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Q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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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不可能凭空消失。
当黑子哲也再度见到小枝良子时，是在目睹了她消失后的第二天。
小枝良子背着双肩包独自走在校道上。她的脸上出现一种近乎可以称之为冷漠的表情。
黑子哲也一眼就看见小枝良子。
今天的小枝良子和昨天有一点不同。原本及肩的棕色直发被利落地挽起，在后脑勺处绑成高高的马尾，一副平光眼镜架在鼻上，折射出仿佛优等生般睿智的光芒。这身打扮搭配上小枝良子的表情，让她看起来气场强大。
纵然如此，当黑子哲也被小枝拦下时，他脸上的表情却仍淡定得令人抓狂。
“小枝同学。”即便是目睹了昨天那不可思议的事情后，黑子在面对小枝时，仍是犹如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般泰然，甚至还礼貌性地打了招呼。
“……”
小枝良子不发一言，事实上，应当说她发不了言。
她看着黑子的眼神有些不善，突然伸手扯住黑子的校服一角，强硬地想将黑子拉到人较少的地方。
“小枝同学如果找我有事的话，我可以自己走的，不会逃跑呢。”黑子说这句话时，特意稍稍放慢了语速，且看着小枝说，让她能有时间读懂他的唇语。
小枝良子的眼底闪过一抹异色。
她突然低头，从包包中掏出一本素雅的便签本和一支笔，埋头在便签本上写着什么。
[你知道了？]
小枝良子将便签本举到自己的脸庞前。从黑子的角度望去，便签本恰好遮住她的下半张脸。露出的上半张脸，眼里是满满的认真和专注。
“嗯，知道了呢。从桃井同学的口中知道的。”黑子如实回答。
小枝提笔，在便签本上又是一阵悉悉索索的来回滑动。
[昨天，你看到了吗？]
这一次，黑子视线里看到的小枝良子的表情，是紧张的，忐忑的，以及……有那么一点点的自嘲。
“啊，全部看见了呢，从小枝同学离开小跑到突然消失。”
黑子的回答，换来小枝良子的低头沉思。
黑子不知道眼前的女生在想什么，他只是淡淡地望着这个矮了他半个头左右的女生。
小枝良子又低头写起字来。
[昨天看见的事你不许告诉任何人！不然后果会很严重！我会杀了你的！绝对不是在开玩笑！]
虽然女生并没有说出这句话，但从她写字时因为用力过猛而不小心划破了平整纸张便足以看出她有多重视这件事情。
“嗯，当然没问题的。”
——[那……那就谢谢你了……]
这句话，小枝良子并不是写在本子上，而是用手语比了出来，只是不懂手语的黑子哲也，看不懂其中的意思。
让她写出谢谢别人这样的话，有点困难。
小枝良子走得匆忙。
黑子哲也亦没有想过，再见她，竟然不过是在放课前的最后一节课。
黑子哲也本来要去参加今天帝光篮球部的训练，但由于赤司征十郎临时做出时间的调动和调整，因而改期训练。没有训练，更不可能再折回班级上课，百无聊赖的黑子在途经一年级的教室时，看到了小枝良子。确切点说，是处于被罚状态的小枝良子。
小枝良子此刻双腿跨开，膝盖微曲，呈下蹲的姿势。
她的眼神笔直地看着对面雪白的墙壁，双手交握，提着一个水桶。但或许是因为被罚站了太久的缘故，小枝良子的手和脚都微微颤抖着。
小枝良子之所以会被罚在教室外走廊上提着水桶半蹲，是因为她昨天又无故旷课，惹怒了班主任。除却必要的警告，便是这一个惩罚了。
黑子哲也站定在小枝良子面前时，小枝良子有些吃惊，琥珀色的眼眸里有着对黑子突然出现的诧异。
早就习惯了自己每次明明早就存在却仍被认为出突然从哪里冒出来的定位，黑子哲也只是平静地解释，“小枝同学，我已经站在你身边好几分钟了。”
小枝良子收回最初的诧异，扭头瞪了黑子一眼，便把视线转回前方，死死盯着那一寸雪白墙壁，似乎恨不得用目光把墙壁凿出个洞似的。
很显然，对方并不怎么想搭理黑子哲也。
黑子哲也倒也无所谓，正打算转身离开时，身后突然响起“咣当”一声——那是水桶砸在地板上时所发出的声音。
那一声巨响，使得本来在班级里上课的班主任松勇大城走了出来，他不满地瞪着小枝良子，双手环胸，用非常不善的口气训斥小枝良子道，“小枝同学，看来你一点都没有好好反省自己！身为在校生多次无故旷课，如果不是因为你是个……咳咳……重新装满水，站到我说可以停为止！真是倒霉才要整天面对你这个麻烦！”
水桶掉在地上，清水漫了一地的湿痕。
小枝良子因为站太久而双腿发麻。身体紧贴着冰凉的墙壁缓缓滑坐在地上，目光无神地看着满地的清水。
光从走廊边的窗户散落进来，落在那摊水渍上，反射出璀璨眨眼的光斑。
小枝良子的班主任松勇大城被气得够呛。
他所说的话，随着风，一起灌入良子的耳朵内，通过神经，一句一句渗透入身体当中，犹如绵软的针，却梗得心口发疼。
——无故旷课。
——你是个哑巴。
——你这个麻烦。
（——呐，不管是如何充满恶意的话，你也要忍耐啊，良子。）
（因为，他们所说的，都是实话啊。）
（你甚至……连开口说谎话为自己辩驳的能力都没有。)
“松勇老师好。”突然冒出来的声音，吓了班主任一跳。回头看见那一抹水蓝色，班主任绽开笑容，“原来是黑子同学。今天篮球部不用训练吗？”
小枝良子的班主任松勇大城是个不折不扣的篮球迷，他对于帝光本校的篮球部非常之看好，因而对篮球部的成员，总是打从心里喜欢他们。
不过……这个黑子哲也怎么总是凭空出现啊！每次都吓死他了！
“嗯，因为赤司君突然临时有了新决定，所以训练取消了呢。对了，老师，小枝同学缺的是昨天的课吧？”
“是啊，她总是这样，问原因她又说不出话……哎，让她写原因吧，也只是傻坐着，对着纸张发呆！”
“其实……昨天小枝同学是和我一起去为篮球部采购一些必备用品了。忘记告诉老师是我们的错。松勇老师，您可以原谅小枝同学这一次吗？”
黑子哲也的发言于之小枝良子和班松勇大城都可以称得上是爆炸性的。
本就喜欢篮球的松勇大城面对长得这么干净治愈且还会打篮球的少年的拒绝怎么忍心拒绝，仅仅是犹豫不到五秒，松勇就决定放人。
“嗯……小枝同学，我希望这是最后一次了！还有，如果是因为帮篮球部采购之类的事情而需要请假就告诉我，不要每次都莫名其妙地旷课！”
松勇大城说这些话时，小枝良子并没有看他，反而是故意地错开视线，盯着地上那摊水渍。
“小枝同学，昨天的东西出了一点问题，我们需要再确认一次。”黑子哲也对着小枝良子如此说完，又转向松勇，“松勇老师，实在不好意思了，小枝同学就暂时借出给我们篮球部了。”
因为松勇大城对篮球那份狂热的爱，黑子哲也的请求再度轻松得到应允。
松勇进了教室后，空荡荡的走廊里只剩下水蓝色头发的少年和棕色直发少女相对无言。
“小枝同学。”
沉默许久后，蓝发少年率先打破这份沉默。
小枝良子的心里是别扭的，很别扭。
这份别扭来源于一种不习惯，一种无措。
不习惯被帮助，不习惯被拯救，不习惯……总是在她遭殃时突然冒出的这个蓝发少年。无措，对于他的行为，对于他的帮助，对于他太过干净的眼神，都很无措。
因为无法说话的原因，她一直没有什么朋友。少与人接触，让她非常不擅长应对日常的交际。而因为这份不擅长，让她总是无形中散发出不友善的气息与敌意，让别人更加不敢靠近她。
恶性循环，大抵就是如此。
小枝良子不明白眼前的少年为什么在帮了她第一次后，还会选择帮她第二次，毕竟，她没给过他什么好脸色啊。
（才不需要他的多事你！哼……哼哼……哼哼哼……可是……可是……黑子哲也他，真是个奇怪的人啊……）
对于黑子哲也的呼喊，小枝良子在抬头的那一瞬间，脸上已经自然而然地条件反射成充满戒备的表情。不是出自她的调整，而是长久以来形成的习惯——对于身边的人，她总是这样……不友善。
黑子哲也一定是第一个打破她这种习惯的人。
当她的手突然被另一双微凉的手掌轻轻握住时，她猜自己此时脸上的表情肯定很蠢很蠢很蠢。
绝对不是平时那种戒备的模样。
她不明白黑子哲也为什么会突然握住她的手。
他们根本就是陌生人不是吗？
黑子哲也突如其来地握住小枝良子的手，拉着她，一路从教学楼小跑到了校门口外的小商店里。小枝良子意外地配合，没有挣扎或是中途挣脱黑子哲也。
当然，黑子哲也并不知道，那是因为小枝良子完全被惊讶得思考、行动不能了。
直到两人都气喘吁吁地站在便利商店门口时，小枝良子还有种无法理清事态发展的感觉。
黑子哲也非常自然地在这时候放开了一直握住的那双手，径直走入了便利商店。
小枝良子难得发怔地看着黑子走入玻璃门内的背影，半晌，才猛然反应过来什么似的，举起自己的手，如临大敌般瞪着眼睛看着它，许久，许久。
……
……
……
小枝良子的脸颊上突然浮起了一抹不自然的红晕，那红晕一直蔓延着，直到耳根。
——这是小枝良子平生第一次和异性的牵手。
当黑子哲也从便利商店出来时，手中拿着两根冰棍。一根已经拆开的浅蓝色冰棒，被他含在口中，另一根包装完好的，则递给了小枝良子。
黑子哲也将冰棒从嘴里抽出，冰棒的顶端已经被他舔/吸成了一个圆润的弧度。阳光下，浅蓝冰棒折射着晶莹的光彩，一如方才走廊上的那摊水渍。
小枝良子被那双太过纯粹洁净的水蓝眸子迷惑了。
过了许久，她才伸手，接过黑子哲也递来的冰棒，拆开包装袋，将冰棒放入口中。
那冰冰凉凉的触感，一入口就纾缓了小跑过后带来的燥热，凉入心扉。
冰棒缓解的除了盛夏带来的燥热，还有两人间刚才奇怪的氛围。
黑子哲也在买完冰棒后，带着小枝良子踱步走到公园。两人间的氛围倒是意外地和谐，没有争吵。
走到公园的草地上后，黑子非常轻车熟路地找了一块领地，半推坐下，还不忘继续吃着冰棒。
小枝良子也跟着他一并坐下，却是以环臂抱住屈起的双腿的姿势，心不在焉地吃着冰棒。
两个人的安静和谐持续了一会儿，小枝良子终于有些忍不住了。她突然转过头，刻意用阴森森的眼神地盯着黑子哲也。
那琥珀色的眸子里的某种不放过的凶狠阴沉能教人全身发毛——只可惜，黑子哲也在那样的眼神下丝毫没有感到压力。
小枝良子便用更加阴鸷的眼神看着黑子哲也。
……
半晌后。
小枝良子无奈掩面，心中懊恼一叹。
糟糕，她的“生人勿近”气场似乎对这个黑子哲也……完全无效。
小枝良子低头，从口袋掏出随手携带的笔和小本子，低下头唰唰唰写了一行字，然后摊开，在脸部前方举起本子。
——[为什么要帮我。我和你不熟吧。不要自以为是！这样最讨厌了！]
小本子后，是那双既有着试探也有着疑惑的琥珀色眼眸。
黑子哲也直直盯着那行字许久，突然扭过头，继续舔着浅蓝色冰棒。
这是……无视她吗？
小枝良子先是愣了愣，然后有些恼怒，正想伸手推搡黑子哲也，黑子却在这时停下了吃冰棒的动作。
微风拂过，在公园的草地里掀起一波波绿色的海浪，绵延起伏，层层交叠。
棕色直发被风吹乱，狂肆飞舞的发丝遮住了小枝良子的视线。她伸手抓住自己调皮的发，将它们尽数拢到耳后。
只是不经意地看向身边的少年。不经意的一眼，却被那张恬淡好看的侧颜所吸引。
这个少年的身上，有着一种能令人心安的气息。那是一种……她非常非常非常想要拥有的气息。
本是偷看少年的侧颜，却没有想到对方在此时猛地转过头来。
水蓝色的眸子和琥珀色的眸子撞了个正着。
“因为总觉得……那个时候的小枝同学心里一定是希望出现一个人帮助自己的。”
黑子哲也不温不火的声音，夹杂在风中，仿佛随时都会随风飘走。虽然飘渺，却清晰而深刻地传入小枝良子的耳中，震动着她的鼓膜。
她猛然撇开了眼，带着点慌乱，带着些无措。
对的。他说对了。
想要有那么一个人，来拯救自己。不是无力苍白的沉默，哪怕是用谎言去辩驳，用伪善去浇灌，用欺骗去圆满，也是渴望的。
渴望有一个人能伸出手，握住她冰冷的手，带着她在黑夜里前进。
她真的希望，能有那么一双温暖的手，可以存放进心中。
但是，只是希望，只是奢望。
“不管怎么样，这世上，一定还是好事更多一点的，小枝同学。”黑子哲也说完这句话后，吃下附着在冰棍棒上的最后一抹浅蓝，“啊，中奖了呢。”
就算是中奖，那张好看的脸上也没有显露出丝毫中奖人该有的欣喜和愉悦。
“看吧，小枝同学。果然，好事是多过坏事的。”黑子哲也侧着脑袋，将冰棒棍递给小枝良子。
小枝良子的嘴唇几不可见地动了动。
在少年将冰棒棍递到她手上的那一刻，她很想说什么。但她发不出任何声音。
心中有什么东西似乎被紧紧揪住，只是还来不及消化那种感觉，另一种令她恐慌的情绪已经爬满脊背。
熟悉的、无法逃避的恐慌……
标着中奖的冰棒棍掉落在绿油油的草地之上，另一边，是未吃完的另一根冰棒的残骸。
偌大的草地上，只剩下黑子哲也和清风大地作伴。
小枝良子，再度从黑子哲也面前消失了。
作者有话说第2章 1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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