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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回 御街细雨 ...

  •   不消轻功飞了片刻,白衣少年将他放至一处屋檐上。也不看他,转身便欲离去。却被面色发僵的雁无晦反手抓住了衣袖。
      “苏九。”他咬牙低声道。

      少年眨了眨狐狸眼,不好意思抬头看他,只拽回自己的袖子捏着:“恩公,又见面了。”
      雁无晦仔细看了看他脖颈,却见他肤白胜雪,吹弹可破,并未落下一丝伤痕。心中松了口气,便皱眉道:“你方才是作何?”
      苏九飞快瞥他一眼,嗫喏道:“我看你对他起了杀心,特来阻止你——杀人不好,是要遭报应的,你别杀人了,不然……”
      “不然什么?”
      “不然死后入不得轮回,必须先下地狱受业报。”苏九小心翼翼地回答。
      雁无晦面色阴晴不定,半晌后道:“你现在跟我说还有用吗?”
      苏九算了算雁无晦身上背着的人命,面色发愁,只耷拉着脑袋,似是霜打了的蔫瓜。

      雁无晦冷笑一声,缠好剑,跳下人家屋檐。见苏九还是默默跟着,不耐烦道:“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苏九犹疑道:“我听说你为了救一只白狐,要去杀浮玉寺的灵童。”
      “不是为了救你,是去执行任务。”雁无晦强调道,“不管救不救你,那灵童都要杀的。”

      苏九睁大了眼睛:“原来你是为了救我!可那白狐不是我啊,我只是派它去……”言罢一手捂住自己的脸,“惨了,我又欠你的了。”
      雁无晦简直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话了,只瞪了他一眼,便扭过头去。
      苏九欲哭无泪,忽然一把抱住雁无晦的胳膊:“恩公啊,不要去杀灵童了好不好?他是很重要的人物,杀了他你也不会有好下场的。”
      雁无晦气结,挣脱开来:“那我不杀他,现在会有什么好下场吗?”

      苏九愣了一下,半晌回答:“好像也不会。”
      “那便是了。”雁无晦淡淡道,“横竖都是不得好死,还不如随心所欲地活。”

      雨依旧淅淅沥沥地下着,暮色照着细雨,映出淡淡光辉,将整座临安城拢上一层薄纱。雁无晦的表情在斗笠下看不分明。苏九的白衣却显得格外夺目,连带少年整个人都是如此白皙。

      “反正你不能杀他。”苏九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我不会再让你杀人了。”
      雁无晦将斗笠扯下,生硬塞到苏九手上,边走边道:“我打从记事起便以杀人为生,事至如今,我不杀人,人便杀我。你便替我想想,要我在这世道如何存活?”
      苏九眨巴眨巴眼眸,没有答话,好像也在思考这个问题。他默默戴上斗笠,跟着雁无晦一路顶雨前行。行了一段发现不太对劲。

      “恩公,你这是还要回凤歌楼吗?”
      “……去牵马。”

      两人一路虽未施轻功却也算疾行,至凤歌楼也不过一盏茶的功夫。
      雁无晦的马儿在马圈中兀自睡的正香,大嘴皮子边挂着晶亮的口水。忽然听得他主人呼唤,兴奋地摇了摇尾巴便把大头拱过来。
      苏九在一旁啧啧称奇:“小二真是好心,你们这样在楼上大闹,又损了人家板凳酒菜,竟还没把你的马儿卖了抵资。”
      雁无晦冷笑一声:“他敢。”

      两人正要走,却见那眼尖的小二从门口跑过来,一幅愁云惨淡的样子。
      “二位快些走吧!”
      雁无晦生平第一次遭凤歌楼的小二赶客,只觉得蹊跷,便问:“发生何事了?”
      小二抱怨道:“客官不知,您走后,方才那歌姬后脚就跑到外面招了个画师,画了数幅您的画像,眼下正在临安城各大客栈酒楼张贴呢。谁不给她贴便要挨打。唉,不过是些江湖闲聊,何至于此。小的想客官您也算我们凤歌楼老熟客,不过劝说了两句便被那女子皮鞭结结实实抽了好大一顿。小的皮贱肉厚不打紧,只是客官可当心些,别着她的道啦。”

      言罢也不等雁无晦说些什么,便又唉声叹气地跑了。

      身为邪教杀手,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过活,被人画像就是大忌,更别提这赏金捉拿的满城张贴了。雁无晦皱眉,将缰绳递给苏九,嘱咐道:“城西头有家客栈名为红尘,你骑马过去在那边安顿,便叫人送桌干净些的饭菜进厢房。小心些,别被人盯上。我去去就回。”

      苏九哦了一声,挠挠头顶:“其实……”
      “我的事情我来做。”雁无晦想也不想立刻回绝了他。
      “不杀人?”
      “不杀人。”
      苏九笑起来,眼眸弯成两道月牙,抬手拍了雁无晦左手便算作击掌:“那便说好啦,我在客栈等你。”

      夜色涌上来,一轮新月挂上树梢,朦朦胧胧。

      目送苏九骑着白马远去,雁无晦吸口冷气,以黑布蒙面,跃上房檐。沿御街中段向北,茶楼酒庄琳琅满目。雁无晦在几处显眼位置果真看到自己的画像,以百金招赏。幸好画师所画也不过是依那女子描述而成,只有三四分相像。但已有几处还有浆糊痕迹,那画像却已被小心撕下,雁无晦上前仔细察看,殊不知身后已蓦然出现一人。

      雁无晦听到鞭声已下意识地滚到一边,却还是被鞭子梢卷到肩头。他忍痛躲上屋檐,趁着月色看到那黄衣歌姬蒙着轻纱的脸。那歌姬站在原处,一双柳叶眉,一对桃花眼,眉头似蹙非蹙,眼中含羞带怒。鞭子如蛇般在空中扭曲盘旋,忽一下人形如鬼魅,不见了半分踪影。

      雁无晦正欲凝神分辨,却只听得嗡嗡两声,只觉得右手腕一紧,那长鞭似是吐信子的毒蛇,不知何时已缠裹上来。雁无晦被这股大力扥的脚下一滑,后退一步,只感觉手腕处更紧了一些。

      “八步缠丝!”雁无晦心里一惊,不由得脱口而出,若真是八步缠丝,自己恐怕连八步都移不到便一命呜呼了。他飞快使左手抽出墨阳剑,对着那鞭头轻轻一抖,那歌姬手中震得一阵酸麻,鞭子不由松懈几分。雁无晦趁机抽手,借力一踏那长鞭,跃上墙头。

      “化门?白眉道人是你什么人?”稍喘口气,他低声道。

      八步缠丝,四川化门绝学。以劈手缠丝和红缠三十手打基,内功依靠的是化门绝门心法缠丝真诀。化门以武为重,门派内比武论资排辈是极其寻常之事。而白眉道人并非真的眉毛胡须花白的老者,只是武功造诣极深,在化门之内辈分极高才得的尊号。然而白眉道人早年归隐山林,化门日渐式微,据金庭教探子所知,早就没有人能使得出缠丝绝学了。

      黄衣歌姬娇笑一声:“公子若想知道,不如先告诉奴家鬼面罗刹到底是谁?”

      “你找他作何?”
      黄衣歌姬也不追击,只道:“自然是为了金刀王被栽赃嫁祸一事。”

      雁无晦无动于衷:“你找错人了,我不知道。”

      黄衣歌姬也不恼怒,微微一笑:“公子莫要欺侮人,我们小家小户的,虽然比不得大门大派名誉要紧,但也容不得人平白泼脏水。”

      雁无晦摸了摸伤处,舔舔嘴唇:“别废话了,开打罢。”言罢摆了个起手式。

      黄衣歌姬略一提气,甩鞭腾空,跟着跃上屋檐。还未落定,眼前忽然一花,只感觉有什么东西闪过,再定睛一看,方才好端端站在屋檐的黑衣人雁无晦已经没了踪影。

      ***

      苏九拽着雁无晦飞了好久,直至红尘客栈才下来。

      雁无晦简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三番两次跟人打斗都被打断,又被莫名其妙扯着飞了一路,简直不知道今天自己到底是谁在做甚。眼下落到地面上,脑子一阵晕眩,不由得扶墙喘了两口气。这才咬牙道:“苏……苏九!”

      苏九在一旁灿灿的,只搓着手委屈地嘟囔:“谁成想你又去打架……”

      “这不叫打架,这叫探虚实!”雁无晦愤怒地反驳,想了想,更加生气,“如今我连架都打不得了!”

      苏九慌忙道:“怕出人命……”

      “我说了今天不杀人那便不杀人,我还能骗你不成!”

      “不不,你杀不了她,她武功比你高,她会杀了你。”苏九认真地解释起来。

      “你又知道了!”雁无晦感觉自己七窍都在冒烟。“你懂的这么多,怎么不算算我何时会死?!”

      气氛登时有点僵硬。

      苏九默默地拉了拉他衣袖,见他不理自己,委屈得眼里都含了一包泪。沉默了一会儿,泫然欲泣地看着自己衣角:“等你了一个时辰都未回来,让小二备好的饭菜都凉了,我便去寻你,谁成想碰到你跟杨雪艳在那儿打架。你不知道,杨雪艳的师父不是一般人,鞭子抽人可疼了,连我都挨过他打,我不想让你也受这罪。”

      雁无晦心里一抽,转过头来。只见少年衣衫单薄,已经被雨淋得透湿,连睫毛上都是水雾。他可怜巴巴地望着自己,眼眸无辜纯净,似是无家可归的狗儿。万物皆有灵,怎的好处却给这头白狐尽数占去?

      玉雪天成,如珠似玉,美得何其无辜。

      雁无晦只觉得心上似乎被缠上了缕缕柔丝,抽抽拉拉,连疼痛都细腻如许,丝丝入扣。心想前世也许真的欠他也未知。只好叹了口气,提袖替他抹了抹眼上的水珠,低声道:“吃饭去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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