　　解东风叹了一口气，整个户部的气氛都凝滞了。下属们一脸惊恐，犹如世界末日来临。他上一次叹气的结果是，户部全体不眠不休爆肝吐血整整七天统计出了他要的数据，这一次……

　　“好久没抄家了啊……”

　　解东风起身离座，缓缓将手拢进袖子中，眼角扫过堂下坐着的人，侍郎吴歌、王孙，郎中赵青、书云、陆寻、李澈。他吸了吸鼻子，道：“考验你们的时候到了，十日之内搜集证据，给本官一个值得抄家的人。”

　　“太平盛世，吏治清明，要抄人家不容易……”王孙的脸在抽搐。

　　“你傻啊，不会设局陷害，栽赃污蔑？”解东风低调一笑，在全体下属精神崩溃的注视中，转身离去，深藏功与名。

　　宠臣祸国啊！在场五人心中不约而同地哀嚎。

　　剩下吴歌一人目露崇拜，：“原来还可以这样啊……”

　　话刚出口就被王孙一掌拍在了办公桌上，“别什么都跟着学，白痴。”

　　解东风出了户部，怀揣着一张昨日婚宴的礼金清单，往御书房走去。

　　他与陛下被人称为“死要钱二人组”不是没道理的，他大部分的敛财之举，都是跟陛下密不可分的。比如这次婚宴，他的任务就是清点出朝中几个手头比较有余粮的。话是这么说，但以陛下不要脸的程度，应该还会额外要求分一部分礼金给他。

　　已是入秋，御书房前却是暖风熏人，来往宫人侍女俱是满面春意荡漾，解东风一看便知不妙，果然——

　　“小风风，午安啊。”

　　木芙蓉丛后走出一人，迎风而立，迤逦而行，人面与花比，犹胜三分颜色。

　　正是走到哪儿哪儿就是春天的帝师公冶白。

　　他走到解东风身边，微微俯首，在他耳边说了句：“你是要见陛下吧？我在外面等你，一起回家哟~”

　　还在发愣的解东风听到这句，腿一软，随即屁滚尿流地滚进御书房——

　　陛下啊！打个商量吧今晚微臣就睡您这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