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当年》闻朽

16、第十六章

　　三日之期已到，各方暗卫报道几日所见所闻的时候，我先让他们说妩姬和源琛的生死。
　　他们的回答令我哑然凝咽。
　　“禀殿下，源琛妩姬已死。”
　　闻言我一惊。但随后脸上又多了一抹笑，我摸了摸缠雪青丝，让他们继续说下去。
　　“今日天明之时妩姬告诉源琛认输，又与他相拥入怀。谁知她手上有一支金步摇，狠狠的插进了源琛的背上，之后又连捅了四次……最后源琛流尽了血。我们以为妩姬会逃便没有等下去一举击杀她。”蒙面的暗卫用轻轻地声音说道，其中没有带一丝感情。
　　“昨日八百里急报，南溯后宫传出皇后携皇子自尽的丑闻，好不容易被救了下来，皇后降为贵妃，太子的位置空置。”另一个暗卫又匆匆说道，语气依旧平淡。
　　银朱一世英名尽毁于我手，也许这也是我对他最好的报复。
　　她与白磐的夫妻之情这么多年来已经不可分割，纵然他们之间有一个青梅竹马的我，纵然白磐以为可以挽回过去的一切，有些东西还是不可以改变的——薄朽不可能于白磐长相厮守。
　　我们根本就没有机会。
　　“知道吗，妩姬杀了源琛之后没有慌张，还在慢慢梳妆，似乎在缅怀过去荣光无限的日子。”和衣语气颇具讽刺。
　　“也难怪妩姬这么能忍，心爱之人被人杀了还能与之一起逃亡三天，最后才同归于尽。”我在舒适的椅子上一动不动，像一座雕塑，威严而高贵。
　　和衣也很赞同我的说法，却无暇顾及我的态度，又说，“我说你患病快死的消息已经放出去了，我还真担心你的那些兄弟姐妹会不会借机起兵谋反。”
　　我微微一笑，并无多大的担忧，“天下兵权尽在我手，不是还有江默吗。不怕。”我像是安慰自己又安慰和衣，不断说着这些话。
　　“各路眼线都说白磐听到这个消息准备收拾行囊来找你，银朱拼死也拦不住他，最后以上吊威胁。据说一哭二闹三上吊全齐了，而且保证不重样，一开始用的惊天动地结果后来越来越像放屁。”和衣的话里都是讽刺，我早就知道和衣十分看不起银朱，没想到居然比我更讨厌她，“谁叫她这个皇后无权无势无人撑腰呢。呵。”
　　这句话听得我觉得，仿佛银朱下毒的不是我而是和衣。
　　我沉吟：“我现在该怎么办才好？”
　　和衣应该习惯性的摆了一个二郎腿，“你应该摆出一副讨债的样子，就像你那天在大殿之上被白羽熙追着跑的样子。”
　　“有损威严。”我装成很受伤的样子，皱着眉头说。这幅滑稽的模样让一旁的江默笑了笑，最后却强忍下来，“我听说最近很多人给你们两个送礼？送了什么？说来听听。”
　　和衣的指尖轻轻拂过匕首，漫不经心道，“灵芝人参面首美女样样都有，都是为了打听你的喜好。有的别国商人听到我放出去的消息还送来救命灵药，哼，也不怕毒死你。”
　　我幻想着礼物堆积如山的模样，蔚为壮观。
　　“我给你讲个笑话怎样。”和衣每次讲笑话都会惹得我心酸。
　　和衣见我沉默，以为我同意了，自顾自地讲起来，“南溯皇自己来不得便先排了使者送来一大堆补品给你，过会儿就到……怎么？不好笑吗，一个男的这么痴情也很难啊。”
　　我却故意转移话题，“把妩姬和源琛葬在一起吧，挑个好地方……十里陵不是在城外吗？人家都说那儿清幽秀丽，灵气十足，就那里吧。”
　　和衣见我故意回避话题，也没说什么，拂袖起身，又对我说了一句，“那个使者估计也是银朱的人，你小心点吧。我护的了你一时，护不了你一世。护你一世的还是他。”说罢，我估计她别有深意的看了江默一眼，而江默别过头不看和衣。

　　青女月底，女皇寝宫，初雪已经落地。
　　皇城一向冰冷，近乎于终年清凉，大半年都在下雨下雪，这种天气我不怎么喜欢。西都好一点，晴朗日自己比较多，日光倾城惹人迷离。
　　放谣言是一个好的选择，只是这真的把白磐引过来了。
　　和衣这次放的谣言太过了，说我还有三日的命，已经昏睡不醒，不如人样。我听说，白磐千里迢迢骑着白马什么也没带就过来了，生怕来不及见我的遗容，朝政交给摄政王代理。对于这件事，我只说了一句，昏君可怕，昏君可怕。
　　“这算是一个了断吗……”用膳之后，我放下筷子轻轻说道。
　　这句话像是问自己的，也像是问江默的。
　　他不语，似乎不想扰乱我的思绪。
　　近月来我越来越依赖江默告诉我时辰和是什么日子，我相信的人不过三个，青丹、和衣、江默。但没有人得到过我的绝对信任，因为被欺骗的怕了。
　　冷风呼呼的刮着，没有停止过。我命宫人在外面点上大红的宫灯，把寝宫照的彻夜通明。
　　前方的暗卫越来越匆匆来报，南溯皇闯过北宫门，闯过镇安门，闯过云龄门，大队的侍卫也跟不上南溯皇的脚步，如入无人之境。听到这些话的时候我有些惆怅，堂堂皇城如此容易的让人闯入，我岂不是随时都有性命之虞？
　　我换上了一件素色衣衫，像是为了纪念白磐曾经留给我的惊艳。
　　我没有让人把宫门紧闭，因为这样冷清华富丽堂皇的寝宫，更能平添一份凄凉感。如今我早已没有对白磐的爱与恨，我们都是在漫漫时光中的过路人，以为可以一生一世，原来一个回眸都不足以。
　　“我的脸色很苍白，对不对？”我问江默。
　　原本我会选择去照镜子的，但是我看不见，江默就像是我的眼睛，也像是我的镜子。
　　空荡荡的寝宫我什么都听不到，只能感觉到灯光的炽热。
　　江默把我吃剩的饭菜交给宫人，又给我添了一层衣服，很是体贴的说道，“还好，不是很丑。”
　　我扑哧一笑，不知道什么时候江默变得与和衣一样。
　　“今日和衣出去玩儿了，那就你给我念佛经吧。我知道对你这种练武之人来说静心下来念佛很难，不过我还是想听听。”我坐在舒适的软榻上，命人摆上小桌子和茶点，还有一壶苦涩的药。
　　江默从来不会拒绝我的请求，只会温柔的执行。
　　有时候我觉得我是不是太无耻了一点，如此利用他的爱。
　　后来我将这个想法告知和衣，她无所谓的说道，“他恨不得你将他的爱利用到极致。那证明你心里面已经没有了白磐。”
　　这算是一个心病吗？我总是在想。
　　按照宫中的规矩，这时候应该取暖的炉子，只是洞开的寝宫冷风嗖嗖的进来，连横在中央的屏风也挡不住，我还是打了个冷战。外面风雪交集，隐约间我听到了奔马的嘶鸣声，很是惨烈。
　　只是更多的，是让江默念给我令我安神的佛经。
　　我叫江默坐到软榻上，与我隔着一张小桌子。他也坐了下来，没有停止念给我。我说口干了他可以喝茶水，我不介意的。他便倒茶给我，说怕我冷着。
　　半响，马蹄声越来越近了，我确认自己没有听错。又有暗卫来报，南溯皇就在十丈之外，杀气重重。
　　我觉得，那不是杀气，而是着急。
　　只是白磐待我如此之好，我又如何忍心欺骗他。