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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十八章 ...

  •   一夜辗转反侧。落雪声声。
      我做了一个梦,无声无息,没有颜色。
      梦里有白磐,有银朱,还有我。年少轻狂,肆意张扬。
      当时年少春衫薄,而今泪满春衫袖。

      翌日。
      文绣房的人给我送来贺我登基的礼物,江默将贺礼带上来,说,“是绣了花的遮眼布。”
      我倒也觉得文绣房的人一向情趣,又问,“绣的是什么?让那个绣娘给我说说。”
      尚是年幼的绣娘唯唯诺诺地走到我跟前,结结巴巴地说道,“奴婢们听说陛下喜欢绣品,便自作主张绣了这些遮眼布。这……这……这是千瓣桃红,这是……是……荼蘼花,用了银丝细细绣了很久,还望陛下喜欢。”
      我微微点点头,吩咐一声,赏银子便让那个绣娘下去了。
      她的确有心,还能在遮眼布上绣出花样,她也是第一人。
      “江默,为我戴上吧。”我轻巧地解下遮眼布,眼神涣散麻木,还露出了被白羽熙弄出来的那一道细长的疤。我这张脸触目惊心,丑的可怕,不是么。我想。
      江默慢慢的给我蒙上,动作轻柔。
      这一刻时间过得很慢,仿佛静止了,如此无限延伸。
      我的手轻轻拂过檀木白扇扇面,深深地呼了一口气,想要开口说什么,最终还是欲说还休。
      如今的我,只能用心事重重来说了。
      “好了。”江默轻声说,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缓缓的抬手,抚上那些繁复华丽的花纹,描绘着,在脑海中想成一个形状。
      “好看吗?”我问他。
      也许是江默看惯了我不带遮眼布的脸,不觉得我有多丑,又或者情人眼里出西施吧,他从来不说我难看。难看的女人总是喜欢问男人自己长得如何,我也不例外。
      我也试过如此问宫人,他们都战战兢兢地说,“殿下倾国倾城,艳绝天下。”
      这个答案对我来说并不满意,因为我知道这是假的。
      江默给过我一个很满意的答案,白磐也给过我这种答案。
      江默说,“在我心中,你很好看。”
      白磐说,“你这般模样肯定没人要你,那我便娶你吧。”
      曾经让我为之动容的话,都如流水逝去了。
      “不如这样吧,”我微微笑道,摸索着,终于牵上了江默的手,“若你愿意,娶了我吧。我的嫁妆可不少啊。”俗话说君无戏言,我薄朽也必定是君无戏言。
      既然我唯一可以依靠,可以依赖的人是江默了,那就与他一生一世吧。
      闻言江默一愣,不敢相信我所说的话,以为我在耍他。
      可我耍人不是这么耍的。
      “怎么?不愿意?”我依旧保持着漫不经心的语态,侧过头神情渺茫,动作像是看向远方。据说外面已经下雪了,只是我再也看不见那片白了。
      江默笑出了声来,道,“乐意之至啊。”
      直到很多年后我才知道,那时,门外站着白磐,他的手中握着想要送给我的钗子,只是那钗子最终还是没能到我的手上。想必江默是因为看到了白磐那一脸无奈却写满杀气的表情才会犹豫。
      后来白磐还是默默的走了,那支钗子也被随手丢掉,被宫人捡到拿出去卖了大价钱。
      我说难怪那时候我听到地上有什么叮当一响,还有急急地脚步声。
      当然这种事情不可以明说。
      我只是一个喜欢依赖别人的人。多年前我依赖白磐,他离开之后,我就变得孤苦无依。多年后我开始依赖江默,不知道他是否会离开。

      丧旗招摇,大雪纷纷扬扬,千里冰封。
      曾有人与我说举目四望,天地间多么的干净。我说他是看不见那片白雪下面的血污才可以这么没心没肺的说这种屁话。凡是行军打仗的人就不会说这种话。
      有传说八百里告急,南溯摄政王举兵谋反,兵临南溯国都,白磐不得不回去。
      我猜他绝不可能平安的回去,一路上困难重重,说不定随时横尸马上,命丧黄泉。
      白磐临走前我并没有策划什么宴会,南溯皇此行本来就不该张扬,只是我还应该送送他。
      有如遥远的当年一般,我站在城楼直上目送他远去,为他牵马的女子温柔可人,顾盼生姿。而我只能于咫尺天涯之外,与他渐行渐远,落得一身风雪,半世风尘。
      江默昨日晋封为司安王,却没有任何赏赐,只是多了一个爵位。是我朝异姓封王第一人,怕也是唯一一个迎娶女皇的爵爷了。
      三个月后我将下嫁于他,相濡以沫,相忘以江湖。
      这个消息我没有告诉白磐,就像他从来没有告诉过我他娶了银朱,直到他回来那一日,我才听到这件事,震惊了半日。
      风雪交加之下,江默站在我身边为我撑伞。
      很多年后,他还会为我遮风挡雨吧。我忽然想。
      至此至终,白磐都没有对我讲一句话就走了,我听见马的嘶鸣声,越来越远。
      他踏雪而去,似风过无痕。
      却在我的记忆中刻骨铭心,无法磨灭。
      “他回头了,朽朽。”恍惚间我听见江默唤我的名字,我本来转身想走,听到这句话时却停下了脚步。
      他是不是忘了什么的?也许吧。
      很多人离开的时候并不是缺少什么,只是缺少送别的人的一个笑容,又或者缺少一份牵挂。我给不了别人牵挂。牵挂是最沉重的负担,会将一切雄心壮志者压垮。
      沉沉的风声掠过我耳,刮得我的脸生疼。
      我回头极力想要扬起一个笑容给白磐,无奈最后比哭还要难看。这也足够了……对于我和他,都足够了。
      千堆雪卷起,终究湮没了这一段所谓青梅竹马的爱恋。
      所谓当年,都担不起了。

      三个月后,女皇与司安王大婚。
      同月,十三骑覆灭,南溯皇白磐战死沙场。摄政王称帝。而那贬为贵妃银朱,带着爱子流亡天涯,不知所踪。这一悲一喜同时在历史的舞台上演绎,流为坊间传说。
      那场所有人记忆中最深最猛烈的狂风大雪,如同史书上发黄的字,都自然而然的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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