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獒博雨）千山》真昼之月

10、第 9 章

　　玖

　　“或许吧。不管最终是个什么结果，总要给个痛快。”陈玘似笑非笑地回答，“你也是这样想的吧？”
　　张继科笑笑，权当作默认了。
　　“你从妖修行多年，即便有师父的教诲，中道修仙总会有许多想象不到的挫折和考验，你就准备每一次都这么自己扛下来吗？”
　　“这终究是我自己的命途和选择，痛也罢，苦也罢，即便说与他人，不过徒增烦恼，于事无补。”
　　“有时候觉得你和马龙还真是宿命，极端相反却又总在有些问题上殊途同归。”陈玘有些感慨，“不过，总觉得会很辛苦的样子。”
　　“其实也还好，习惯了，也就这样了。”张继科语气平淡，“无论仙妖，寿数总归漫长无尽，再多坎坷也都磨平。”
　　陈玘叹了口气，“是啊，我愁的就是这个问题。”
　　张继科扶住身边的阑干，手指轻叩。“舍不下，便握紧。能珍惜时便珍惜吧。”

　　说慢也快，转瞬他们在岛上也呆了半月，这日，马龙在练功坪只看到了方博小雨，却遍寻不着张继科。
　　方博看了他的样子，主动道：“科哥在紫池那边，说是和许昕师兄讨论什么问题去了。”
　　马龙顿时觉得压力骤增，还是循径去了。

　　阳光正好，紫池水光荡漾，还未靠近，已耀花人眼。远远已看到白玉的蟠龙柱下靠着一个人。
　　马龙走近一看，顿时啼笑皆非。
　　许昕就趴在池边，下半身还浸在池子里，想必睡得十分香甜，连真身都化了出来，青绿色的蟒身在池底盘旋着，映着池水，倒不甚明显。
　　隔着几步之遥的张继科就靠坐在柱身上，手中还松松握着一卷书，想是师父交代的入门仙籍一类。歪着头也睡得沉。
　　也不知道他两讨论什么问题无聊到两个都睡着。马龙心下好笑。
　　这时，有风吹拂而过，书页哗哗作响。马龙看了一眼，把书从他手上抽走，合上放在一边。脱下了自己的外套，盖在了张继科身上。
　　其实多此一举，但不知为何，看着张继科低眉合眼的样子，一扫平时锐气，显得无端有些脆弱。

　　马龙突然就想到当年那个夏夜，最后一道劫雷落下时，他眼睁睁地看着那暖黄色的光环一瞬破灭，他闭着双眼落到他怀里的样子。原形的自己不敢用爪子抓住他，怕在他身上再多添一道伤痕，然而湿滑的龙身怎么能卷得住他，那种无论如何都止不住的下滑趋势，让他那一瞬间有种无可挽回的失措。
　　马龙伸手把盖在他身上的衣服裹好。默默凝视他的眉眼。
　　还好，一切都过去了。
　　你还在这里。

　　马龙伸手想把他脸上风吹过刮起的发丝挽到耳后，然而手伸到一半，张继科就睁开了眼睛。
　　“你来了。”他眨了眨眼睛，还带着困意。
　　“恩。你们聊什么呢？都睡着了。”马龙笑着看他。
　　张继科茫然地想了一会儿，然后摇了摇头，直起腰准备站起来。
　　马龙顺手拉了他一把，顺便把书收了起来。
　　“我不记得之前看到哪了……”张继科笑笑，“许昕实在太能东拉西扯了，我问他什么问题我现在都忘记了。”
　　“太正常了……你就不该拿这种问题问他。”马龙忍俊不禁。
　　张继科扫了一眼池边还睡着的许昕，拉过马龙的手臂，“我们别处走走吧，别吵着他了。”
　　马龙就顺从地跟着离开了。

　　池边还睡得人事不醒的许昕甩了甩尾巴，梦呓道：“还好我不用像你那样，我最讨厌忍痛了。”

　　一月之期到得比预想还快，马琳按期回来了，然而手下却告知他陈玘一众人离开后并未回来，连之前老在军营混的那两小孩儿也再没来过了。
　　马琳皱皱眉，总觉得哪里不对。
　　回想之前告别之时的场景，他突然恍然大悟，离去的借口，约定的归期，尽皆是他师弟所说，而陈玘自始至终也未开口肯定或否定，只在自己询问时点头了。
　　他其实也就是这样的人吧，连谎都不愿说，宁愿沉默。
　　“将军……”旁边人犹豫打断了他的沉思。
　　“什么事？”
　　“赐婚之事如何了？”
　　“不提也罢。我现在只想去见他。”
　　“前几日收到陈公子的信函……”
　　“那还不速速呈上来。”

　　素筏一方，不过淡淡几个字。
　　“故地一聚。陈玘。”
　　马琳有些恍然，所谓故地，于他们二人而言，何其多，征战数年，辗转多地，生死之间，多少次并肩。
　　陈玘说的故地，却只能是一个地方。
　　也只能是那个地方。
　　“备马，我要出去一趟。”

　　大雾弥漫的山间，羊肠小道隐隐约约，一步入，几乎就迷失其间。
　　就像多年以前，失路迷途。
　　马琳循着记忆中的线路径直走向迷雾之中。
　　几乎是记忆重现般的场景，让马琳不禁心生疑惑。
　　也有隐隐的心慌和即将面临重大变故的直觉。

　　“需要我带迷路的人出去吗？”轻笑一声，陈玘轻盈从路边老树的枝杈间一跃而下，恰恰落在了马琳身前几步之遥。
　　“杞子。”
　　“你果然来了。”陈玘笑着转身，笑意未达眼角。
　　“你为什么不回去？”
　　“回哪里去？”
　　“军营。”
　　“那里并非我的归处。”
　　马琳顿时语结。的确，陈玘一直在他身边并不为建功立业，既然不求名利，又有何一定留下的必要呢？
　　“你要离开了吗？”问出这句话的时候，马琳感觉到自己的心就像撕裂了一块出去一般，十几年的相处里，虽然也曾想过这一刻迟早会到来，但是……
　　“我也不知道。”陈玘笑得有些勉强，“但我今天叫你到这里来，是想告诉你一些事。”
　　“一些终究还是要告诉你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