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当年》闻朽

9、第九章

　　西都送过来的书信说，暗卫们会在这几日到。我原以为是青丹最早到。结果和衣比青丹更早到。我听说她骑着汗血宝马冲进皇城的时候只是一亮令牌就绝尘而去，那侍卫连她的背影都没有看清楚，只知道那人是大公主请来的。我想就算守门的侍卫想要拦下和衣来搜查，也拦不住。那匹马被她随意的牵到行宫门口，也没绑好就进来了。
　　她一见到我便毫不客气的坐下，大大方方的喝着酒。
　　“一回西都就收到你的急令，结果居然还有那么多时间，什么嘛！”和衣被酒熏红的脸摆着不以为然的表情，摇摇手上的酒瓶，又说道，“你看到这里的时候我的酒都喝完了。”
　　“喝少点，你人未到酒气就到了。”我的唇角扬起一片轻柔的弧度，檀木白扇拍拍桌子，似乎很厌恶的样子。和衣知道我是开玩笑的，也并未在意，换了一个更为端正的姿势，柳叶眉微挑，看到了源琛。和衣指着源琛，道：“喂，我觉得当你侍卫的都会死的很惨。你何必在这里祸害他。”
　　话未落地，和衣就熟练地抓起放在桌上的短刀向源琛丢过去，若是一般人，必定正中眉心当场毙命。可那个人是源琛，躲过和衣的攻击必定会很轻松吧。
　　念及此，我淡定的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茶，任由他们两个刀剑相对。和衣舞的剑花灿烂，双脚轻轻的踩在桌子上，更像是跳一曲一眼惊鸿的霓裳曲，这好像是杀手们都很喜欢的游戏，又或者最轻松最值得炫耀的游戏。
　　“别把灰尘踢飞了。”我淡淡道。
　　“这个侍卫真好玩儿。”和衣放声大笑起来，在桌子上翻了个跟斗跳到椅子上坐了下来，整个过程不过一盏茶左右，和衣就将我身后的屏风弄了个支离破碎，顷刻之间崩塌的屏风又扬起灰尘万千。
　　屏风轰然倒塌，震耳欲聋。
　　刀剑应声入鞘，依稀见得三尺青锋明若雪。
　　我看了一眼站在身边的源琛，依旧从容不迫，很是满意，“源大人不必那么担心，和衣的暗杀一流，但不会把你杀了的。她只杀能够换钱的人。我和你都不值钱。”我指指他，神色轻松语调轻快。
　　和衣的脸色归于平静，眼中依旧有一丝玩味，“朽朽你什么时候变得那么正经了？除了佛祖我还没见过你这么认真的解释。不会是喜欢上他了吧……哈哈，我猜中了对不对。早生贵子啊！”她突然间又大笑起来，拼命拍着手，有如喝醉了一般。
　　源琛的脸色一变，似乎有点难看。
　　只不过和衣就是这样子的，不知道的人都以为她是谁家的娇蛮大小姐。可她是令人闻风丧胆的杀手和衣，手上血债无数还能活得如此潇洒的人，自和衣之外我没见过第二个。
　　我拿起茶杯给和衣倒了一杯茶，不厌其烦的说道，“开玩笑有度。开玩笑有度。”偶尔在和衣面前我与八十岁的老妈子没有区别。
　　茶杯推到和衣面前的时候，她扬起嘴角，面容冰冷。
　　“和我说说这次你要杀谁。”
　　这话听得我有点不太顺耳，好像我杀了很多人似的。
　　我掏掏耳朵，眯起眼睛，道，“妩姬，立后当夜必须死。”
　　“决心不小嘛。一杀就要杀未来皇后，那你爹呢？”和衣的语气有如在菜市场讨价还价一样，她神色漠然，把玩着小匕首，抛到空中又接下。
　　“必要时可以杀了他，不用在意我的感受。”我冷冷道，“当然他死了最好，一了百了。”
　　“哼，”和衣冷笑一声，双脚放在桌子上，终于还是摆了一个对她来说更加舒服的姿势，“我杀人就没有在乎过主顾的感受。他和我合作？”和衣用匕首指着源琛，看得出来源琛不怎么喜欢与和衣合作。
　　我点点头，算是默认。
　　“好好好，大公主。”和衣理了理衣服上的灰尘，起身道，“那么今日开始我依旧担任您的暗卫。”
　　和衣素来喜欢贴身黑衣，日光下她的身影被勾勒的清清楚楚，腰肢不盈一握，细长的双腿上绑着各种武器。一头乌发随意的束在脑后，远远望去身姿婀娜，好像随时她都会对人回眸一笑似的。我相信很多人会对和衣动心，只要没有见过和衣杀人时的一脸狰狞的阴笑。

　　难得有几天安生日子。
　　和衣坐在墙上的灰蓝瓦顶上，一只脚撑着手，握着酒瓶，双眸明亮。
　　我和多年前一样，静静的点一盏灯，用灯罩子套住烛台。整个房间被多盏灯照亮，最亮处还是佛龛。观音菩萨俯视着众生，似有怜悯，却无能为力渡我成仙。
　　“那个什么源琛好像有点不对劲啊，朽朽。”借着仅有的月光我看清了和衣的侧脸，她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依旧一身黑衣，仿佛要融入到黑夜之中。
　　“没什么不对劲的。”我对着铜镜开始拆下金步摇和珍珠耳环，无心去理会这些。
　　对于一个年纪轻轻就一头白发的女人来说，不能要求我去关心太多东西。我总是这么对青丹说，青丹会以为我撒娇，于是暗自叹气。因为我总是容易把青丹当成母妃。
　　她们很像不是吗？我笑了笑，也觉得自己很幼稚。
　　和衣提醒我，“你敢说你那个侍卫对着妩姬不动心？别忘了，她可是会媚术的。”
　　我一愣，终是苦笑一声，若不是我恨妩姬入骨，想必我也会对她百依百顺吧。而今父皇如此的疼爱妩姬，就是因为妩姬那惊为天人的容貌和媚术。天地之下没有女人可以敌得过妩姬，我曾断言。
　　“不怕。若是他对我倒戈，不是还有你吗？”我轻声安慰自己，继续拆下左边的耳环。
　　“朽朽，你提防着他好。”
　　“我从小到大对每一个人都有提防，因为我最害怕别人的背叛，就像你一样。”
　　和衣一听，又问，“那你有没有提防我？”
　　“有。”我很诚实地回答道。
　　和衣释然一笑，似乎是料到这个回答，“那就好了。”她翻身离开，消失在苍茫的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