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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花未言 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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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晨露撒在裸露出来的手背上,湿凉一片。
[二]
碧翠似乎是闻府里等级排在较高地方的丫环。虽然年纪不大,因为从小就来了闻府,再加上勤恳工作,年纪不过比雨弦长了三个月,说话做事都有条不紊,很有大丫环的架势。闻夫人平时只让她处理写府里的杂事,也没让她跟着专门去伺候谁。自从雨弦来了后,碧翠因为她的事前后来回忙碌,心里说到底还是有些烦躁,所以当闻夫人吩咐她日后就跟在雨弦身边教导雨弦大小事务时,碧翠的脸都绿了。
闻老爷不在,府里大小事都是闻夫人打点,久而久之做事会凌厉很多。碧翠不敢明着违抗闻夫人,表面上装作顺从同意,私下里对雨弦简直是不管不顾。她一早跟着雨弦和墨弦去了花信轩,却在马车停下之后立马下车,不知道去了哪里。
雨弦跟着比自己矮了将近一个头的墨弦进了门口挂着“花信轩”牌匾的大院子里,里面来来往往已经有一些年纪各异的女孩子,从穿着打扮上看应该和墨弦一样,是大户人家的闺秀。
当中有人和墨弦像是有些熟络,经过时候还会浅笑一下打声招呼。拐弯的时候看见有三五个女孩
子聚在一起嬉笑着什么,回头见到墨弦,又扭过头笑起来。笑声里却带着明显的讽刺之意。
雨弦向墨弦一瞥,看到她表情有些难看,一路往前走了好久她才细声说道,“因为爹爹的原
因……她们都觉得闻家是落魄的府邸。”
雨弦会意的点点头。越是大的家族越把声誉看得重,以前她还和姑母一起住的时候,每天家里的人想的都是如何才能赚够一家人吃穿不愁的钱,根本没功夫注意其他。所以就算有人拿姑母和闻家是远亲来嘲笑调侃他们,姑母也只是打个哈哈就过去了。
“母亲说我将来一定要嫁个权势熏天的人,这样就再不怕被其他人算计了。”墨弦垂着脑袋,稚嫩的脸上带着沉重之色。
[三]
坐进授课的小房间里,雨弦面前摆着一张不大的木桌。木桌上摆着琴。周围排列的还有好几张,整个房间大致有不到十个人的位置。
碧翠和墨弦一路上跟雨弦大概讲了下花信轩的事情。从前是教授培养才色双绝的伶人的乐坊,后来渐渐的就变作大家闺秀研修的地方。因为授课严谨制度严格,从花信轩出来的千金不论是在琴棋书画还是待人礼仪上多是比普通家里的闺阁小姐们还要更上一层,因而许多名声在外的大家族都想娶花信轩出来的千金过门。闻夫人在出事之后依然坚持送墨弦去花信轩也是因为希望让她将来能嫁一个有权有势的人做夫婿。
门前光亮的地上短暂的暗了一下,有人捧着一卷书出现在门口。墨弦因为喜悦而吸了口气,雨弦从没见过她这么高兴的样子。
来的人很快注意到雨弦。也难怪,身边都是十一二岁的小姑娘,雨弦一张明显老成又陌生的脸自然要显得突兀许多。那人移回视线,随意拨弄了一下琴弦,“这节课的内容接着上节课,回去都练习了么?”
墨弦盯着那人的双眼炯炯有神,笑容毫不掩饰的显露出来。之前听碧翠无意中提到过,墨弦做什么都是死气沉沉,唯有练琴的时候例外。莫非跟这个人有关。
雨弦又仔细的看了看教课的琴师,不同于一般男人的粗糙,面前的琴师长着一张尤其秀丽的脸。五官甚至比少女还精巧。她看得愣了,直到一旁的墨弦叫了她一声“姐姐”才晃过神来。
“嗯?”雨弦下意识的应了下。
墨弦朝她笑了笑,“先生吩咐练习新教的指法了。”
[四]
第一堂课是靠着墨弦的帮助浑水摸鱼过去的。
怎么样的指法也好,拨哪几根弦也好,雨弦一概不懂。她的手是在污水里泡大的,笨拙得只知道在哪几根手指上用劲才可以把抹布拧得更干。她既不知道揉弦和按弦的区别,也不知道原来琴技还分不同派系的。
墨弦在琴课结束后和雨弦讲起琴师的事。她讲得太入神,就连途中遇到之前嘲笑她的几个女孩子都没有在意。
“他叫水悦,很少见的姓氏吧。琴弹得特别好,都不像是男孩子弹的了。脾气又好,又有耐心,姐姐你放心,他绝对不会因为你琴技差说教你的。他是我见过的最好最好的技师。”墨弦难得欢快的蹦了两下,“他和印公子交情也不错,都算是熟人了。”
雨弦一听她提到印公子,本来还带着笑意的脸瞬间沉了下来,敷衍的附和道,“是么。”
接下来的一堂课是研习诗词。雨弦盯着面前的课本有些茫然。上面印着墨色的字整齐排列着,旁边的女孩子都在小声读着将要学习的篇章。雨弦认得的字十根手指都数得过来,光是看懂每个字都近乎不可能,何况要读懂通篇的意思。
雨弦有些乏力的撑着头,旁边的几个女孩子见了都有些吃惊,凑在一起小声议论着。墨弦注意到了,探过身子来轻声提醒道,“这里不比府里,行为举止都要注意,姐姐的样子太随便了。”
雨弦被墨弦提醒,有些别扭的正过身子。议论声随着授课先生的走进而逐渐小下去。授课先生端正的强调和有些严厉的作风让雨弦很不自在。她看着纸上陌生的一笔一画,顿时有些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授课的先生在半晌后注意到隐藏在角落里的雨弦,白胡子底下的嘴唇动了动,“不如请这位面生的小姐来读一遍。”
全部人的视线都聚集在雨弦身上,墨弦在一旁不安的看着她。雨弦没有吭声。她默默地扫了一遍纸上的字,一个都不会念。
“我不会。”
周围炸起议论声一片,连授课的先生都有些吃惊,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又问了一遍。
“我不会。”雨弦半垂着头看着地上深深浅浅模糊不清的树的影子。旁边的墨弦已经忍不住一字一句告诉她诗词的读音。可就算告诉她有能如何呢,她跟着墨弦一字一句读的效果其实和她说自己不会差不了多少。
授课的先生轻咳了一声,虽然不大清楚雨弦的情况,但是念在她是大家出身不好过严的责备,只好换了一个女孩子继续提问。
一节课下来,连墨弦都舒了口气,走在回廊上的时候还跟雨弦感慨幸好后面先生没再提问她问题,不然肯定会更尴尬。雨弦沉着脸,快到门口的时候才阴阴的说了句,“我连诗词都看不懂,你说他还能问些什么。”
有人忽然从后面跑过来,一把勾住墨弦的脖子,墨弦整个人被拉着往后仰。雨弦闻声朝旁边一看,有个没见过的女孩子正笑嘻嘻的开墨弦的玩笑。墨弦有些不耐烦地把对方搭在她肩膀上的手拿下来,“你的手真重。”
被说的女孩子却完全没有介意,爽朗的冲雨弦笑起来,“我叫卞窈窕,你是新来的?”
墨弦抢在雨弦之前就作了回答,“是我失散多年的亲姐姐,怎么,你羡慕?”
“羡慕,羡慕!哈哈,你活这么大突然就多了一个姐姐,真是少有啊,我当真羡慕!”说完也不管墨弦了,那个叫卞窈窕的女孩子凑到雨弦身边,紧紧地贴着她,“你胆子可够大的,还敢直截了当说不会,平时我遇到这种情况都是胡乱读一通。不过你放心,咱们算是同命相怜,明年你要是过不了晋级试,还有我陪你呢。”
“你怎么知道我姐姐过不了晋级试?我不许你这么说我姐姐!”墨弦挡在雨弦面前,将卞窈窕和雨弦硬是隔开了一段距离。
“哎哟,墨弦妹妹啊,你还小,不能理解我们年纪大的人的想法,学什么都是心有余力不足啊,你姐姐也是这么想的,对吧?对吧?”卞窈窕冲雨弦挤眉弄眼,好像是想邀请她一起加入调戏墨弦的计划里。
虽然确实有些好笑,不过因为刚刚课堂上的事,雨弦也无心和她们开玩笑,只是敷衍的朝卞窈窕笑了笑,自己准备往门口走去。
墨弦三两步跟上,周遭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人,夸张地笑着说,“哟,还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啊,傻子和傻子像一家。”
本来还很高兴的卞窈窕猛地回头,刚才还在肆无忌惮的讽刺的几个人神色顿时紧张起来。当中有个像领头的为了显示自己不害怕还特意往前迈了半步,“怎么,不服气啊。”
卞窈窕半仰起头,一边撩袖子一边往那群人踱步过去,“你们想打架?想来我也有好几天没松过筋骨了。”
那群女孩子赶紧就散了,卞窈窕没追上去,放下卷起的袖子叹了口气,“花信轩这样的人挺多的,你见怪不怪就好。”
雨弦心里明镜得很,她受人白眼还受得少么,这种事情她早就不放在心上了。她随意“嗯”了一声,墨弦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惊呼一声,“时间不早了,赶紧走吧。”
卞窈窕看在墨弦是真的有急事的份上就没再继续开她玩笑,远远摆着手看着她和雨弦往花信轩大门急步走去。
雨弦对墨弦突然的着急有些纳闷,上了马车才问她究竟怎么了。没想到墨弦只是脸红了红,吐着舌头说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不肯告诉她真正的原因。雨弦毕竟要年长,看出了些蹊跷,了然的取笑她道,“年纪小小就懂男女之情了?”
墨弦被她说得不好意思,瞪了她一眼,说话都没有底气,“姐姐乱说什么呢,只是不好让先生等久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