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谪仙》蓝莓芝士

37、十八（下）

　　「瑾瑜想必也跟笙语姑娘提过她异相之事，对吧？」皇帝也不再客套，单刀直入地道。

　　「对。」有吗？笙语完全没有印象。

　　「笙语姑娘怎麽看？」皇帝问道。

　　如果笙语此刻能握着瑾瑜公主的手，她会发现公主的手心满布冷汗，因为公主心中的紧张绝不会比她稍逊。

　　此刻将会奠定自己以後的命运，到底能远走高飞，逍遥自在还是一生留在深宫里，就是看笙语的表现。

　　笙语从容地道：「瑾瑜公主天生异相，如果想把异相消除，贫道建议让公主随贫道回去蓬莱仙岛修炼几年。」

　　「随姑娘回蓬莱仙岛？」皇帝皱眉道：「蓬莱仙岛离京城不止千里，此行恐怕……公主未必习惯。」

　　笙语镇定地道：「贫道师傅在蓬莱仙岛里夜观星象，知道皇室里有一人生有异相，亦是身负仙缘，命中注定会来到蓬莱仙岛修炼，因此特地派贫道前来京城寻找那命定之人。」

　　「那命定之人……就是瑾瑜？」皇帝问道。

　　笙语其实也不太觉得皇帝会随意相信自己的鬼扯，她怎知道瑾瑜公主在背後花了多少工夫，秏尽人力心力财力来蒙混皇帝眼线，使他真的以为笙语是蓬莱仙岛所来的世外高人，所以连她

　　的鬼扯也顺带相信了。

　　「正是。」笙语一字一字地道，连她也知道这是最重要的一刻。

　　「公主会在蓬莱仙岛上留多久方才消除异相？」皇帝问道。

　　虽然笙语自今还是不明白为何瑾瑜公主坚持要消除异相，莫非她嫌弃那紫发紫瞳使她看起来不美吗？如若只是这般简单的原因，为何连皇帝都这般投入此事呢？

　　莫非瑾瑜公主的异相背後有什麽秘密？

　　心念及此，笙语背上不禁冷汗直流，她开始渐渐发现那异相背後想必是一个能左右燕朝的惊天秘密，否则皇帝和瑾瑜公主不会这般重视的。

　　而她，一介平凡民女，竟然糊里糊涂地陷入了这宗皇室秘史之中，难以脱身。

　　瑾瑜公主心狠手辣，她可会－－杀人灭口？

　　甭管了，此刻已势成骑虎难下，早已经不能回头。

　　如果再选一次，可会愿意答应瑾瑜公主？

　　笙语难以抉择，她庆幸自己不用重新选择。

　　「四年。」笙语很肯定地道：「这异相不是数个月可以消除的，否则贫道也不用亲自带瑾瑜公主回蓬莱仙岛，让她在仙境之中修炼。」

　　「仙境？当真是仙境？」皇帝不禁追问道。

　　「只有身负仙缘之人方能踏足的地方，贫道看得出皇上身负仙缘，冥冥之中总会有机会踏足蓬莱仙岛，可惜皇上尘缘未尽，这天下还是需要皇上的，所以暂时未能踏足仙境。」笙语给了

　　皇上一顶高帽，让他听得很舒服。

　　「瑾瑜妳可真是三生修来的福气呢。」皇帝的语气带着欣羡。

　　「父王，笙语姑娘也说了您有仙缘，您老自然不用担心。」瑾瑜公主此时方才开口道，她是最清楚什麽时候该闭嘴，什麽时候该说话。

　　「瑾瑜妳这嘴巴真是抹过蜜糖的甜啊。」皇帝不置可否地道，但瑾瑜公主和笙语都看得出他脸上的笑容是很受落。

　　「儿臣说的句句皆属实，父王你可不要怀疑儿臣呢。」瑾瑜公主的笑意愈发灿烂，她知道皇帝已经上当了，心中不禁大喜。

　　皇帝道：「瑾瑜妳想何时起程？」

　　「愈快愈好，毕竟父王你也想尽快了结此事，不对吗？」瑾瑜公主语带双关地笑道。

　　「十天後起程吧，瑾瑜可想有任何太监宫女跟在身边？」

　　「有笙语姑娘陪伴在身边，儿臣什麽也不怕。」

　　「不好，还是派个人在身边比较安全。」皇帝坚持地道，不知道他是关心女儿还是想派人监视瑾瑜公主，笙语倾向相信前者，但她心知皇室之内无亲情，原因大约是後者吧。

　　「好吧。」瑾瑜公主不再坚持，只是道：「那父王你可要派个武功高强的呢。」

　　「你挑一个人吧。」皇帝淡淡地道，皇宫里高手如云，瑾瑜公主随便挑一个也足以保平安。

　　「数天後儿臣自会把人选告诉父王。」瑾瑜公主微笑道：「反正时间还多着呢。」

　　「如此便妙极。」皇帝似乎心情极佳，笙语心中充满疑问却不敢问出来，当下继续保持沉默。

　　瑾瑜公主拱手道：「那儿臣就跟笙语姑娘先行告退了。」

　　「朕还想向笙语姑娘多多指教关於方士法术之事……」皇帝既然开口了，笙语除了留下来也别无他法。

　　瑾瑜公主一笑道：「儿臣还要跟笙语姑娘布置前往蓬莱仙岛之事，还是改天再留下来吧。」

　　改天也就是後会无期。

　　「那可不成，难得世外高人来皇宫拜访，朕自然不能失却礼教。」

　　「儿臣跟笙语姑娘都想保持低调，毕竟她乃是世外高人，不太喜欢跟外人接触。」瑾瑜公主微笑道，笙语也在旁道：「贫道不擅自与其他人打交道，所以实在不欲因为言语笨拙而扫皇上

　　雅兴。」

　　「这样吧，八天後是中秋盛宴，届时瑾瑜妳与笙语姑娘一起来皇宫参加盛宴吧。」皇上既然已经让步，瑾瑜公主和笙语自然不好意思再说什麽，反正到时中秋盛宴上人客众多，恐怕皇上

　　也无法拉着笙语问东问西。

　　这次有瑾瑜公主在此，所以皇上也没有派出太监宫女沿路护送，二人从皇宫的正门天姥门出去，站得笔挺的士兵一身银甲擦得闪闪发光，同时也带有杀气。

　　终於转出了天姥门前的走道，笙语整个人身子一软，竟然就这样倒在瑾瑜公主怀中。

　　瑾瑜公主连忙扶着笙语，却见笙语脸色苍白，唇色发青，饶是她再是胆大包天，犯下欺君这滔天大罪後也是极为惧怕，生怕被人发现。

　　「没事吗？」瑾瑜公主轻轻地道，她扶着笙语缓步而行，特意挑了窄街小巷来走，免得让老百姓看见方外高人这副窝囊模样。

　　「只是有点紧张而已。」笙语从瑾瑜公主怀中站起来，身上的道服突然变得无比沉重，这是她人生首次撒这麽大谎，假若这谎言被揭穿，下场只有一个。

　　「不该做的也做了，听天由命吧。」瑾瑜公主的语气平淡，对笙语却是如同雷击一样。

　　没错，最不该做的自己也做了，连欺君之罪自己都有胆子犯下来，自己还在怕什麽？

　　「如果害怕的话，在中秋盛宴上只怕更容易露出马脚，如果冷静应对的话，恐怕父王还没这麽容易拆穿你我的把戏。」瑾瑜公主彷佛会读心术似地把笙语的心意全都读出来，并一一加以

　　回应。

　　笙语突地一笑，道：「公主言之有理，其实也许让我再选一次，我还是会去做的。」

　　一切，不过是为了抱恙在身的病弱佳人。

　　就算犯下欺君之罪，就算要斩首凌迟，只要能看见那少女的微笑如冬夜寒梅般绽放娇艳，自己死也能够瞑目。

　　「笙语姑娘想通就好了。」瑾瑜公主微微一笑，她的计划已经成功了大半，只要在中秋盛宴上不出任何乱子，她这金丝雀就能够自由了。

　　笙语抬头望了望瑾瑜公主，这条路不是早就没法回头吗？自己还用害怕什麽？既然路只有一条，走下去罢了。

　　「看妳，冷汗全都冒出来了。」瑾瑜公主摇头轻笑，这些年她说的假话说不定比真话还要多，她甚至怀疑那麽多年自己可有说过半句真话－－撒谎已成习惯，所以面对笙语的惧怕反而大感

　　感不以为然。

　　说着，瑾瑜公主从腰间掏出一条手帕，为笙语拭去脸上汗水。

　　笙语只懂得怔怔地看着瑾瑜公主，她所做的到底只属虚情假意，还是真心诚意？

　　她快要分不清楚了。

　　瑾瑜公主拭去香汗的动作仔细轻柔，笙语感到自己心中的一角正在悄悄溶化，就像冰雪被暴露在猛烈阳光之下，任是她极力保护，也无法阻止冰雪溶化成热水之势。

　　「干嘛老看着我？我脸上长出一朵花来了？」瑾瑜公主打趣笑道，笑意依然轻松随意，彷佛刚才的事只是云淡风轻而已。

　　这人到底经历过多少的事情？到底要经历过多少的惊险，才能拥有这泰山临危而面色不变的冷静理智？

　　「看来我脸上是长出兰花来了，怪不得妳看得定神了。」瑾瑜公主又笑了笑。

　　「妳脸上没有兰花，但有一朵蔷薇。」笙语微微一笑道。

　　「总算懂得开玩笑了，我多怕妳就这样吓傻了。」瑾瑜公主似乎真的打从心里关心笙语。

　　笙语没有回应，她眼角瞄到瑾瑜公主手中的手帕，问道：「这手帕绣得好生精致，妳在哪儿买回来的？」

　　看见绣花手帕，笙语不禁想起家里刚嫁的六小姐柳门宫氏彩蝶，不知道六小姐近况如何？

　　「妳猜猜。」瑾瑜公主晃了晃手中香帕，笑盈盈地道。

　　「我不熟悉京城的绣坊，你叫我怎麽猜？」如果笙语留意的话，她会发现自己的语气竟然带了几分撒娇的味道，这是以前的她绝不会做出来的。

　　「绣这手帕的人，你懂得的。」瑾瑜公主秀眉微挑。

　　「我懂得的人？聂贵妃？」笙语跟瑾瑜公主共同懂得的人很少，数起来只有皇帝跟聂贵妃，总不成是皇帝绣的吧？

　　原来聂贵妃跟瑾瑜公主的关系还不错啊……

　　「不是她。」瑾瑜公主的眼神带有玩味，似乎算准笙语猜不出来。

　　笙语才不愿意就此服输，但她跟瑾瑜公主共同认识的人只有皇帝和聂贵妃，既然不是这二人，那又会是谁？

　　「嗯……府中侍女？」笙语又问道。

　　「不对。」

　　瑾瑜公主步履轻快，她走前几步，又转过身问道：「真的猜不到吗？」

　　此刻瑾瑜公主站在小巷中央，整条小巷的阳光彷佛都集中在她脸上绽放的甜美笑意中。

　　笙语最终还是摇摇头。

　　「这是我的杰作呢。」瑾瑜公主得意洋洋地道。

　　「妳绣的？」笙语的下巴几乎掉到地上，什麽？这精致的绣花手帕是瑾瑜公主的作品？

　　看不出来，当真是看不出来。

　　瑾瑜公主把绣花手帕塞到笙语手里，笑道：「回去好好参详一下吧，这绣花手帕是我很久之前的作品，最近才找出来，妳喜欢就拿去吧。」

　　「我不……」笙语还未来得及叫住瑾瑜公主，只见她的身影已经愈跑愈远，似乎不给笙语拒绝的馀地。

　　笙语却没有急着追上瑾瑜公主，她打开手中绣花手帕，仔细看手工虽然有点稚嫩，但仍然是很不错的，手帕上绣百花争艳图，牡丹丶芍药丶兰花等娇花皆在其中。

　　瑾瑜公主没有把东西随身携带的习惯，而她今天所穿朝服自也非当日所穿那一套，话说今天她换好衣服准备出去的时候，洗衣房的下人却把绣花手帕还给她，原来是她上次更换衣服忘了

　　把绣花手帕拿出来，下人在洗衣服时发现这手帕所以还给她，她懒得花时间把绣花手帕放好，所以索性带在身上。

　　反而瑾瑜公主对於使用自己所造之物的兴趣不大，倒不如送给笙语好了。

　　瑾瑜公主放慢步伐，笙语跟上她问道：「这算是礼物？」

　　「妳应对父王和聂贵妃皆这般得体，值得奖励！」瑾瑜公主笑笑道。

　　笙语瞧了瑾瑜公主一眼，然後把绣花手帕叠好放在长袖里。

　　瑾瑜公主牵起笙语的手，高兴地道：「今天我心情很好，吃一顿丰富的！」

　　笙语被瑾瑜公主牵着前行，也没有丝毫反抗。

　　这时候笙语心中想着，假如－－只是假如而已，这样的日子可以继续过下去，其实……应该也不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