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宋家小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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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的，宋仲没有能够顺利地溜掉。他被秦朝暗地里拽着，立在门口等着声音的主人前来，面上表情恨不得掬下两把男儿热泪方肯罢休。秦朝见着了，略微向他靠近了一些，凑耳暗道： “大人，要笑！”
宋仲只得将笑脸齐齐地堆上，模样竟比哭还难看三分。
不多会儿，随着多人左一句“慢点儿”，右一句“轻点儿”，再一句“别摔了”的叮嘱下，一个穿着嫩黄色底衫，外罩一层雾蓝色外裙的小姑娘，梳着双开垂髫平髻上结鹅黄色丝质绒花，手里握着一枝粉艳桃花蹦踹跳跳的跑进来。走得进了，才看得见她肤白若雪，眉似远山，一双大眼水汪汪的，还长着一双薄如菱角的粉色嘴唇。看上去，真是个耀人眼的美人胚子，如果你忽略那扁平的鼻子不看。
眼见着溜是溜不掉了，宋仲便撒开了胆子，堆着那难看的笑脸迎了上去，边走边撂着袖口道：“我一早是被喜鹊的叫声唤醒的，估摸着有什么好事将近，原来是我家七七来了呀！怎么样，一路上周车劳顿，可累了呀？先给你置间客房休息去好不好？”
少女倒是迎着他跑来，当靠得近了，宋大人便展开了双臂打算给这个多日未见的妹子一个拥抱，却不想，她灵巧地略略向外侧移了两步，轻松地躲过了宋仲的熊抱，带着周身清晨的微爽气息向秦朝奔去了：“秦朝，秦朝，你没见我过来了吗？怎么也不迎出来？傻站在这里像根木头桩子似的。”
秦朝明知道躲不过，也便不躲了，施施然向她拱手揖了揖道了一声：“七小姐。”
宋梓七听他一声“七小姐”，十分之不爽，双手叉着腰，柳眉倒竖故作狰狞状冷冷开口，“你叫我什么？”
“七小姐！”
“叫我什么？”听上去比问第一句的时候更狠。
“七小姐，宋家的七小姐。”秦朝维持着淡笑又谦和有礼地答。
宋七小姐没他那泰山崩于前都面不改色的本事，再挂不住恶婆娘的样子，扯了他的衣袖，软着嗓子叫：“秦朝哥哥，不是七小姐，你不是叫过我小七吗？有一回还叫过我小三，叫小三也行的。”
秦朝面色未动，不远处宋仲已笑得前仰后翻。
宋家七小姐，闺名宋梓七，盈盈二八碧玉年华，是宋家的幺女。虽唤七小姐，却是家中最小的老三。当年宋父取名的时候，原意按伯仲叔季四个字排下去，可这老三偏偏是个俏生生的小姑娘，怎么也舍不得取个叫宋叔的名字。正待大家犯了难的时候，宋家老大，京城有名的才子宋伯先生开口说：“生在七月初七乞巧节，院子里梓树又花开正盛，小妹的名字有什么好得过花开成海又七巧通透呢？就叫宋梓七吧！”
这宋梓七，虽行排老三，却比老二宋仲小了整整二十岁，竟比宋家老大的长子还小一岁。这里其实还有一个故事：宋家主母在生宋仲的时候，吃了几天几夜的苦，便嚷嚷着不再生孩子了，宋父又是一个爱妻如命的主儿，有二子承欢膝下，已是足够，这第三个孩子完全也就是提不上议程的事了。一晃十五年都过去了，也不知哪一天宋母突然见着旁人家一个乖巧的小姑娘，心下便起了再生个女孩的念头。彼时宋父已年过四旬有余，觉着也没有精力再教养孩子了，便日日安抚着说宋伯成亲在即，还怕未来儿媳不能给生个孙女儿吗？宋母仗着自己三分聪明，觉得有理，总归只想要个女孩子来玩玩，管她是女儿还是孙女儿呢？能不要自己生不是更好。便欣欣然点头同意了。
两年后，宋伯的长子出生，稳婆出来报喜说添了个小公子，宋母在产房门外“哇”得一声大哭起来，哭得房内的儿媳妇不知所已也跟着哭，这婆媳两个的这个趣事成就了宋家不大不小的一个笑话。当然这话题岔得有点远，绕回来，在孙子出生不久，这刚升级为祖母的宋夫人便有了身孕，十月怀胎，七月初七产下一个珠圆玉润的闺女，便是宋梓七。
于是，这小七便在父母哥嫂的宠护下无忧无虑地长大，连长她一岁的年少老成的侄儿都惯着她，每每这个小姑姑撞了什么祸，都是小侄子挡在身前护下来的。所以，最后，宋梓七便越发的骄惯任性又没心没肺。
这七小姐于宋家最大的好处便是，因由她的没心没肺误打误撞地替宋仲找着了一个好师爷，秦朝先生。
当然，这个事情这里我们也暂时不谈，唯一要提到的时，现下盈盈十六的宋七小姐，心仪秦朝先生已久，估计着这趟从京城不远万里前来这江南小镇也是为了寻秦朝的。
宋二远远地向秦朝递了个哀求的眼神，秦朝没理他。最后实在是抗不住得罪七小姐的后果，走近他在耳边小小地说：“你行行好帮我这一回吧！那三十六本文书我自己批。”说完见秦朝没反应又补些好处：“未来三十六天的文书我都自己批。你放假，放假啊……”
秦朝是满意了，点点头，转身对宋梓七说：“小七这一早到，还没用早膳吧！秦某陪你去用些早点可好？”
这下，宋七小姐自是乐意了，笑意满满，宋二也跟着高兴，在一旁随口应和着：“就是就是。秦朝你一早去吃的那家早点铺子的米粥和糕点，不是说口味好得不得了吗？还不赶紧地带着我们七七去吃。”
当他接收到秦朝的白眼后，立刻知道自己失言，冲上去，执住秦朝刚要惮长衫的手说道：“我陪着，陪着一道去。我也饿，也饿。”
一行人再度来到桃酿坊的时候，宋仲呆了眼，木了半天才递给秦朝一个“你有问题”的眼神后，先行走入桃酿坊。
桃三月本在柜后与送猪肉的张千山对帐，见有客到来，正欲开口迎客，这话还没有递出去，便见着了跟在后面的秦朝和扯着他衣袖的宋梓七，脸色不自觉地就沉下来了。
“秦公子这早饭用过还未及半个时辰又饿了吗？还是特意送钱来的？”
秦朝面上提起薄笑一阵，开口说：“非也，宋兄小妹远道而来还未用早膳，听说了桃掌柜家的清粥点心格外味美，慕名来尝新。”
桃三月抬手扶了扶一侧的发髻，先从柜里取了钱银递给张千山将猪肉的钱给结了后，眼眸才打量过宋梓七一圈，出了柜台引了三人在边桌坐下低头问：“那三位想用点什么呢？”
两个男人是陪着宋梓七来吃早点的，自是由着她点。梓七乌黑水光的眼睛看了眼桃三月后就没离开过秦朝道：“秦朝哥哥吃过的所有东西，我都要点一份。”
桃三月应下，一刻钟后，与胧茗并另一个小伙计一人端着一个盘子前来上菜。
各式清粥荤的，素的，甜的，咸的，海鲜的，水果的共六碗，配着的小菜各样各色计八碟儿。最多的是点心，还细心的分了糕点类，小食类，坚果杂食类，每类六碟。一张八仙桌儿一层放不下，叠了第二层。
宋二不可思议地看看小妹又看看秦朝，宋梓七甚默契地看看大哥又看看秦朝。秦朝叹了口气，不觉察的眈了一眼桃三月，低低对宋梓七说：“小七不是饿了吗？挑着吃吧！”
桃三月也不知哪根神经被刺激了，一改往日对秦朝等人的冷淡模样，特别殷情地替宋梓七介绍菜式：“这是西湖牛肉粥，牛肉腌制超过十二的时辰才开始煮的，香菜末儿细细碎碎的，几乎感觉不到，却香味扑鼻，是最好刀功的师傅切的。这四碟儿呢，是扬州名扬四海的酱菜，具有鲜甜脆嫩四个特点，秦先生尤喜这个。这几盘小吃姑娘最是要尝的，是姑苏，金陵和钱鎕的名品，每一道儿都深得秦先生的赞赏。”
如此云云，仿佛每一道吃食，秦朝都吃得仔细，赞得极美。
宋梓七好似也没什么心眼，一道道吃过去，小嘴塞得鼓鼓的，几乎都没有空隙咀嚼，偏偏还能和秦朝讲得上几句话：“秦哥哥味口真好，这不多几日便尝尽了各种美食。”
秦朝默不作声，宋二见小妹吃得也太多了些，伸手去拦，让她别吃那么多了。宋梓七哪里肯，怎么也要将桌上的吃食一一吃个遍。
最后，秦朝看不下去了，拉住了她的手，从袖袋里抽出素白的帕子将宋梓七的嘴擦了擦，拉着她站起身来，开口的声音是从来没有过的轻柔：“小七听话，真喜欢吃以后再带你来吃，你不知道吧！桃老板酿得酒可是一绝，下回我们再来好吗？”
宋梓七连打了几个饱咯儿，很满意地点点头，听话的由着秦朝和宋仲扶着她出门。
桃三月的声音在背后艳生生得响起来：“早间那顿是我请秦先生的，而这顿七两银子，是先赊着呢还是桃某去府上取？”
秦朝闻声顿住，看了宋仲一眼，宋仲会意，自个儿扶稳了妹妹。秦朝松了宋梓七的手，回身走向桃三月：“秦某不才，这两餐都先欠着，恐桃掌柜担心讨不回帐，先将秦某这把黑檀折扇押下，明日午时定带钱来赎回。”
说完转身欲走，临走时留下的话轻得桃三月差一点都没听清，他说：“那只是一个小姑娘，桃掌柜何苦这样作弄她。”
桃三月没空理他，自顾的去收拾碗碟。
她说不出为何被他这一句话噎得难受，嘴上还小声嘀咕：“谁个曾经不是小姑娘呀？”
顿时，什么事都不想做了，开口唤来胧茗继续收拾，自己走到后院的桃树下发呆去了。待到清醒时，发现手里竟紧紧攥着那把折扇。
微微一拨，折扇打开，杏色熟宣，一侧绘着线条干净的画。题着两句小诗，簪花小楷秀气得过份：“婉伸郎膝上，何处不可怜。”
她微微笑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宋家小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