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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玖】 ...

  •   院中姹紫嫣红早已开遍,唯独一树白梨清芬做雪,允礼静坐庭前,独赏院景。

      阿晋穿过游廊,看着坐在树下的允礼不免底叹,自从那日中秋过后允礼便独自回来,日日坐在梨树之下如失了心魄魂窍一般空漠冷淡,原他也想问,可允礼就连自己都不记得发生何事,沉默不语,这一年中,也有不知情的下人在送茶的时候问提了一句梨熏小姐,允礼听了便如发疯一般将厅里能砸的都砸了,又跑到院中毁了花草砍了秀竹,允礼有功夫在身上旁的人都拦不住,最后只得允礼累了便靠在树下睡着了,从那时起,全府上下的人都明白了‘梨熏’二字是禁词,再无人敢提起。

      阿晋走入院中,低声道:“爷,该用膳了。”

      允礼握着青翡梨花问道:“今天吃什么?”

      依旧是一袭青衣石青竹纹的衣衫,穿在他身上总是那样的俊秀温文。

      “回爷,今儿的菜与昨日差不多,只加了两样三丝豆腐和茄干鹅脯。”阿晋恭谨的如实回答。

      “那就再等等吧。”允礼拿起茶杯吹了吹已经凉透的茶水道。

      “爷,您到底……”在等什么?阿晋还未说完便被允礼沉声打断:“下去吧。”

      阿晋这才抬头看着允礼的手指不断的摩挲着手中的梨花玉石,不好再劝,只得退步离开。

      允礼空洞的眼睛注视着挂在脖颈下的玉梨花,微凉的玉石有着和自己一样的温度,眨眼间,不知从哪飞来的白蝴蝶翩翩而来,竟停在了那朵梨花之上,许是雕刻的太真才会引来蝴蝶,蝴蝶驻足片刻便又挥动翅膀,向远飞去。

      允礼再没笑过的脸庞现竟又带着笑意欣喜的跟着它,白蝶领着允礼走过石桥,绕过假山,围绕着绿叶芭蕉飞舞,允礼看着停在宽叶边缘的蝴蝶,又渐渐凝视不远处的房舍,圆滑的雨花石铺出一条蜿蜒的小径,有大束芭蕉兼着翠竹,叶影遮映,一道曲栏,盘旋竹下而出,怡然幽静。

      他轻轻推门而入,半掩竹窗外竿竿青杆随风摇曳,窗影斑驳,镂花木架之上松挂着件淡青羽纱的褂子,镜台之上放着大小不一玉盒瓷碟,玉簪,丝绒珠链之类女儿家的饰物,也都因无人摆弄而蒙上了薄薄的细尘,白描青花的胭脂盒中呈着已经干涸的固体,允礼却好似仍能闻见那新鲜的瑰花脂润的甜香,放在一旁骨嵌松石木盒的边缘夹住了一段藕粉的丝绢,允礼好奇的打开,拿出丝绢,却见里面包裹着一些东西,褐色微黄的花瓣上显出棕色的经络,一种腐草干涩的味道随之而来,看就是枯萎很久了的花瓣。

      细笔勾带,纵使干萎允礼却也能看清那花瓣上写的字,是梨熏。

      允礼皱眉小心的将丝绢抓在手中,疾步走到书房,磨墨提笔,在纸上写下‘梨熏’二字,又在其边旁加了‘允礼’二字,觉得看着不妥,又换纸写过,‘梨熏’‘云离’四字整齐的展在宣纸之上,允礼这才松开眉头,阳光透过窗棂照在‘梨熏’二字上,他看着开心的唇角微扬,满目温柔。

      阿晋找了允礼一阵,就怕他又去了别处,打开书房的门看见允礼后又动了口气。

      “去叫碧羽来。”允礼搁笔抬眸,清润之声与平常无异。

      可就是因为这样阿晋才更加害怕,他着低头想了,回道:“爷不记得了,碧羽在去年冬至染上了急症死了。”

      “死了?”允礼不以为然的反问,又记起什么,喝道:“昨个她还给我送汤来,怎的今天她就死了?!”

      “爷……”阿晋惊讶的看着允礼。

      “不可能!”允礼将书桌上半数的东西扫在了地上,丁玲哐啷的声响掩饰着他的不安与惊恐。

      “您是不是想起什么了?”阿晋走进,壮着胆子问了句。

      只见允礼一手抓住阿晋,一脸狰狞,眼中的慌张无处躲藏,他质问道:“她去哪了?为什么还不回来?我在树下等了她这么久……”

      “爷,您还记得梨熏小姐,对吗?”阿晋看着允礼恐怖如恶鬼的模样,颤颤巍巍的道。

      允礼眼中的嗜血瞬间推得干干净净,如初生婴孩一般干净无知,他失魂落魄的跌坐在椅子上,嘴中喃喃:“梨熏是谁?我是谁?允礼……云离?”

      允礼颤着手抚上额头,强按着脑旁要穴,闭眼回忆,脑海却如同一张白纸,无论将它揉碎浸水,都是一纸苍白,没有半点笔墨痕迹。

      他的胸口没有跳动,没有脉搏,像是被人强行将最重要的灵魂从身体里扯出一般,他无力反抗,甚至连痛的资格都没有。

      “是谁这样狠,竟连我的心也要拿走。”允礼抽取丝绢,枯黄的花瓣在浅射的阳光中伴着尘埃落在地面上。

      自那天之后,允礼一日便又六七个时辰都坐在树下,无言不语,有时看着梨花,有时面临断了弦的古琴,墨色的瞳孔再不为什么掀起波澜,没有任何神彩。

      日子如流水,匆匆划过。

      届时又临中秋,允礼借着清辉于石桌旁喝着鲜笋汤,玉碗中的肉汤清澈,其中嫩白的是笋片,肉粉的是火腿,要足烧上一天才能是这样的浓香馥郁。

      “您去吧。”阿晋实在看不下去,允礼在这样行尸走肉的活着不死也疯。

      “去哪里?”允礼又握着白梨玉石,不解的问。

      “去您该去的地方,她就在那里等您。”阿晋平和的说道。

      “真的?”允礼放下玉勺,复问。

      “一定,她一定在那里。”

      “那我就带一束花香,她总会来见我的。”允礼笑的温柔,起身便朝外走去。

      阿晋看着允礼的稳健背影,眼底一片红热,喉间哽咽却知道只有这样允礼才会快乐一点。

      允礼携着一束幽兰来到黎山山涧处,原在那里的梨树现已不在花开,不过曲溪映梨树,即使满树青叶也如水墨画一般淡雅。

      他撩袍坐下,靠着梨树仿佛找到心的所在,那种感觉很是安稳惬意。

      半掩双目,溪水流淌玲珑作响,风吹暖香袭来,允礼枕着树干渐渐阖上眼睑,扬起的嘴角露出和熙的笑,启唇:“梨熏……花浅陌上,可缓缓归矣。”

      清润空寂的声音经风流转四下掠开,渺音轻缓,宠溺无限。

      思念似是有所感应,梨树枝桠无限垂下树藤,延伸允礼身侧,绕着允礼依偎着他,月白的花朵一簇簇开在藤蔓上,似云月,似轻雨,美到了极致却也只剩下苍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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