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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未亡人 ...

  •   胧茗虽不大待见这俗气“逼人”水萝卜,可那俊俏的白面公子谁不喜欢呢?一改往常利落的声音,再出口时已绵软了三分,自己听着都觉得脸红。
      宋仲为官多年,虽然鲁惯了,但到底还是一城父母,自看得出胧茗脸红为何,便动了心思要将这秦朝的好面像用上一用。于是,一派官气的“吭”了一声引了二人的注意,然后堆起笑脸说:“还烦请姑娘给我们找个别致的雅座儿。”一句说话,笑容再夸大点:“要看得见河的。”又再夸大点,并用一手向上指了指:“楼上的!”
      秦朝低头笑了笑,无奈地摇摇头。胧茗见他笑了,更是愉悦,并不搭理宋仲,只引了秦朝便往楼上去了。完全没把宋仲当成一回事。他也不气,乐滋乐滋地跟在秦朝屁股后面往楼上去了。
      小姑娘拿了抹布,将桌子长凳又仔细抹了一遍,才请他二人坐下。秦朝是守礼的人,连声称谢,但是胧茗并不知道,这个男人,压根儿不承别人情的。只见他撩起长衫,端端正正极有架势地坐好,放下长衫并随手掸了掸。一旁的宋大人见着了,心里一惊:不好,这小姑娘怕是要倒霉了。赶忙站出来道:“点菜,点菜。”
      胧茗依旧不待见他,将菜单丢给他,然后温柔细致地给秦朝端了碗儿茶。
      宋仲举着菜单,从上至下挨个儿将菜名念了一遍,然后问秦朝:“吃什么?那桂花酿好喝。”
      秦朝看着他道:“慕着桂花酿的名儿而来,自是先上一坛桂花酿。下酒小菜就随意上个三两样儿吧!”
      看似随意的一句话,放哪个酒馆里都是最寻常的点单,胧茗却犯了难,吱吱呜呜地开口
      “这个,客官……嗯,我们的桂花酿每年入秋采花,冬日酿酒,初春出窖。一年也就只产十数坛,都是提前一年预定的。今春出的酒早在去年未酿时就已经定光了。客官要喝,恐怕是要等来年了。”
      秦朝一挑眉,看了宋仲一眼,宋仲点点头,意思了然。
      秦朝便不顾形象地翻了白眼:这大人也真是蹩脚到家了,敢情闹到现在,五两银子都欠下了,酒却还没喝上。这也就罢了,你还跟着说好喝。
      宋仲站了起来:“大家都抢着要,一定好喝呀!”
      说完后,又低头坐下来,一副乖学生的样子。心里腹讥:到底你是大人,还是我是大人。平常礼让你三分,你倒蹬鼻子上脸了。秦朝不理他,将手中的筷头点了点桌面,凉嗖嗖地开口:“让你们掌柜上来。”
      胧茗见他突然失了亲和,心里有些害怕,赶忙下楼去请桃三月。
      等胧茗将前后说清楚了,那艳妆女子不说话,依旧打着她的算盘,半晌道:“莫急,先晾上他们一晾。哪年这个时候不遇上几个来闹着要酒的,怎么还应付不来?”
      可胧茗见过他那寒气逼人的架式,立在柜前叫:“小姐。”
      桃三月没辙丢了算盘站起来,整了整衣裳,理了理发髻施施然的上楼去了。到了楼梯尽头,笑容就艳艳地堆了上来,盈盈地迎上去:“三月春、色多美,竟被二位客官用来置气,多不值得呀!”
      宋仲知道秦朝不爽,要找碴,自己不敢动声色,呆楞楞地坐着,看着他那可爱的师爷继续敲着他的筷尖道:“开酒馆,不卖酒,做什么生意?不如去前街卖豆花。”
      桃三月笑得客气:“客官且听我说,这一来呢物以稀者为贵,若我的桂花酿一酿千百坛,敞着头由着客人们喝,还有谁都觉得它醇香味美,还有谁真正在品酒呢?二来呢,这世上所有的事情,都是需要花心思去做的,正是因为桂花酿里用尽了心思,才愈显独一无二呀!”
      她方说完,就见秦朝右边眉端一挑,嘴角隐约还有一抹笑意,就那么瞬间的一闪,桃三月就被快得不意觉察的笑给激了一下,心里猛得颤了一下,只那么一下下,就被掩饰过去,她到底也是见识过大场面的人。
      “姑娘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我曾经听闻过的一种酒,也和花有关。听说酿制过程之长之繁复到令人咋舌。既然姑娘深晓酿酒之道,不知可曾听说过这种酒?”
      桃三月避而不答,面上还是笑意不止:“与花有关的酒还是不少的,奴家一介女流,那有客官这般的见识。不过,奴家倒是私藏了一坛酒,难得遇见一个擅品酒的,不如取两杯来,请客官赏脸尝尝?”
      “姑娘不吝将私藏好酒取出,秦某怎能抹了姑娘的好意?”
      这回,秦朝的笑可是不藏不掩的真真儿堆脸上了。一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表情。看着宋仲心里有些发毛,伸出手肘捅捅他:“哎!你笑得这么…嗯…这么…呃,这么殷勤,对殷勤,莫非是看上她了?她可是个孀妇!”
      宋仲小声透露着自己打听到的小道消息,神色飞扬地说道:“自称未亡人,却没人知道夫家是姓什么,哪儿人。她,桃三月,可是这沽阳城活生生的景致呀!人家寡妇被逼无奈不得不抛头露脸出来做生意,一般都用夫家的姓氏再添个称谓,可她用得可是闺名儿。一个寡妇还有闺名儿!!”
      他一向八卦,这回可说得含蓄,秦朝“哦”了一声,一副了然的模样。

      等了不算短的时间,忽闻一阵酒香慢慢靠近。桃三月身姿娉婷,袅娜如风地踏着莲步移了过来。正逢一阵春风拂面而过,卷着她桃色的衣裙,乌墨黑发微卷向后翻去,整个人飘飘欲仙的模样。看得宋仲傻了眼。
      秦朝勾了食指,在他的面前敲了两下,提醒他失态了。宋仲这才“呼”地一声站起来:“好酒。”
      桃三月被他这一行一言弄得差点没忍住,忙抬起袖子掩住口鼻笑了一会儿,这才将两杯酒端到两个人的面前。
      酒盛在越窑青瓷的小杯盏,碧青透亮,不过三五钱酒的量,遥遥地就香味扑鼻,这端到眼前了更是让人忍不住想一饮而尽。
      宋仲被这酒香勾得心底的酒虫全部醒了,顾不得举止体面,大手拿起小杯,一口饮下,叭唧叭唧嘴,只觉满口留香,吞得太快,具体怎么个香醇法竟没品个仔细。所以,窃窃地伸出手去,拿偷想秦朝面前的那一杯。被秦朝手上的扇子给敲了回去。
      “猪八戒”。他说得是吃人参果的典故。
      被打的人,瘪了嘴“嘿嘿”干笑两声晃过去了。
      秦朝放下扇子,端起酒盏放在鼻间闻了闻,再慢慢举到唇边,慢慢饮下。
      顿时眼前一亮,似一道光线射出。随后又隐了下来:“敢问姑娘,这是何酒?”
      桃三月淡笑:“偶然得之,未知其名。不知与客官所说的酒可有差距。”
      秦朝站起来,掸了长衫道:“不尽相同,姑娘的酒,层次多了些。”说完放下一锭小银,道了声“告辞”,便举步离开。宋大人一时未反应过了,秦朝都下楼了,这才屁颠颠地跟上去。
      待亲见二人已经出了酒馆,桃三月这长长叹出一口气来。
      收了酒盏下楼来,胧茗立在柜里,见她一脸板正,小心翼翼地问:“什么人,让你连那个都端出来了。那不是……”
      “闭嘴!”她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桃三月喝住。
      “那个男人,你不用肖想了,惹不起的。”桃三月意兴阑珊的说完,着了胧茗看店,自己往后院走去。
      后院里,几株三月桃花开的灼灼其华,一团一团地,隐隐得逸出些不浓不淡的香气,桃花的香味,不觉得甜,就有一点脂粉气。桃三月记得,他们家乡的喜颜坊有一款桃花胭脂,她一直很喜欢。曾有一个人悄悄地在月下塞给她一盒,但她始终没有机会用抹他看。

      是夜,圆圆的月亮像个白玉盘子一样挂在天上,已过子时,桃三月还未睡,一张白净的小脸几乎不带血色,被月光冷冷地照着,有点碜人。边墙的一扇小窗开着,她着素白里衣,托着腮,呆呆地看着月亮。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这真是首让人扼腕的诗。有什么,比这个更让人不忍说,又说不得?
      门被轻轻地敲响三声,胧茗在屋外小声提醒:“小姐,是时辰了。”
      桃三月淡淡应了一句:“知道了。”
      转身取了衣架上的织锦披风,打开门。走到院中桃林的一株树下。借着月光,一点一点地将土刨开,大约刨了有一尺深,从里面取出一个坛子,白腊纸一层层地蒙了坛口。
      胧茗一早已经立在身后,递过根一端削尖了的细竹。桃三月接下,在靠近坛口的位置轻轻向下一戳,竹管便伸了半截进去。胧茗随后又递过一只白瓷小碗,里面似盛了些清水,桃三月缓缓地将水倒进竹管。原来这细竹已被掏空,碗中物慢慢地流进坛中。这般细的竹要陶空竹节,这得多精巧的活儿呀!
      交还了瓷碗,最后接过白腊纸,封了三四层,最终再放回去,覆上土。
      桃三月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嘱咐了胧茗快回去睡,自己便回了卧房。完全无视那丫头在背后的一句“值得吗?”
      她笑了笑,又笑了笑,再笑第三回的时候,面颊上一痒,水痕划过得猝不及防。
      怎么不值得,那晚月光那么好。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未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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