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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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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宝嫁给战秧之前,那会儿郝宝的祖母将去世,留下她一人孤苦无依。战秧的娘见郝宝怪可怜,两家既然关系熟络,郝宝为人又机灵可爱,便把郝宝接回家,想着跟自己儿子凑一门亲事。
起初战秧只将郝宝看做是幼时的救命恩人、一起成长的朋友,除此并无其他的情愫。
这日战秧的娘下泥塘去挖冬藕,交代战秧起了床就跟郝宝去后山砍些柴来生火做饭。战秧做了个好梦,一觉睡到晌午,醒来的时候闻见袅袅饭香,一骨碌爬起来竟然看见桌上已经摆好了新蒸的米饭跟炒菜,院子里还整齐地堆着砍好的柴火。郝宝白皙的脸颊上挂着些锅灰,端着一锅汤麻利地走进门上菜。战秧揉揉眼,屋里已经打扫的澄亮干净,他平日里干活换下来的脏衣服此刻也已经洗好乖乖地晾在了院里。
郝宝见他醒了,擦擦手一咧嘴:“你醒啦,洗把脸吃饭吧,婶子该回来了,我去帮她搬藕。”
战秧还未来得及同她说句话,郝宝已经系好裤腿抹抹脸上的灰大步流星走出去了。他望着一桌香气喷鼻的饭菜,实在心中有愧,回屋抄起竹竿便追出门。才一迈出门去,就瞠目结舌地瞧见郝宝一人扛着两筐大白藕毫不费力地往回走。战秧娘跟着后面乐道:“快……快接她一把!宝丫头真是能干,我这把老骨头都比不上了哟!”
事实上不只是战秧娘老骨头,战秧也老骨头了。
他试着从郝宝手里接过藕筐的时候,还一下子把手腕给晃了,这些破藕到底是有多少斤呐!郝宝一见他使不上力,急忙接了过去,几步就驮在肩膀上扛回了屋。这下子战秧娘是更喜欢郝宝,也更加数落战秧一个七尺男儿还比不上弱不禁风的一个姑娘家。
昨晚一个男人的自尊心受到了伤害,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战秧都不乐得跟郝宝说话。
郝宝丝毫没有介意,她本来就话不多,闷头吃饭,闷头干活,闷头给战秧的娘捶背,闷头去茅房,也闷头散步,闷头睡觉。
战秧发现郝宝根本没在意他,心里头更是毛毛的不开心。
这日郝宝刚打水洗过头,水渍润湿了她的棉布小花袄,她立在院中梳理着头发,幽幽地飘来一阵栀子花味儿。夕阳的余晖洒落在院子里,也洒在郝宝披散的乌发上,像一块柔亮的绸子,引得人想去摸摸。
战秧就很想凑去摸摸。他意识到自己伸着手想做什么的时候急忙暗自扭了自己一把,心里头又气又恼,暗道:“那里站着的就是个汉子,根本不是个女娃!你打她的心思做什么!你应该喜欢美丽又可爱,娇嗔又柔弱的!”
可是忍耐不住回头一望,正巧瞥见郝宝在往脸上涂白白嫩嫩的雪花膏,那是战秧的娘喜欢她,特地拿家里的一只老母鸡去胭脂铺里给她换的。
本来郝宝的脸颊就生得白皙可爱,这一涂更显得娇羞动人。战秧忍不住地张开嘴巴瞅着她,不得了,她还对着自己低低地一笑!
战秧寻思必须得做些事来剔除心里对一个比自己还爷们的女人的不安分之心。于是乎他想到了毁掉美好的郝宝,让她洗干净的脸再染上灰,这样自己就不会看着痒痒了。
想到这里,战秧将春日里放的风筝取出来,拉扯开线在院里抛高。院落里有株老大的银杏树,战秧故意将棉线向树上一扯,道:“郝宝,今日天好,你莫干活了,我们去放风筝如何?”
郝宝点点头,却见那风筝要挂在树丫上,连忙唤道:“当心风筝挂在树梢上了!”
可是这就是战秧的目的,他将风筝故意甩在了大树的半截腰,做出一副悲愤地可怜的模样:“哎呀!真不巧!这可如何是好啊!这风筝还是爹爹在时给我扎的,这下子可完了!好伤心!好难过……哎唷!”
战秧的爹去世的早,郝宝知晓战秧没了爹爹就跟自己没了祖母一样难过。她摸起根红色的发绳两只手往乌发间一绕,一根黑色的长辫子系在腰间。战秧愣愣地望着她,看她挽起袖口,向后倒退了几步,一下子便冲着大银杏树跑了过去,登登地就爬上了树。
尚且湿着的发辫将她的棉袄浸染了,战秧站在树下,望着毫不犹豫就爬上去取风筝的郝宝,心里头忽然多了丝心疼。他为何要欺负她呢?
“你接好了呀,我把它丢下去咯。”
树上郝宝清脆的声音唤着,战秧点点头,摊开手道:“你快些下来,莫要摔着了!”
风筝悠悠地飘下来,郝宝跟着小心地下来,揉揉磨破了皮的地方,鼓鼓嘴巴笑道:“咱们还去放风筝吧。”
战秧看着她弄脏了花棉袄跟刚洗过的头发,还有那一双带着血痕的小手,内疚地紧着眉扭头就跑进屋里去不再出门。
日子又过了足月,天一日日地寒了。虽然战秧对郝宝仍旧是不乐意搭理,但是明眼人一瞧就知道,他自心中对郝宝是越发关心。好比吃饭时总往郝宝面前多塞个馒头,道:“你多吃点好有力气干活,反正我是不讨我娘的喜!”
这天邻村的虎头来找战秧去大河上凿冰抓鱼,一进门就看见郝宝乖乖地坐在堂屋跟着战秧的娘缝衣裳。郝宝红扑扑的可爱模样一下子就获得了虎头的芳心。战秧穿好了厚衣裳出了屋门,却看见虎头殷勤地凑在郝宝身边问这问那,还夸她缝的针脚匀密好看,根本就是忘了要去抓鱼这件事。一直磨蹭到晚饭时分,虎头还赖在家里不肯走,直说郝宝长得像自己去世的娘一样贤惠。
战秧越看越觉得刺眼,哼哼道:“虎头,你这样喜欢她,不如将她娶回去好了!”
虎头一听,脸一下子红了,支支吾吾道:“别……别瞎说!”
郝宝闻言抬眼望了望战秧,又望了望害羞的虎头,默默地跟着红了脸垂下头去什么也没说。
战秧看着郝宝的态度,心里头越发憋气,又道:“你瞅!她这不也愿意呢么!”
虎头赶忙看向郝宝,见她低垂着头,道是她害羞,心里更欢喜,又碍于面子,碎碎了几句便跑回家去了。
战秧的娘一掀开门帘端着盘子进来,看着气氛不对,道:“怎么走了?虎头不在咱家吃饭?”
郝宝没言语,起身去帮忙端菜,战秧心里头越发不快,不依不饶追道:“虎头看上她了,说不准就赶着回去准备聘礼呢!”
“在这瞎说!”战秧娘抖他一脸水:“宝丫头是我定下的媳妇,我谁也不给!”
郝宝抿抿嘴,咕哝了一句什么,战秧娘乐着拉过她的手道:“你瞧,把我媳妇的脸都说红了,告诉娘,你也是喜欢秧的是不?”
战秧从未如此期待过郝宝的回答,他竖着耳朵,下意识握着拳头,根本意识不到自己此刻的模样就像个醋劲儿十足的夫君。
许久没有应声,战秧娘不再难为她,摆手笑着招呼吃饭。战秧虽然心有不甘,可是也闹不明此刻心里头的不痛快源头在哪,也就怏怏的作罢。
此后一直到过了年关,虎头每日都会捧着点心头绳之类的东西来拜访。美其名曰是送给战秧娘吃的,可瞎子都瞧得出虎头的用心是讨好郝宝。
终于战秧忍耐不住了,他远远见了虎头向这边来,就一下子闯进郝宝的屋里将门锁上,把正在梳头的郝宝吓了一大跳。
“你……你干吗呀……”郝宝哆嗦着拉过床帏躲起来,露出一对水灵灵的大眼睛惊恐的瞅着他。
“你不许见他,我……我进来是怕你出去见他。”
“虎头哥人挺好呀……你干嘛不许?”
“我是为了你好!你没心没肺的,万一被他坑了,我娘还得赖着我!”
“可是……不是你说的要人家来娶我么?我听了之后心里很……”
“我知道你很不乐意!我是说着玩的,是说的气话!你莫当真!虎头哪里比得上我好!不许你再跟他来往了!”
“可是我觉得他很……”
“好了!他来了!你我不做声装着不在屋里!”
战秧说完这句,脑子一热,一把就扑过去将郝宝抱住了,还搂着人家的脸直往自己怀里埋。郝宝呜呀着喘不过气,挥舞着四个爪子。战秧就只管把自己的宝贝死死护在怀里,什么虎头猫头都不准再打她的主意。
很多很多年以后,回了天庭,君上每每想起昔日自己引上门的这个情敌都会义愤填膺地碎叨几句。郝宝已是人人爱戴的天母娘娘,安静地坐在花窗下面选着儿子们的披风样式。君上咳几句,背着手走过去哼道:“当年你见着渔村虎头的时候……嗯……本君是说,当年那小子来追你的时候,你有没有觉得他跟本君一比简直就是太对不起观众了?”
郝宝微微抬头望了他一眼,复又垂了下去:“虎头哥人很不错,有力气也会干活,还生的壮实憨厚,不像你,总是偷懒还欺负人。不瞒你说,其实那晚你道他喜欢我,我当真有些动心,还想着若是娘也这样说,那我就愿意的……还有,你上回没让人把话说完,我是想说我觉得虎头哥很好,想给他做媳妇呢,若是当时你们二个让我选,我一定是选虎头哥啊……咦,你为何蹲在墙角捶打着胸脯还一副欲哭无泪的模样?虎头哥欠你的钱没有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