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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七章、茫茫应未晓 ...

  •   (七)茫茫应未晓

      文老板倚卧床上,怔怔出神。戚、顾二人默不作声。
      “顾公子,最近你病情是否时常反复?”文老板叹了口气,转而问道。
      “惜朝定时服药,病情已稳定。多谢关心。”顾惜朝答道。
      文老板皱起眉头,看着顾惜朝,似是不信。这下戚少商亦忍不住看着他们。
      “方才,文某在繁塔附近,遇见顾公子。你像似迷路,故派一伙计送你回楼。莫非顾公子不记得?”文老板轻声问道。
      戚、顾二人面面相觑。
      “文老板,惜朝今日并无外出。且最近三日,均留在楼。惜朝记得清晰,许多风雨楼兄弟亦可作证。”顾惜朝正色道。
      “戚某辰时归来,便未曾离开风雨楼,且顾惜朝一直在戚某身边,处理事宜。文老板,可曾记得,繁塔附近遇见顾惜朝时,是哪个时辰?”
      “是未时初。”文老板坚定答道。
      “不可能。当时我俩尚在午睡。戚某听闻您到访,方急急前来。”戚少商快人快语。
      “繁塔离风雨楼颇近,抬头便见其飞檐。按惜朝现时状况,便是停药十日,也晓得如何从繁塔走去六扇门!” 顾惜朝拿话堵话。
      文老板诧异,且想到:顾公子有时神智不清,可听戚楼主这般说,他根本未曾外出。这么说来,便是有一个假顾公子,且多半是自己遇见那位。
      “文某有事相求。方才我带来俩伙计,不如都喊进来,且问问话。烦请戚楼主通融。”
      “无妨。此事并不简单,得问个清楚。”戚少商应允。
      不消片刻,两名伙计带到。他们见戚、顾、文三人端坐着,稍稍不安,不知为何被传唤到贵客厢房,只好低着头,等文老板发话。
      “戚楼主,方才文某,便带着这两位伙计。小筝听着,由关铺那刻起,把你所见所闻,一字不落地说与戚楼主。小欢,你仔细分辨,如有不符,马上指出。若敢相互包庇,文某查出后,便往死里打。”文老板正色道。
      俩伙计都是老实人,小筝是领命送顾惜朝回风雨楼的伙计。见文老板有令,且面色不善,便认真道来。他说道遇见顾惜朝前,小欢仔细听着,并无更正。且看文老板神色,亦知小筝并无错漏。
      “老板吩咐后,小的便马上送顾公子回风雨楼。可是顾公子对小的说,想到处走走,小的哪敢违抗,便跟着顾公子。”
      “你们去过何处?”顾惜朝问道。
      “顾公子您莫不是忘了?您在北街逛了几个铺子,然后说要如厕。小的守着茅房,守了大半个时辰,方见您出来。尔后小的怕老板责罚,便不再相陪,急急送您回风雨楼。到了青楼门前,您便要把小的打发走。当时小的想,都到风雨楼门前,有门值瞧见我俩。且小的亲眼见您入了风雨楼,方急忙跑到六分半堂,与老板和小欢汇合。”小筝如实道。
      “回老板,当时小筝确是上气不接下气。咱俩在六分半堂门口待了会儿,老板你便出来了。”小欢接着话头。
      “戚楼主,尔后我们主仆三人,便一同前来风雨楼。文某确实在六分半堂逗留一个时辰左右,并无虚言。”
      三人所说皆非谎言。一时间,房内气氛透着丝丝诡异。顾惜朝不死心,站在小筝身后,要他再次复述护送细节。小筝依言。顾惜朝提着些问题,小筝一一回答。尔后,戚少商与文老板亦轮流询问。小筝解答前后一致,绝非凭空捏造。
      俩伙计被文老板打发出去,三人各自思索,却得出同一结论:文老板所遇之人,并非顾惜朝。只是他们百般思虑,亦不知此人目的。
      “戚楼主,顾公子,容文某多事,顾公子出入时得多加留神,最好身旁有相熟朋友,以证清白。”文老板忧心道。
      “多谢文老板提点。惜朝倒想,若有人存心加害,你作何防范,亦无用处。倒不如顺水推舟,让此人自动出现,岂不更好?”顾惜朝笑道。
      “惜朝说得对。文老板,倒是你,方应看下令清款,你却被雷纯暗算。看样子你一时难以交差。不如戚某助你细查此事,可好?”戚少商问道。
      “万万不可。此事文某大意,理应教训。若因此事,再旁生枝节,定教亲者痛仇者快,多谢戚楼主关心。”
      “文老板莫要推辞,若方应看处难以交待,不妨相告。我等必定为你想些法子。”顾惜朝诚恳道。
      “罢了。倘若文某难渡此劫,还望戚楼主与顾公子搭救!文某扰攘多时,暂且告别。告辞了。”文老板苦笑,却学着江湖人,向顾、戚二人抱拳行礼。
      二人见他强颜欢笑,心中不是滋味,便安排两名兄弟,送他回府。
      回房后,顾惜朝坐着沉思,神色偶有变幻。戚少商在旁,心里并不舒服。一为文老板之遭遇,二为顾惜朝之劳心。他知道,顾惜朝绞尽脑计想办法,却不知这办法,施行后会导致何样后果。
      戚少商不甘,伸出猿臂把他搂紧,且在他耳边呵气,轻咬耳廓。顾惜朝刚开始挣扎几下,发觉戚少商蛮力压制,便放松身子由着他。戚少商并非想发泄,只想在顾惜朝心中开始积攒怨气暴戾时,转移心境,免他思虑郁结过甚。
      两人一番厮磨,顾惜朝以不适为由,径自离去。戚少商看着他身影,闷闷不乐。他现在越发利索,可见薛式克与树大夫医术颇为高明。只是,他渐渐恢复往日那股嚣傲,行动时隐见蔑视众生之杀气,竟不知是祸是福。戚少商深深一叹,起身出房,寻杨无邪安排楼中事宜去也。

      顾惜朝独自回房,继续思索,尔后放出飞鸽。黄昏时分,鸽子终于返回。他读完信,便取火点燃。看着火花跳跃,吞噬字迹,顾惜朝不禁勾起嘴角。待焚烧完毕,他便离开房间,安排晚膳。
      膳后沐毕,顾惜朝回房里,一边品茶,一边复想今日之事。此刻他断定,此人,便是雷媚。因为小筝身上,残留着些脂粉味,与雷媚如出一辙。
      众所周知,雷媚为方应看办事。若她要借顾惜朝掩人耳目,只有两个可能……
      一念及此,顾惜朝冷哼。他放下茶杯,拖着腿走至小院。现已深秋,晚风夹杂丝丝蚀骨凉气,扑面而至,惹得顾惜朝一个激灵。他想了想,唤来两名弟子,入房间吩咐事宜。他们尽管满腹狐疑,亦不敢违抗,乖乖入内。
      这两名弟子,怕是新来。随着顾惜朝怒喝,及一下摔碎瓷器声音,便见他们捧着些衣物与茶具,快步离开这院子。他们匆匆离去,拐过一暗处,才埋怨起来。
      “这姓顾的,我看他脑子越发不利索。这身干净衣服,明明今早才送来,他居然说这些衣服尚未浣洗,要咱们领去,再洗一次。”
      “这茶可不是一样?是饭前冲泡,他却酸溜溜地说,是昨晚旧茶,若敢不换,便把咱们两条腿打折。合该是他腿不好,要咱们陪着走路一瘸一拐吗!辣块妈妈,我才不换呢,呸!”这弟子受了蛮大委屈,梗着脖子发泄。
      “罢了,听说今日,他与戚楼主大吵一顿。怕是他又受咱们戚楼主羞辱,才这般无事生非。要不咱们告诉戚楼主,好让戚楼主把他吊起来痛打一顿,可好?”
      “戚楼主才没闲心去理会这废人,咱们楼主今日刚回,眼下忙翻天,且刚与姓顾的翻脸,咱们撞上去,不成了戚楼主出气筒?这桩倒霉买卖,谁要去做?”
      “听说他最近都不喝药,莫不是真的又傻回去了?”
      “傻回去最好,到时候看我如何收拾他!”
      雷媚隐伏暗处,看着俩弟子骂骂咧咧离开,他们的话已一字不落地听去。她心里暗暗叫好,看来顾惜朝,在风雨楼地位并非如外界所传,与戚少商平起平坐。那套鬼话,不过是戚少商有意使人到处乱说,好让人觉他一副侠义心肠,心胸广阔。事实上,世间男儿皆薄情。更何况对着昔日仇人,平起平坐,真是笑话!
      自从上次失陷,致神通侯府六十死士无辜丧命,方应看对雷媚明显冷淡下来。雷媚倒毫无所谓,她早已另有打算,来风雨楼探听,不过为自己增加筹码而已。
      却说顾惜朝把俩弟子斥骂驱赶,见两人离去后,便把灯油灯芯等物收起。房间漆黑一片,他理顺后,便躺在床上,闭目养神。
      忽然一阵香风扑面而来,顾惜朝瞬间不能动弹,浑身酸软。他睁眼一看,来者正是雷媚。雷媚见顾惜朝无力挣扎,甚是满意。
      “顾公子,多日不见,可曾念着媚儿?”雷媚笑盈盈问道。
      “当然有。”顾惜朝答道。他心里哂笑道,哼,你终于出现!
      “呵。若是有,何不瞧瞧媚儿。”雷媚娇声问道,并趴在顾惜朝身上蹭动。
      “你叫我如何看你?我躺着,便只能看着上方。” 顾惜朝心里万般厌恶。
      “顾公子可曾记得,上次媚儿与你商量投诚一事,没想到顾公子如此下作,用安宁粉,害得媚儿好不狼狈。”雷媚蹙眉嗔道,那双柔荑游走于顾惜朝面廓。
      “你最好把我杀了,省得玷污世人眼睛。”顾惜朝无波无澜。
      “我为何要杀你?方小侯爷说过,背叛过的人,无路可走。媚儿还以为,顾公子你与众不同。定是戚少商吃了猪油蒙了心眼,才对你既往不咎,且处处厚待。却不曾想到,一切不过谣传,做不得真。你说,倘若媚儿将这真相公诸于世,天下人会如何看待戚少商?”雷媚越靠越近。
      “天下人如何看待戚少商,与我何干?顾惜朝臭名远扬,天下人本来便不待见。若是一同不待见戚少商,那才有趣得很!你去做便是了。”顾惜朝别过头,语气冷淡。
      雷媚眯起杏眸,透出邪佞之气。顾惜朝强压不快,对雷媚挑衅,毫不理会。两人便是这样,一上一下对恃着。突然,顾惜朝促喘不已,口角淌出鲜血,把雷媚吓着。她马上起身,见顾惜朝大口呕出几口鲜血后,便晕睡过去。雷媚马上上前探他脉门,方知他体内一丝内力也无,恐怕方才气急攻心,才吐血晕厥。他那俊脸精致苍白,无一丝感情,竟如死人般,雷媚看久了,心中不安。她扶起顾惜朝,输些内力,且击扣他身上穴位。过会儿,顾惜朝才悠悠转醒。
      但见顾惜朝方才眼内憎恶之色,已消失无踪。他与雷媚对望时,竟如打量心上人一般,写满柔情蜜意。
      雷媚虽见惯色中饿鬼,应对自如。可是此刻,他面对顾惜朝眼中情意,竟如情窦初开时心神汤漾,羞涩不安。顾惜朝见此,意识到唐突佳人,更是爱怜万分。两人便是这般,由刚才剑拔弩张,到此刻情深意重,端得诡异万分。
      “你可曾记得,惜朝为你绾青丝,描娥眉?”
      “你莫要装傻充愣。雷媚便是雷媚,并非顾公子心中那位。可若顾公子钟情于媚儿,那媚儿委身于你,亦未曾不可。”
      “这么说来,惜朝认错人了。姑娘拒绝,倒让惜朝忆起,世间最痛之事,莫过于佳人已渺,独留世人空思念。惜朝在此,有一事相求,若姑娘肯一偿夙愿,惜朝死而无憾。”
      “且说来听听,是否答应,便让媚儿听了再说。”
      “无他,只望今日,惜朝能为姑娘绾青丝,描娥眉而已。”顾惜朝徐徐闭上眼,像是累极。
      雷媚见他这般,心里揣摩着,莫非如风雨楼弟子所说,这顾惜朝病情反复,眼下是病发时?看他心神恍惚,念念有词,我便陪他顽顽也好。
      “这是化功丸。你服下后,媚儿依你所求。倘若你运功对抗,全身经脉自会断裂,且死状可怖,白白废了这张好容颜!”雷媚怪笑道。
      “惜朝一身武功,早被化去,服此丸不过多此一举。若是服下后,能让姑娘放心,那惜朝照做便是。”顾惜朝说完,把药丸吞服。
      “哈哈哈,顾公子真真通情达理。此刻媚儿方知顾公子一副柔肠百结,纤细心思。那媚儿便与你顽顽。听着,若你梳成的发髻,不合媚儿心意,那媚儿便礼尚往来,为你梳个好看发髻。是同心髻,还是新娘合髻,任顾公子挑选。”雷媚娇笑连连。
      顾惜朝微笑着,他冷眼见雷媚,拔簪松髻,长发轻甩,又是一股甜香之气。顾惜朝自是不喜,他转过身,慢慢靠近衣柜,从内里摸出一对精美银簪。但见千瓣桃红争相艳,一片紫蝶落蕊中。栩栩如生,春意盎然。见着此簪,雷媚微微惊喜。顾惜朝轻握银簪,缓步靠近,且神色迷离。雷媚亦不禁着迷。
      雷媚并不怕顾惜朝背后取她性命,而顾惜朝亦不会这般愚蠢,在自己房中了结雷媚。他站在雷纯身后,放下簪子,拿起篦子,细细篦顺长发,再细心把头发分成多股,盘绾扎束。才不多时,一双流苏垂挂髻,精巧优雅,即使盘梳此髻者雷媚,亦显得娴静端庄。末了,顾惜朝把发簪,斜插缀于两边流苏髻上,簪上明珠犹如柔美月色,映得雷媚活色生香。
      见顾惜朝梳好发髻,雷媚忍不住端详铜镜中自己,确是被惊艳。她本想招呼顾惜朝为她描眉,回身却见他扶桌喘气。想是久站累极,便不强求。雷媚为求衬起头上发髻,也学着大家闺秀那般,步步生莲,挪至顾惜朝身前,略带轻蔑地上下打量。
      “顾公子甚懂闺房之乐。想必你亦懂得,唯女子与小人不可养也。你对媚儿施用安宁粉,要媚儿如何善待与你?”
      “我累了,想休息。姑娘要杀要剐,悉随尊便。若姑娘有事要办,可自行离去,惜朝不便相送。”顾惜朝看也不看雷媚,径自走向床铺,慢慢躺下。
      雷媚本想把顾惜朝调笑戏弄一番,岂料他不作理会,此刻更是呼吸匀停,经已睡着。雷媚暗暗憋屈,却神差鬼遣,放下解药,回望顾惜朝一眼后,便推门离去。
      顾惜朝耳听雷媚远去,便下床取起解药,细细嗅闻辨别,才放心吞服。一刻钟后,他才隐约觉得真气流动。顾惜朝大喜,便略略收拾,出门离去,前往神通侯府。

      亥时中,戚少商一如既往,领弟子巡视风雨楼。他见顾惜朝房间一片漆黑,便前往查探。却见房内无人,戚少商大吃一惊,即刻召集弟子查问细节。
      戚、杨二人尚在风雨楼内盘问弟子,突有一弟子前来,听完汇报,方知文老板一家,包括仆人,铺里伙计,上下五十余口,全部灭口;他那百年米铺,高门大宅,亦统统随文老板而去。一把火,烧成一片颓桓败瓦,满目苍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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