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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3、乱世之奸雄 ...

  •   回到襄阳以后,坳郊才发现,荀攸和刘晔也正为士兵水土不服的问题急得焦头烂额。一些北方士兵到了南方由于不适应当地的环境,接连出现腹泻、呕吐的症状……
      在军营里观察一番后,坳郊正准备去找军师商量,荀攸便带着几位医师赶了过来。看他们苦大仇深的样子,坳郊还以为水土不服的是这堆人……
      “坳郊先生,可否配藿香正气散分发给将士?”
      “不……藿香正气散由十几味药组成,南方有疫,还需此散来解。至于这水土不服,我自有办法……”
      坳郊笃定地摇了摇头,随后不慌不忙地从营帐里取出一堆从许都带来的土,“将这些土……与荆襄之地的水混合在一起,待水煮沸,分给将士们服用。”
      几个医师面面相觑,“这……可医书上从来没有这种方子……”
      虽说坳郊善使偏方,但这种治疗水土不服的方法也未免有些骇人听闻,水土不服,就用水土来治?要不是知道坳郊的医术名声在外,还真会觉得这是在扯淡。
      由于坳郊多年在夏侯惇麾下,曹操也请了几位医师进来,只是这些新来的医师似乎还没搞清现状,只是一味照着医书上的药方行事,还都有点瞧不起偏方……
      说实在的,这些医师对于坳郊当初写下的藿香正气散也是半信半疑,直到一一核查了每味药的药效,才觉得可圈可点。这些人如果去当御医倒还不错,可在军中要考虑的不仅仅是药方和疗法,还有人数和时间问题……
      “非常之时用非常之法,偏方未必就不妥。军中的情况诸位也看到了,患者少说数百,多则上千,诸位上哪去凑那么多大腹皮、白芷、紫苏、茯苓、半夏、白术、陈皮、厚朴、苦梗、藿香、甘草、生姜、大枣?一捧家乡土就能解决的问题,为何还要因其不是医书所写,而弃若敝履,反而费尽心思去凑这么多味药?”
      几个医师皱起了眉头,“可……可是……医书上写的是正统的医术,谁知道偏方是不是旁门左道?”
      “正统固然好,不过,也有正统医书说,人参能治气虚,要是有上百人都气虚,难道要准备十几斤人参?”被坳郊这么一问,几位医师顿时目瞪口呆,或是无法反驳,或是介于坳郊在军中的名声,只得照做。
      起初,荀攸和刘晔还有些担心卫生问题,谁知没过多久,军中士兵水土不服的症状竟因为那一捧家乡土而得到了缓解。感激之余,荀攸对这位军医也是刮目相看。
      “军医仅用一捧家乡土不仅治好了将士的水土不服,还节省了药材,可谓一举两得。只是,攸仍有一事不明……军医是如何得知,一捧家乡土便能治水土不服?”
      荀家在士族中也算是望族,荀攸更是被称为曹操的谋主,如今荀攸竟不耻下问,向一名小军医讨教,坳郊不禁有些难为情。在士人中,坳郊也就在损友面前能够无拘无束,在荀令君面前,他还得拘谨一些,而眼前这位……
      坳郊还真是愣了半晌。
      身为军医,使用偏方的确是迫不得已,毕竟自己要受太多限制,不管是在时间上,物资上还是人数上……可是,自己学这些偏方,还得从大叔把自己捡回家说起。最初,大叔也不是很有钱,要养活自己都够困难,还得养活一个拖油瓶,更是不易……
      其实医术上那些药材,像人参、阿胶、麝香什么的,大叔也没见过,可是,大叔的医术却不亚于任何人。
      大叔他治病有一手,不仅仅是因为他饱读医书,更是因为他善于变通,能根据不同的条件选用适当的方法。这也是为什么坳郊从来都不怕别人说他用偏方。
      “呵……说来话长……坳郊出身寒微,在拜入欧阳先生门下以前,也患过几次病……家里穷,能吃饱饭已经不错了,所以得病的时候经常会用偏方治病。虽说这些偏方被称之为旁门左道,却几次让坳郊化险为夷。”
      荀攸听闻,一时竟沉默不语。坳郊还道是荀攸寡言,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医书所言,虽说是正统,但倘若不能济世救民,也是与空谈无异……所以在坳郊看来,偏方虽名义上不是正统,既能救人,便是良药。”
      “军医……言之有理。”
      荀攸点了点头,脸上却隐约有些迷惘与惆怅……那天晚上,他独自走上了襄阳的城墙,望着眼下的大好河山,若有所思。
      同样是怀着一颗仁者之心,行医道,济万民,为何还要分正统与偏方?既然一捧家乡土便能医治千百兵,何必因此方乃是偏方而执著于医书中所说……
      当今天下,又何尝不是如此?
      同样是为了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主公和汉室……又有何不同?只因汉室是正统,主公却像偏方吗?
      ‘虽说是正统,但倘若不能济世救民,也是与空谈无异……偏方虽名义上不是正统,既能救人,便是良药。’
      乱世之奸雄,听上去的确和偏方一样,令人望而生畏……不仅如此,他宦官的出身便足以让他被那些称之为正统的人所不齿。可是,正是此人,屯田利民,平定河北,征讨乌桓,北拒匈奴,每一步都医治着困扰百姓的顽疾……对于百姓而言,这何尝不是良药?
      汉室衰微,天下大乱,那些号称汉室之正统的大臣们,在国难当头,生灵涂炭之际,又有何作为?
      若是权柄落在了那帮人‘汉室的忠臣’手里,天下真的就能得救吗?军阀割据,群雄并起,那帮自顾自说的人恐怕也只能像王允那样,以高尚为墓志铭吧?
      这些话,虽然他从未对荀彧说起,但他早已看透……
      可是……
      “小叔……我们所执著的……当真只是一个空谈吗?”
      此时的坳郊,还并不知道,自己一句无心的话,居然会让一个人彻夜难眠。
      渡过这一夜后,前方便传来了曹操凯旋的消息。
      曹老板很高兴,后果很严重。
      他这一高兴,头风都好了,头不痛,就想着要出兵征讨谁,这次中枪的不是袁绍,是孙权……这孙权就冤了,既没骂他祖宗,又没和他抢地盘……曹操却迫不及待地想要连江东一块吞掉。
      曹操狮子大开口的想法,坳郊是从贾诩那里听到的。这位长得人畜无害,内心打着精密算盘的大叔很少为什么事情着急,可这次看到曹操高兴过头,自己居然会急得慌。
      就在曹操嬉皮笑脸地说要发兵江东的时候,徐庶一言不发,心里窃喜,刘晔和荀攸面面相觑,又不好意思出来扫兴,程昱更是清着嗓子,一脸严肃,曹操却偏偏没领会他的意思……最终站出来提醒他的,竟是贾诩。
      “明公昔破袁氏,今收汉南,威名远著,军势既大;若乘旧楚之饶,以飨吏士,抚安百姓,使安土乐业,则可不劳众而江东稽服矣。”
      贾诩说罢,谋士们纷纷点头附和,曹操却有些飘飘然,没听得进去,只是搪塞道:“文和言之有理,只是,我军南征,士气正盛,此时若不一鼓作气,拿下江东,以绝后患,孙权和刘备日后岂不会对荆襄之地虎视眈眈?那时,我又如何能安坐荆州?”
      贾诩一听便知曹操现在有些得意忘形了,便不再劝他。离开议事厅的时候,贾诩的脸色有些阴沉,和抱着药材哼着小曲的坳郊一比,简直可以用鬼使神差形容了。
      “哎?贾大夫?”
      坳郊拱手作揖,贾诩回了个礼,随即又回到了那幅闷闷不乐的样子……
      “主公得胜归来,诸将皆大欢喜,为何贾大夫看上去却有些……忧国忧民?”
      贾诩上下打量了一下坳郊,随后竟一边甩着衣袖,一边叹气。
      “若是郭祭酒,一定能够劝住主公吧?”
      “主公怎么了?”
      坳郊执意要追问下去,贾诩才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尽数告诉他。贾诩是个低调的人,言语间并没有展露任何抱怨的意味,明明是一件令人忧心的事情,被他陈述得跟新闻联播似的,以至于坳郊听着都一脸淡定。
      至于贾诩为什么要告诉自己……坳郊也再清楚不过。
      坳郊是曹营里最不怕得罪主公的一个,忠言逆耳,这种得罪人的事,贾诩怎么可能自己去做呢?更何况,现在的曹操……和刚刚打败公孙瓒的袁绍很像。同样是兵精粮足,士气正盛,同样有些忘乎所以,在这种情况下,表个态提个议,将为臣应尽的责任尽到就是了,学习田丰和沮授那样的顽固分子自然是不明智的。
      至于曹操究竟是否会和他那位老友袁绍一个德行,贾诩也无法揣测,只好让坳郊去试探试探。望着这位居心不良的阴谋大师,坳郊不禁有些恶寒,可是,该说的话,还是要说……
      赤壁之战,就算只是打过游戏,坳郊也知道曹操会输。
      可是,自己曾答应过损友,在主公迷惑的时候,给他警醒……
      “坳郊明白了……”
      曹操这人无论是在出谋划策还是行军布阵上都堪称一绝,只是……一旦得意忘形,就肯定会出事。现在连贾诩的劝都不听,自己的话,他会当回事吗?
      抱着诸多不确定的想法,坳郊趁着给曹操治病的功夫,如实向他汇报了军中的情况。
      “主公,坳郊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坳郊平日里总是大大咧咧,只有谈正事的时候才会一脸严肃,曹操知道他一定有事,便把书放在了一边。
      “拐弯抹角可不像你的作风。说吧。”
      “主公……大军行至荆襄之地,军中多有水土不服者……只怕北方的将士目前还难以适应南方的气候。”
      坳郊斟酌了许久,还是决定从军医分内的事情说起,曹操却笑眯眯地点了点头,“此事我已经听说,公达说你仅凭一捧家乡土便解决了水土不服的问题,对你赞不绝口呢。”
      坳郊不打算就这样让曹操糊弄过去,只是一板一眼地说道:“这水土不服,比起南方的诸多恶疾,根本是小巫见大巫。坳郊听说主公已经有了进取江东的打算……大军才行至荆襄之地,便已经开始得病,只怕进取江东之时,便不止是水土不服那么简单……”
      曹操打量着坳郊,“你是军医,这些事不是应该由你负责吗?为何还要报知于我?莫非,你怕到时士兵患病,我会怪罪于你?”
      坳郊并非是害怕承担责任的家伙,曹操这么说,不过是想转移话题……坳郊知道,这时候,最好的办法就是把最严酷的现实摆在曹操面前,给他泼一桶冷水,不管这是否会扫兴。
      “坳郊所虑,并非主公降罪……北方士兵初来乍到,还不适应南方的环境……想必荀军师也已经禀明主公,水土不服的士兵是怎样的情景……就算孙权不足为惧,南方的恶疾也难免会削弱我军的实力,到时主公让他们如何杀敌?在进军江东前,还望主公三思。”
      曹操皱起了眉头,却并没有立刻反驳。
      医术上的事情,坳郊比自己清楚……贾诩和程昱他们跟自己谈论的都是行军打仗之事,自己还有一大堆道理能跟他们谈,而现在身为军医的坳郊却一口咬定,南方的恶疾会导致士兵战力下降……自己连否认的余地也没有。
      “南方有疫,我岂会不知?你以为,我为何会没让你留在许都照看奉孝,却偏偏把你带到南方来?”
      “主公看错坳郊了。坳郊的医术再高,也改变不了地利上的劣势……”
      坳郊是医者,但不是神仙。关键时刻,是指望不上的。他这句话断绝了曹操最后的侥幸……曹操丢下了手中的书简,不耐烦地在屋里来回走着。坳郊屡立奇功,让自己逐渐相信他与众不同……可是,每当他走到自己面前,说出这堆话的时候,都是一幅泯然众人的姿态……着实令人来气。
      “我曹孟德从没看错人。”
      曹操的语气里充斥着一股强烈的压迫感,坳郊深吸了一口气,没错,他看别人很准,可现在问题不在别人身上……
      “主公看别人的时候眼光一向很准……可是,主公您……”
      坳郊并没把话说下去,曹操却早已知道。
      可是,主公您自己呢?
      “你……”
      曹操指着坳郊,一时却哑口无言……泼在自己头上的,不是冷水,是狗血啊!
      “你听着……我曹孟德不是袁绍,更不可能和袁绍犯同样的错误!此番南征,我意已决,无需多言!”
      按照坳郊以前的性子,他或许会直言相谏,毫无退让,可是那时,当他听到曹操那震怒的语气,坳郊忽然觉得,自己还能活着已是万幸……
      “是……”
      那天晚上,坳郊屋子里的灯一直亮着。
      ‘损友……如果是你的话,会怎么做呢?
      主公说得没错,他不是袁绍,孙权和刘备,并不是主公的对手。
      可是,再这样下去,主公会输给自己的傲慢……’
      坳郊并不知道,相府的灯也未曾熄灭。曹操是性情中人,发脾气的时候可以完全不讲道理,但曹操发完脾气会反省……
      坳郊就像一面镜子,能照出自己的全貌,不管自己有多想掩饰,那些缺点,甚至是自己不想承认的丑恶,都会被一并照出来。正因如此,自己才多次想把这面镜子摔碎,只因不想承认,那丑恶的,竟会是自己……
      就像自己一气之下想要屠徐州的时候,坳郊一针见血地说自己是拿百姓出气……就像自己兵败宛城,坳郊说自己忽略了属下的感受……还有就是在远征乌桓的时候,坳郊看到了自己的侥幸心理……
      他若是从自己身上照出了袁绍的影子……也不会是空穴来风。
      若不是因为坳郊对自己忠心不二,此番前来除了谏言之外并没有别的目的,只怕自己早就把他杀了……
      这样一面镜子,可千万不能落到其他人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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