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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四十三(上) ...

  •   四十三

      「洛小姐开过脸更美呢。」服侍在一旁的侍女称赞道,洛依璃如梦初醒地从思考中醒来,她凝视着铜镜里的自己,以前圆圆的脸蛋已经瘦了一大圈,成为一张巴掌的瓜子脸,尖尖的瘦瘦的,病态苍白的神色和脸上尚未褪去的瘀伤早就被厚厚的胭脂掩盖,这样一来更显得自己的肌肤白里透红,娇艳绝伦。
      以前自己素来很少化妆,她甚至有跟璎绯讨论过为何女人都要化妆,璎绯说那是年华老去女人为了掩盖皱纹而做的事情,然後洛依璃就问,为何年轻女孩都会这样做呢?璎绯眉目含笑地向洛依璃说,那是因为她们不漂亮,所以要靠化妆来令自己更漂亮。
      洛依璃知道璎绯在绕圈子称赞自己漂亮,她总是这样的,做什麽事情也是这般含蓄内敛,从来不邀功争宠,从来不浮夸造作,只是在一旁默默做好自己应做的事情,对任何人都温柔得像一池春水,脾气好得没话说,现在回想起来,也许这只是因为璎绯对什麽事情都不在意吧……
      左胸腔突然有一阵痛,洛依璃一手按在胸口上,感到胸口心脏的跳动彷佛因为想起璎绯而快了几拍,甚至因为想起璎绯而隐隐作痛。
      怎麽了?怎麽从前快乐的根源会成为现在心痛的来源?
      洛依璃现在也不敢相信璎绯真的杀了洛清流,在潜意识之中她只是认为璎绯一定是有苦衷的,这件事不会是她主动去做的。
      幽幽地叹了口气,洛依璃看着镜里那位同样在叹气的少女,突然觉得镜里的她很陌生,陌生得就像从遥远的另一个国度来临,这应该是因为自己实在改变得太多的缘故,再多的胭脂也掩不了自己重伤之後的憔悴失落。
      「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儿孙满地……」喜娘高兴地叫着这些吉祥的句子,手中的桃木梳也随之梳着洛依璃那一头依然乌黑亮丽的长发。
      很讥讽的感觉,洛依璃已经对自己绝望了,活下来唯一的动力就是找璎绯去问清楚这一切,什麽白发齐眉?她如何也不会相信自己跟赵逸朗会白发齐眉。
      自那次凌虐後,洛依璃曾经反复地在浴桶里冲洗着自己的身体,甚至冲洗得令自己的身体也在脱皮,但她好像还能嗅到自己身上那股血腥丶汗味丶发脓所留下的异味,甚至连已经洗得香香的头发上都好像留着被虫爬过的痕迹。
      洛依璃望着喜娘的笑容,脑海里竟然又浮起跟璎绯对话的画面,其实哪个少女不会跟闰中密友聊到婚嫁的话题呢?
      她记得自己当时说过不要嫁人,要一辈子长长久久地陪着璎绯,现在呢?自己身不由己,竟然要被逼嫁给一个自己最是看不起的人,而璎绯却……
      洛依璃不想用「出卖」这些负面的字眼来形容璎绯,但事实上璎绯却对自己下手了。
      唉,怎麽总想起璎绯呢?
      洛依璃轻轻晃了晃头,企图把璎绯的身影赶出自己的脑海,但她也没法子,脑海里全都是璎绯的样子,她甚至无法恨得起璎绯,明明亲眼目睹真相,却依然固执地不愿意把璎绯当成自己的杀父仇人,依然深信璎绯是有苦衷的。

      坐在装饰得漂漂亮亮的花轿里,在闹市中摇摇晃晃地走着,听着人们围在两旁发出的声音,洛依璃有一种诡异的感觉,不久之前她因为被捕入狱的事而受尽屈辱,包括被带来游街,让民众对她掷蕃茄鸡蛋,对她骂粗言秽语,那是她生平第一次受到这等对待,当时的她还是很愤怒的,但手里锁着手铐,脚里锁着脚铐使她只能对这些围观的民众怒目而视,单纯的心灵同时也明白到何谓人情冷暖,自己是千金小姐时,这些人恨不得黏上来百般谄媚,但自己失势时,这班无知的人却是上前凌辱自己的一批。
      不过是眨眼之间,她洛依璃已经由洛家的掌上明珠,成为任人欺凌而无力还手的阶下囚,再成为飞上枝头变凤凰的赵家夫人,这一切来得太快,她竟然有点难以接受。
      彷佛昨天,她还是那个三步不出闰门的洛家千金。
      彷佛昨天,她还在街上被人侮辱。
      现在,她却是一位美丽的待嫁新娘,花轿正送她前往她的新家赵家,一切看起来是很美好的,但洛依璃却已非当初的洛依璃,在这一段时间她受过太多白眼,受过太多失望,这已经使她快速成长,由一个不懂世事的小女孩成为一个开始去懂得世情的女人。
      所以洛依璃知道赵家绝对不会待她好,赵家会接受她只是因为这是皇上的赐婚,所以入门後赵家一定不会给她好过的日子。
      偏生自己却还有两件事尚未完成,所以连自杀都不能去做。
      终於,花轿停下了。
      蒙着盖头的洛依璃感到一阵强光从花轿里射来,她被口红抿得嫣红的唇角不禁勾起一个弧度,那不是喜悦的微笑,或许只是在嘲笑自己无力改变命运而已。
      婚礼很顺利,洛依璃也很听话,没有作出任何抗拒,要她跪下就跪下,要她转身就转身,听话就像一个没有感情的娃娃。
      「一拜天地!」傧相高声呼叫着。
      洛依璃依言和赵逸朗朝门外一拜。
      「二拜高堂!」
      洛依璃只是抿了唇角,然後就跟赵逸朗向他的父母一拜--
      她的婚礼终於举行了,但她的父亲却没有参与,父亲说过会陪伴她度过每个重要的节日,现在是她成亲的日子,可是她的父亲却已经无法再参与其中。
      心中有点苦涩,眼睛开始疼痛,这是因为洛依璃哭得太多的缘故,此刻只要她一落泪,眼睛就会有强烈的痛楚。
      「夫妻交拜!」
      洛依璃小心翼翼地转开身子,毕竟身上穿的衣服实在太沉重,她不得不行动小心。
      她转到赵逸朗对面,透过盖头她隐隐可以看见赵逸朗,在这一拜後,这男人就会是她名义上的丈夫,丈夫,应该是一个会相伴终生,帮自己遮风挡雨的人吧?
      偏生洛依璃却完全没有这种感觉,到了现在她对赵逸朗的感觉还是极为陌生,她很难相信自己一辈子就要跟这男人绑在一起。
      洛依璃终於还是跪下去,她知道这一跪後大约是无法回头了,因为她已经把自己往後的一生交给赵家,她不奢望赵家会是她幸福的归宿,只希望她自己能在赵家活下去而已。

      坐在新房里,刺耳的油漆味道中人欲呕,洛依璃却只是静静地坐在新床上,双手交叠放在膝上,默默忍受着凤冠的重量。
      盖头依然盖在脸上,透过盖头去看一切景物都不清楚,只是隐隐看见一些黑影。
      洛依璃的十指交缠着,她的心情很紧张,因为她知道这是最後的时机让她去找璎绯,她完全不知道璎绯在哪儿,但她知道机会只有一个,错过了就永远无法回头。
      她重重地吐了口气,然後一手把盖头扯下来。
      房间亮如白昼,这使已经在黑暗中整天的洛依璃难以习惯,她抬手挡着强光,直到双眼渐渐习惯光线。
      放下手,只见新房跟她的想像没有分别,大红得令人反感,桌上犹自燃着两支大红烛,火光在夜风中晃动。
      房间也布置得很华丽,不失为一代世家的气派。
      只是这些并不是洛依璃重视的东西,她站起来,咬着嘴唇,把凤冠摘下来,脖子的酸痛顿时减轻不少,她把这些碍眼的东西放在床上後,就拖着长长的裙摆跑到窗前,窗外是走廊,大约因为宴会是在大厅举行,所以这院子的守卫反而十分松懈,至少洛依璃看不见有守卫经过窗前。
      虽然休养一段时间,但此刻洛依璃只要一动,接骨後的双脚依然会有被撕裂似的痛楚,可是她知道自己的四肢能活动如常已经是奇迹,如非因为太医拥有大内的宝贵药材,她大约也会真的变成一个残废,所以她没有奢求太多。
      脱下了几重厚重华丽的外衣,身上只剩下一件月牙白色中衣,洛依璃双手按在窗沿上,首先把一脚跨出去,然後又把另一脚跨出去,好不容易才能跨出窗外。
      洛依璃靠在墙上大口大口地呼气,她本来就是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根本没有做过体力活,更别说她重伤未愈,而是整天都要用身体支撑起那些非正常人能承受的衣服装饰重量,所以翻窗已经用掉了她的大半力气。
      但洛依璃知道自己只剩下很少时间去找璎绯,当下不顾身体虚弱就沿走廊跑着,希望可以沿路偷偷溜回大厅。
      可是洛依璃还是第一次来到赵家,所以对这里的地形毫不熟悉,走着走着竟然又回到新房的窗前。
      数月来的折磨令洛依璃已经不再是当初动不动就哭的小女孩,虽然脑海里依然很焦急,但至少她不会就这样哭出来。
      到底要怎样才能找到璎绯呢?
      洛依璃发觉自己根本就如大海捞针,就算能走出这院子,她能够瞒过所有侍卫回到大厅吗?就算回到大厅,她如何能从茫茫人海中寻得璎绯?如果璎绯没有来又怎样呢?
      太多的问题,不断地在冲击着洛依璃,纵使洛依璃的心理承受力已经比以前更佳,可是这些打击一下子也令她有点不知所措。
      正在此时,一道黑影从洛依璃头顶上的屋檐跳下来,跳到走廊外的花园里,位置正好对着洛依璃。
      洛依璃吓了一跳,在走廊大红灯笼的照耀下,只见那人一身黑色,长发被束成一条高高的马尾,黑色的斗篷披在身上,手戴黑色手套,脚踏黑色轻靴,看起来就像黑夜的使者。
      但洛依璃依然一眼就认得出这个黑衣人--
      「璎绯……」洛依璃脱口叫出黑衣人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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