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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9、五十四(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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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惜攸是觉得延陵蔽月是愈来愈不同了,以前她总是早睡早起,精神抖擞地在回春堂里开诊,现在每天都是在打呵欠,精神萎靡不振,倒像是夜里做了什麽见不得光的勾当--
事实上延陵蔽月的确是每夜也偷偷溜出去,她以为宫惜攸不知道,怎知宫惜攸素来浅眠,延陵蔽月这些小动作怎麽逃得出她的眼光。
还记得第一次发现延陵蔽月偷溜的时候,宫惜攸刚巧睡不着,然後听见门边有些声息,她透过窗外微弱的月光去看,却看见延陵蔽月正披着大衣,一副穿戴整齐的模样准备出门。
果然,延陵蔽月把衣服穿好後就慑手慑脚地开门出去。
宫惜攸垂下眼帘,脑海里闪过无数的可能性,为什麽延陵蔽月要这般偷偷摸摸地出去呢?莫非她勾搭上什麽坏人?
不可能的,延陵蔽月心思单纯,不可能跟那些歹人扯上关系的。
除了自己跟远行的聂氏夫妇外,延陵蔽月在兰都还有什麽熟人呢?
心里浮现起当日在街上跟延陵蔽月出双入对的倩影--
那个少女。
心中不禁一沉。
延陵蔽月当真是这般喜欢那少女,喜欢到要夜里偷偷出门跟她相会吗?
白天要在回春堂里开诊,唯有留待晚上才能与之幽会,说起来倒是浪漫情事。
但却把她宫惜攸也隐瞒住。
宫惜攸认为自己在意的原因是延陵蔽月在这事情上隐瞒她,不曾把她当作朋友。
无论如何,二人都可算是朋友,延陵蔽月为何不把这新交的朋友介绍给她呢?
看来延陵蔽月心里倒是不曾有她宫惜攸的存在,一直以来,是她想太多了。
宫惜攸转过身面向墙壁,用被子把自己紧紧裹住,心中不禁叹了口气,延陵蔽月真的是长大了,开始有自己的生活圈子,不再整天黏着自己了。
这本该是解脱,为何心里却总是有点沉重呢?
宫惜攸本想把这事视若无睹的,无奈延陵蔽月愈发态精神不振,而且十指都包上白布,显出她的十指都受伤了。
她不知道延陵蔽月为何会十指同时受伤,而她也没有去问。
宫惜攸从来都不是会主动发问的人,尤其是延陵蔽月先有事隐瞒着她。
看来这十指的伤痕应该是每夜溜出去所做的事离不开关系。
宫惜攸不懂为何连幽会竟会使十指受伤,她也不想懂。
她又感受到身後那两道视线,一如既往地置之罔闻,继续努力捣药。
宫惜攸早就知道延陵蔽月老爱盯着自己发呆,现在却是愈来愈少了,大约是因为延陵蔽月太累了,除了把脉外根本没有闲暇去管她宫惜攸了。
就算有闲暇,估计也去想那位少女吧。
自己什麽时候已经在延陵蔽月心里失去最重要的席位呢?
到底什麽时候那少女已经取而代之呢?
罢了,延陵蔽月毕竟长大了,自己无谓牵绊着她,况且自己跟她充其量也不过是朋友关系,谁跟谁的友情比较深,自己何苦斤斤计较呢?
「惜攸啊……」难得没有病人,延陵蔽月托着头拖长尾音唤道,一双水汪汪大眼睛此时却是半张半闭的,倒像是已经快睡着了。
「什麽事?」宫惜攸没有回头,而是一如既往地淡淡问道。
「妳不开心吗?」延陵蔽月咬唇委屈地道,这些日子以来,宫惜攸对她不理不睬,就算自己主动逗她说话,她的回答比起自己写的药方更要简洁,害她也找不到任何话要说下去。
足足过了半个月,延陵蔽月方才发现宫惜攸跟平日很不一样。
宫惜攸心中叹了口气,她应该感谢延陵蔽月终於发现自己不妥吗?
这对於粗心的延陵蔽月而言,可算是大进步了。
「没有。」可是这又算不了是什麽大事,大约是自己在这里日子过得太无聊,开始在乎一些有的没的事情,延陵蔽月的朋友跟她有何关系呢?
自己当真是太有空了。
「可是惜攸看起来不开心啊。」声音一下子靠近,宫惜攸感受到後颈传来阵阵热气,看来是延陵蔽月靠在自己身後说话,连说话的热气也喷到自己颈上了。
有点不自然地稍微调整坐姿,使自己离延陵蔽月远一点儿,宫惜攸抬眸看着延陵蔽月,那双黑眼圈当真是大得连瞎子也看见。
心里也舍不得再对延陵蔽月这般冷淡了,宫惜攸轻叹一口气,放缓语气道:「我真的没事。」
延陵蔽月挤坐在宫惜攸身边,紧紧靠着她,轻轻地道:「惜攸……惜攸……」
「为什麽老是在叫我的名字?」宫惜攸瞧了延陵蔽月一眼,稍稍把距离拉远。
「我喜欢妳的名字,惜攸,珍惜攸关,不是很好吗?」延陵蔽月笑笑地道,笑意真挚单纯,使人不忍怀疑。
宫惜攸心中感到淡淡的温馨,但当想起同样的说话,延陵蔽月说不定已经跟那个陌生少女说过,心情不禁一下子高兴不起来,只是淡然道:「还好吧。」
「惜攸,这药草妳怎麽捣得这般糜烂,也不能拿来作药材了。」延陵蔽月探头一看药壶,这才发现有所不妥,平日宫惜攸的手势纯熟灵巧,不可能会弄成这样的。
宫惜攸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出神到这地步,连手中工作耽误了也不曾发现,当下轻轻地道:「不好意思。」
「没所谓啦,还是可以用的啊。」延陵蔽月娇憨地笑道。
「妳不是说不能入药吗……」
语音未落,却见延陵蔽月已经伸出纤纤玉指拈起药壶里的药浆,吐出舌头在玉指上舔了一口,欣然笑道:「至少可以吃啊。」
宫惜攸忍俊不禁地微笑,这丫头啊,当真是傻气得可爱。
可是延陵蔽月扬起手指却让宫惜攸察觉到那碍眼的伤口,难得绽放的微笑又敛起来,她不懂自己为何会这般不喜欢延陵蔽月的受伤,是因为朋友受伤而感到难过,还是因为……
答案已在心中浮现,宫惜攸却不懂为什麽。
难道是因为想起延陵蔽月极有可能是为了那少女受伤,所以心中不好受吗?
她重情重义,自己为何不好受呢?
「惜攸,妳又在作梦了。」冷不防一把娇软的声音从耳边响起来,丝丝热气传进耳中竟然带有暧昧的气息,宫惜攸本能地退开,却发现延陵蔽月不知何时已经紧紧靠着自己,有意无意地朝着自己的耳边说话。
「嗯。」宫惜攸把衣裙整好,以掩饰自己的不安,还有脸上那淡淡的红晕。
延陵蔽月垂下头漫不经心地前後摇摆着双脚,宫惜攸却觉得自己不能再停留了,当下站起来道:「我先去打佯了。」
「惜攸……」延陵蔽月想叫住宫惜攸,可是她却置若未闻,眼帘不禁低垂,怎麽这些日子的惜攸总是这般古怪?无论如何都不愿意跟自己独处,难道自己做错了什麽吗?
半个月後。
二人的关系愈来愈疏远,彼此之间的话题也逐渐减少,宫惜攸不否认是自己故意冷淡,可是她不过是想延陵蔽月坦诚相对而已。
没想到延陵蔽月对於这样的冷暴力却丝毫没有发觉,只道宫惜攸是伤心未愈而已,当下只敢小心翼翼地对待她,恐怕一不小心就惹伊人愠怒,没想到宫惜攸只当作是延陵蔽月已经厌倦自己。
二人之间的心结一天不解开,关系只会继续僵化下去,直至无法回头。
这是二人都不想看到的结局,但她们却渐渐把彼此推到悬崖的边缘。
这样下去,谁会是第一个拂袖而去的人呢?
今天回春堂休息,所以宫惜攸比往日稍为晚一点儿起床,她知道昨夜延陵蔽月又偷偷溜出去,只是她没想到这次延陵蔽月竟然整夜没有回来,晨光下只见贵妃榻凌乱如昨夜她离去的模样,明显她自昨夜离开後再也没有回来。
宫惜攸不禁有点担忧,这人当真是永远也不让人省心的。
披着外衣步下床,宫惜攸发现圆桌上留着一封信笺,上书「惜攸启」三字。
宫惜攸心中突然有些不祥预感,该不会……
她执起信笺拆开细看,却发现上面只书写寥寥几句:「酉时於天香楼相聚,不见不散」。
宫惜攸秀眉轻颦,这到底是什麽意思?彻夜不归却只留下这样一封信笺,这下子是把她当作随传随到的仆人吧?
明明二人就住在这里,为什麽要在天香楼相聚?难道天香楼今夜有什麽特别的活动?
这也不像是延陵蔽月的风格,她素来直来直往,有什麽话自会当面直说,从不会这婉转地约会自己。
想必是跟那名陌生少女有关。
宫惜攸不知道自己为何总会把这少女跟延陵蔽月扯上关系,她觉得这样的假设有点不对劲,但却想不出理由来否定这假设,事实上她对於这假设都没有任何凭据。
可是延陵蔽月此刻最亲密的就是那少女,除了她之外还有谁能影响延陵蔽月呢?
现在眼前的问题是,宫惜攸要去赴约吗?
宫惜攸觉得没有必要赴约,延陵蔽月早晚也会回来的,有什麽事在家里说清楚就好了?
但宫惜攸不得不承认,她心里的确有些好奇心,想知道延陵蔽月为何会绕这麽大的圈子来约会自己。
她觉得自己是真的改变了,以前她不会好奇,以前她不曾在意,以前她不会思考别人行事的动机,因为她对於周遭从来都是漠不关心。
可是现在自己竟然在花心思去想延陵蔽月这直肠子背後的用意。
这里缓慢的生活节奏让自己变成一个很无聊的人呢,总是在思考一些根本不存在的事情。
延陵蔽月这性子如此简单,哪里像自己那样思想复杂呢?她想必只是想跟自己吃一顿好的而已。
轻轻摇头,宫惜攸想挥去脑海里那些不切实际的想像。
罢了,与其反覆思考也得不出结果,倒不如单刀赴会吧,延陵蔽月总不会对自己不怀好意的,毕竟自己的性命是她救回来的,若是要谋害自己早在三年前做了。
当然,心底里还有另一个理由--
宫惜攸知道,延陵蔽月是绝对不会伤害自己的。
没什麽原因,因为宫惜攸相信延陵蔽月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